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紅紋妖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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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 眼前這個半身少女半身蜘蛛的家夥, 絕非人類;她身上自有一股與敖千音相似的氣息, 鍾離晴想,或許就是妖族特有的氣息。
她此前隻是隱約知道參加這天鬥大會的修士,不僅僅限於仙域的人族修士, 更是仙、魔、極三域共同的盛事, 而參賽者也包括六界生靈是以,在這裏見到一個妖族也不足為奇。
隻不過, 她原本以為妖族會選擇保持與人類殊無二致的外貌參加, 現在看來, 是她想差了妖族之於人族,同等境界下, 身體強橫, 力量奇大的妖族自然是更占優勢一些,也就能解釋這妖族緣何寧願以無可隱蔽的龐大體型出現, 而非更擅於隱藏的人形。
當然, 她的本體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震懾的威力, 十分駭人就是了。
鍾離晴方才路過的三堆屍骸, 死狀略有不同,第一具是被巨力研磨擠壓, 骨肉盡碎而死;第二具是被抽取了靈力與精元,衰竭灰敗失了生機,力盡身亡;而第三具,也是離這兒最近的那具, 卻不同於那兩具淒慘卻完好的屍體,少了一條手臂和一條腿,鮮血灑滿一地,從那傷口的橫截麵來看,一處是被齊根斬斷,另一處則是大力之下硬生生扯斷的。
從那妖族身上還未散盡的血腥氣判斷,至少那第三具屍體與她脫不了幹係……隻是不知,到底是這妖族的手段百出,以不同的方法殺死了前頭另兩個人呢,抑或除了這妖族外,這一片還有其他心狠手辣的敵人環飼左右呢?
無論是哪一種,怕是都不可掉以輕心。
鍾離晴注意著那妖族的動作,見她上半身人類少女的臉上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樣,聳了聳鼻尖,而後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警兆頓生,立即在體表覆了一層靈力保護,反手一撩,長劍入手,遙遙虛指著那妖族,冷然不語。
這番挑釁之下,果然激怒了對方,本來人立著的龐大身軀驀地壓低,半趴在地上,而那八條腿依次在地上敲擊起來,像是奏響了進攻前的號角。
“嘀嘀哆哆”的敲擊聲一下一下地落在地上,也仿佛砸向了人的靈台識海,教人頭暈目眩,神思恍惚。
就在鍾離晴好似被迷惑的刹那,那妖族欣喜地咧了咧嘴,腹部豔麗的花紋之中,張開一道口子,噴出一束手指粗細的白色蛛絲,正是之前力道貫穿地層的那種,而此時她的目標卻不是將愣神中的鍾離晴洞穿射死。
粗長而仿若無盡的蛛絲連接成了一片蛛網,以肉眼難辨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地將鍾離晴裹纏其中……不多時,鍾離晴原本所在的位置便隻剩下一團白色的圓繭,而她猶如被封住了五識,莫說掙紮呼救,就連動彈都不曾。
“咯咯咯”那妖族自以為得逞,高興地拍手歡笑,八條長腿急促舞動起來,支撐著她的身軀迅速撲向那白繭,迫不及待地享用自己的獵物。
妖族的本能讓她意識到,這個獵物的價值比她之前狩獵的所有獵物加起來還要高得多,若是能將這獵物吃入腹中……
她正做著美夢,擦了擦溢出嘴角的口水,不料那蛛絲包裹的白繭忽而綻出了極為耀眼的銀色輝芒,一股驚人的威壓破繭而出,攜著淩厲的勁氣,豁然襲來。
她幾乎來不及閃躲,就被那突如其來的勁氣擊中,情急之下抵擋的一條毛腿竟是被生生斬了下來!
