191、屍人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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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獸類而言, 區分一個人最直接的方式, 是通過氣味;而薑晴正巧也有這樣一種近似於獸類的嗅覺, 這種天賦曾經帶給她很大的困擾,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卻讓她有一種微妙的……愉悅感。
例如, 此刻被迫攬著佳人在懷的時候。
每一個人的氣味都是不同的, 而有別於蕪雜的男人,女人的氣味更為柔和清醇。
就她來看, 阿娘的身上是清雅恬淡的蓮香, 薑令嬈的氣味則是熱烈的石榴花夾雜著苦杏仁的冷冽, 嬴惜的氣息中總是若有似無地摻著一絲血氣……
薑晴發現,她一時之間, 竟無法精準地辨別出懷中人獨特的氣味。
?u十三無疑是美麗的, 她身上的氣味自然也是好聞的,可是除了那馥鬱到不容忽視的蘭香, 薑晴卻說不上來別的餘味並非是這位?u少主的味道過於駁雜, 也並非是她的嗅覺出了什麽問題, 而是她用來分辨的感官在刹那間被觸覺、視覺這些另外的識感剝奪了支配權, 教她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專注在氣味上。
那人的眼眸是深不見底的漆黑,比墨玉還要剔透, 比玄鐵還要冷邃;那人的肌膚是芙蓉淬雪的潔白,比絲綢還要順滑,比豆腐還要軟嫩。
溫香軟玉,不外如是。
酥入骨髓的感覺教她從指尖開始輕輕顫抖了起來, 想要收攏指尖,卻又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從接觸的那一點變得僵硬起來。
動彈不得,心若擂鼓,隻有無窮的熱意自心底蒸騰湧現,直抵天靈,又逐漸映射浮現在臉龐上,漫起一片掩飾不住的薄緋。
四目相對時,薑晴覺得,好似神智被剝離開來,好似五感被無限放大,好似她整個人都變得不像她……她心裏委實想做些什麽,可未曾徹底失守的理智也不斷告誡著她,不該做什麽。
隻有深深地,默默地凝望進對方的眼底,從那墨玉琉璃似的瞳中找尋自己的倒影。
“……得罪了。”好半晌,懷中的?u十三終於是站穩了身子,貼緊她的力道小了些許,薑晴也立即從那失神的旖旎中回過味來,順勢又虛扶了一把,溫和有禮地說道。
“薑少主言重了,是我該道謝。”懷中的蘭香沒有半分減淡,那口中說著謙辭,麵上淡然無波的女子卻始終沒有從她懷裏退開的打算,好像不曾注意到兩人逾矩的姿勢過於親昵了。
薑晴咳了一聲,在是否要提醒對方的念頭之間猶豫了片刻。
卻是嬴惜打破了那一刻無聲的綺色,冷聲說道:“你們看!”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低頭,順著她所言看去。
不知何時,星痕冰鸞飛行途經的周圍被一層薄霧籠罩,若隱若現之間,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數不清的紅點透過薄霧,顯現開來。
薑晴隱有猜測,控製著冰鸞飛得低了一些,定神看去原來,那數不清的紅點,不是什麽妖冶的燭火,也不是什麽會發光的寶石,卻是一雙雙猩紅的眼睛。
那猩紅的眼睛不似活人所有,陰冷麻木卻挾著暴虐與貪婪,教她頓感背後生涼,刹那的綺念也褪得一幹二淨。
這時,談昕爵的呼喝聲伴隨著他執劍劈砍的鳴嘯聲也傳了過來:“那下麵都是屍人!”
屍人,乃是被生生抽取了三魂六魄的可悲怪物,僅憑著剩下的一魄驅使,以其他生靈的神魂為食,無知無覺,無悲無痛,隻有無盡的饑餓。
每一隻屍人都能夠發揮生前近三成的實力,因為不畏死傷,成群結隊攻擊之時,更能爆發出驚人的實力,若是二十隻散仙一重的屍人圍攻,甚至能對一名散仙二重的修士造成威脅。
因為其手法歹毒而被修真界列為禁止使用的一項邪術,然而這個規則對於那些居心叵測的野心之輩可說是形同虛設,屍人往往會被秘密豢養在禁地或是墓穴之外,作為看守。
薑晴卻沒想到,堂堂八大家族之一的封家,竟與這等邪術扯上了幹係,在封家轄下的絕城之中,竟豢養著這種怪物,怪不得這座城池幾乎是有去無回。
那麽,究竟是誰將這些屍人放在絕城外的?