要知道,她的腿是全身上下最堅硬的地方,就連那些普通修士的利劍都砍不斷,沒想到竟是被一道勁氣所斬斷。
劇痛之下,趨利避害的本能教她立即做出了取舍,陡然噴出蛛絲纏住了斷腿處的傷口,厲嘯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前逃去,剩下的七條腿也毫不示弱,跑得飛快。
“想跑?跑得掉麽?”本該被裹在白繭之中等待享用的鍾離晴卻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一丈開外的地方,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慌不擇路逃竄的妖族,冷冷一笑。
方才,在那妖族有所動作以前,鍾離晴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索性將計就計,用瞬移之法在頃刻間避開,那蛛絲包裹住的隻是一道虛影和早已出鞘的寸心。
她這一下,隻是為了試探那妖族的本事,從而做出判斷,現在看來,那妖族主要的攻擊手段也就是她腹間的蛛絲,若是一擊不成,也沒有其他後招,拚的就是一個出奇製勝倘若與詭計多端,陷阱不斷的人類修士比起來,實在可以說是單純拙樸了。
神識所感,這妖族的境界也不過在散仙四層左右,比她假意表現得要高上一籌,是以才敢將她當作目標卻沒想到,鍾離晴是個喜歡扮豬吃老虎的。
咂摸出了那妖族的底子,當下沒了顧忌,真仙境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壓了過去,幾乎教她跪趴下來。
見她踉蹌著仍不死心地要逃跑,鍾離晴一揚手,寸心劍飛射而出,精準地釘在那妖族足前半寸之處,倘若她再往前一步,難免被刺穿足尖的下場,嚇得她登時縮了縮足尖,噤若寒蟬,腹部鼓了又鼓,終是哆哆嗦嗦地半轉過身。
那張美豔的臉上滿是恐懼之色,牙關戰戰,生怕鍾離晴下狠手。
“放、放了我吧……”就聽一個嬌豔的女聲帶著懼意哀求道,那聲音還帶著幾分稚嫩,言語生澀仿佛才剛學會說話的孩童,卻教鍾離晴不期然想起了自家那條傻乎乎的小赤蛇,眼中的殺意不由褪了幾分。
“弱肉強食,至道天理,況且,同為與會者,便是對手,我為什麽要放過你?”鍾離晴挑了挑眉,雖然心下已經失了殺意,卻也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她這妖族先前殺起人來可是毫不眨眼,多餘的同情大可不必。
“我知道最快到達終點的路,隻要你放過我,我可以帶你去。”那妖族自知不敵,又見鍾離晴沒有第一時間下殺手,心裏起了希望,立即信誓旦旦地說道。
“哦?我憑什麽相信你?若是你挖了坑給我跳,我豈不是自討苦吃?”鍾離晴心中一喜,卻不動聲色地召回了寸心劍,抵在她腹間,威脅道,“再者,倘若你知曉捷徑,緣何還在這兒浪費時間,而不是盡快趕去?還說不是在蒙騙我?”
被她這麽一嚇,那妖族打了個寒噤,急切地解釋道:“我我我、我沒騙你,是是、是真的……我是因為肚子餓了,所以想先、先補充點體力,再、再趕路的。”
“吃了幾個?”鍾離晴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其餘七條毛腿,長劍比劃了幾下,陰沉地問道。
“就、就一個!”那妖族生怕她又要砍下自己的腿,顫顫巍巍地朝邊上挪了半步,委屈地說道迎上她懷疑的目光,登時一急,就差指天發誓了,“這不是沒、沒來得及麽……”
見她急得臉色發白,不著寸縷的胸脯也跟著蕩了一下,鍾離晴眼角一抽,卻是不自在地撇開了眼神,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揮劍,一抬手,在那妖族驚叫著閉上眼睛時,沒好氣地一掌拍在她傷腿上:“閉嘴。”
好一會兒,那妖族才後怕地睜開眼,卻發現鍾離晴把玩著她的行牌,漫不經心地說道:“前頭帶路若是你所言屬實,我自會放你離開,決不食言。”
唯唯諾諾在前頭開路的妖族沒有注意到,那條被砍下的斷腿已經不見了。
“你叫什麽?是什麽族的?”鍾離晴跟在她後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剩下的七條毛腿與連接著上半個人身的腹部,忍著揮刀解剖的念頭,曼聲問道。
“我叫毛翠蘭,是紅紋妖蛛一族的。”那妖族老老實實地在前頭開路,聽鍾離晴發問,帶著幾分自豪地回答,又下意識地反問道,“那人類你呢?”
“我?”鍾離晴冷笑一聲,在那毛翠蘭害怕地抖了抖,以為自己的多嘴引得這人類不快時,溫聲回答道,“你記好了,我姓?u,單名一個堯字,乃是神裔之族?u族的少主。”
念頭一轉,計上心來,鍾離晴不假思索地說道。
“?u堯?”那毛翠蘭喃聲重複了一遍,又暗自嘀咕道,“名字倒是好聽,卻不想是這麽心狠手辣之輩……”
“你說甚麽?”鍾離晴以劍鞘不輕不重地抽在她後腿上,輕柔地問道。
“沒、沒甚麽……”毛翠蘭哆嗦一下,不禁又加快了步子,斂下眼底的惱恨:?u族?u堯,斷腿之仇,此刻暫且記著,待有機會,定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她恨恨地想著,拖著一條斷腿往前挪,心裏盤算著,眼珠子一轉,想朝後瞥一眼那歹毒人類的身影,豈料回頭之際,卻空無一人,隻有那教人寒毛直豎的壓迫之感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毛翠蘭先是一驚,又是一喜,正要撒開腿狂奔逃脫,不料自那空落處傳來一個教她頭皮發麻的輕柔女聲不是鍾離晴又是誰:“你隻管前頭帶路,莫要打什麽歪主意,否則,即便你的本體是那百足的蜈蚣,怕也不夠我削的……曉得麽?”