如果豢養屍人的幕後黑手就是絕城的主人,這其中牽涉的問題……可就大了。
薑晴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而事實上,此刻也由不得她繼續思考下去了星痕冰鸞受到了不明的攻擊,一側的羽翼受損,無法保持平衡,這也意味著她們不得不從騎獸背上離開,盡早找好落腳點,避免直接墜入屍人堆中。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攬住了懷中人,薑晴轉眼看向眸色已經轉為赤紅的嬴惜,就見她五指微張,指甲陡然間銳利了幾倍,直直紮入了鸞鳥濃密的翎毛之中或許還紮破了這可憐的妖獸的皮膚,激得它淒厲地哀叫一聲卻也就此將自己牢牢固定在了鸞鳥的背後,不必擔心因為大幅度的傾斜與翻滾而跌落下去。
嬴惜一手固定住了自己,另一手就要來拉薑晴,後者卻拒絕了她的好意,眸中閃過一道銀白色的輝光,下一刻,她與懷中的?u十三便消失在星痕冰鸞的背脊上。
與此同時,鸞鳥在薑晴的神識安撫下,忍著後背的劇痛與羽翼上的傷勢,迅速側身避讓開下方屍人投擲而來的暗綠色藤蔓,輕盈地翻了個身,猛然拔高了飛行距離。
而在星痕冰鸞完美避開屍人攻擊時,薑晴抱著?u十三出現在了幾十丈開外的一棵巨樹冠頂上,隨手撐開一個足夠隱藏兩人氣息的屏障,麵色凝重地看向那群因為錯失獵物而憤怒咆哮的屍人有意無意間,忽視了在她使用瞬移以及撐開屏障時,?u十三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冷眼看著嬴惜乘著鸞鳥飛到了另一邊的樹上,而談昕爵則揮舞著寶劍衝進了屍人堆中廝殺,薑晴一邊觀察著這場實力懸殊但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的廝殺,粗略評估了一番談昕爵的實力後,便將注意都放到了仿佛殺之不盡的怪物上。
從空中落入絕城外圍的山穀之中,迷霧雖不曾消散,她們卻得以將裏麵的景象看個大概縱然自詡心誌堅毅的薑晴也不由得為眼前所見一陣頭皮發麻。
僵硬的神色,枯敗的麵貌,尖利的爪牙,淒厲的嘶嚎……屍人潮海,宛如煉獄。
以談昕爵所在為原點,這些屍人像是得到了訊號一般,不斷從四麵八方朝著這裏湧過來,而在這些屍人腳底下,鋪著厚厚的一層白骨,仔細看去,有人類的、獸類的,更有不知道是什麽生物的骨骸,因為太多而堆疊鋪就成了一條屍骨之路,在屍人麻木而猙獰的麵色映襯之下,實在是恐怖到了極點。
要造就這樣一條屍路,豢養這麽多的屍人,難以想象,這裏曾經發生過何等慘烈的屠戮。
“你為什麽要來絕城?”扶著樹幹的手緊了緊,指尖陷入樹皮留下了幾個凹坑,薑晴的語氣卻十分平靜,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題。
“來尋一樣東西。”?u十三看了看方才還將她死死摟在懷裏不鬆手,現在卻一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薑晴,抿了抿唇,目光也隨即落在浴血廝殺的談昕爵身上,接著強調般說道,“一樣屬於我的東西。”
“那你事先可知絕城外頭有這些?”薑晴瞥了一眼不遠處有些焦躁的冰鸞,以及它的背上氣息漸漸透露出難以控製的沉鬱狂肆的嬴惜,心中的那杆秤在“過去”還是“留下”之間搖擺不定。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u十三淡淡地搖了搖頭,素手掐訣,從她交錯的手掌中浮現出一團裹挾在白色微光中的墨暈這景象十分奇特,教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差點錯過了?u十三的後一句話,“我隻知道,這絕城,我非來不可,而我的東西,也非得不可。”
她像是盯著那底下的屍人出了神,卻又像是無意間瞥了一眼過來,尤其是在說起“我的東西”時那眼神,看得人心悸氣短,竟是禁不住紅了臉。
說完,卻見她雙掌輕合,又往兩邊一展,那黑白交織的光團便被她陡然塑成了一柄劍的模樣銀白的劍身之上,有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符文流轉,就像是白練之中遊動著一條又一條黑色的絲線,詭譎卻奇異得教人移不開眼。
薑晴被她後一句話中透出的幾分狠戾所震,等那黑白相間的光劍自她手中飛掠而出,加入到底下戰局之中,才意識到不妥。
挑了挑眉,陰沉地問道:“若是我沒記錯,你剛才還說你自個兒,不會禦劍?”
那現在這一出,又是怎麽回事?
果然先前隻是隨口敷衍自己而已……現在卻是懶得掩飾了嗎?
雖然知曉現下不是追究的好時機,薑晴卻還是有種被戲耍了的惱怒,或許還帶著幾分因為那些隱秘的無措被揭露所騰起的欲蓋彌彰。
而察覺到薑晴問話時顯而易見的不悅之色,?u十三卻並未露出半分心虛,淡定地解釋道:“這是我以靈力幻化出的劍體,而非實物。”
言下之意,這劍可沒法兒載人飛……所以,她也算不得撒謊。
在她語聲落下之時,那柄成型的幻劍已經在屍人堆之中走了一個來回,雖然不曾帶起半滴血霧,可那幻劍所經之處,所有屍人無一例外地僵住了動作,宛如被抽取了所有力道一般,眼中赤色不再,轟然倒了下來,再也沒了氣息。
那劍沒有傷及屍人的身體,卻收割走了操縱屍人行動的最後一魄,從根本上解決了屍人之禍,隻是幾個縱橫間,屍人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被消滅,像是稻田中被鐮刀收割的水稻成片成片地倒下。
在薑晴第三次看向?u十三精致卻冷淡的側臉時,底下的屍人海潮已經銷聲匿跡,隻有冷著臉擦拭劍上血汙的談昕爵證明著那群數量可怕的屍人曾經活躍過。
如此輕描淡寫地解決了山湧海嘯般的屍人,?u十三的手段教薑晴頭一回這麽清晰而直觀地認識到了她的強大。
這個人,絕對是她生平罕見之勁敵。
薑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斂下眸中迸發的興奮與戰意,以及心底湧現的複雜糾結。
有兩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鬥了起來,勝負難分,一個不遺餘力地誇讚著對方,另一個卻不斷重複著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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