聽她這聲幽冷的威脅,雖則眼中尋不得她所在,神識也好似探不到她所處,卻也知道鍾離晴並未離開,而是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正隱去了身形,虎視眈眈地綴在她不遠處監視著。
毛翠蘭心中發苦,到底收了心思,不敢想著逃跑,老老實實地在前頭帶路。
這般一妖在前頭疾走,一人跟在後頭,憑著妖族的天賦神通,一路悶頭趕路,過得小半個時辰,竟是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外圍淺顯之地,超過了近八成參賽者,深入迷宮腹裏之中有賴於妖族天生神識過人,那紅紋妖蛛一族的蛛絲又細若微毫,靈敏捷達遠甚普通神識探路,竟教她們避開了諸多陷阱與修士。
又行了盞茶時間,毛翠蘭驀地停下步子,七條長腿上的硬毛根根豎起,漆黑的眼瞳也運起幽幽綠光,警惕地盯著數丈之外翻湧的黑霧,喉中嘶聲不止,腹間花紋愈發鮮豔,起伏之時,更顯渾圓妖異。
她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卻隻得鍾離晴無聲輕笑,既不出聲,也不曾現行,不緊不慢地退到一側,隨著她看向前頭。
不過片刻,烏壓壓的黑霧彌散退卻開來,顯露出裏頭對峙的兩個身影左手邊那個身材壯碩,手持兩柄鎏金大錘,錘柄紮著鮮紅的流蘇,更襯得這大錘威風凜凜;而那持錘者一頭赤金亂發,絡腮胡子,瞪著一雙虎目,雖是生得高鼻深目,相貌堂堂,然神情凶惡,好似來自深淵的凶悍夜叉。
偏生遒勁魁梧的身子外頭裹著一件極為考究的明紫綢衫,束了亮眼的金黃腰帶,相映之下,頗有些不倫不類,倒是衝淡了幾分勇武懾人之氣。
再看他對麵那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具骨頭架子,消瘦得仿若幾根竹竿披著件寬衣大袍,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而那黑壓壓的袍子又厚又重,衣擺翻湧間,像是一片黑雲,方才遮蔽視線的黑霧也正是從他空落落的衣擺中漫出來的。
這二人,恁的古怪!
本來沉默相抗的兩人,在毛翠蘭現身之際,卻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調轉而來,那紫袍大漢自是不消說,那黑衣人的視線從帽兜裏烏沉沉地瞥來,哪怕知曉對方不曾發覺自己,卻也教鍾離晴心頭一凜,漫起一股子涼意。
這黑袍人……怎的看起來,竟不似活人!
鍾離晴驚疑不定時,正要教毛翠蘭上去試探一番,不料這蛛妖動了動七條毛腿,賠著笑道:“不知二位在此酣戰,打攪了二位雅興,且饒了小妖,這就走,這就走……”
沒等她掉頭避讓,那黑袍人便揚聲笑道:“妖族的來得正好,待本將軍敗了這修羅,便來吸你的精元!”
“咄!區區鬼修也敢口出狂言,看爺爺怎麽把你這骨頭架子錘個粉碎!”大喝一聲,那持錘的立時發難,一錘子揮了過去。
眼看著雙方又激戰在一塊兒,鍾離晴一邊用劍鞘橫在毛翠蘭腿邊,不教她趁亂開溜,一邊仍是匿了身形,斂了聲息,暗中觀察。
卻原來,這纏鬥的雙方,皆非人族修士,與毛翠蘭這妖族又是不同:一個是那無戰不歡的修羅,另一個卻是冥界的鬼修怪不得身上的氣息這般教人不適,竟是森森鬼氣。
明白方才那瞬間的涼意是源自生靈本源之氣,鍾離晴慨然一笑,轉瞬便定了坐收漁翁之利的計策。
待得那一修羅一鬼修鬥得紅了眼之時,她陡然持劍一抽毛翠蘭的腿側,又虛指一點她的腹部,迫得她噴出一道蛛絲。
“咿呀”就聽一聲淒厲的尖叫,毛翠蘭這一嗓子,登時吸引了那二者的注意力,而漫天蛛絲又教他們誤以為是偷襲,各自出手抵擋。
這電光火石之間,鍾離晴卻是瞅準了時機,自二者身邊騰挪遊走,猶如一縷清風,輕掠而過,待二者察覺不妥,卻為時已晚。
隻聽一聲輕笑伴著清脆佩環相擊之聲,一隻白璧無瑕的玉手拈著兩枚淺碧色的行牌,悠然自得地現身在毛翠蘭身後,瑩白麵具遮去相貌,堪堪顯露出的半張容顏足以傾城,勾起的薄唇隱含譏誚,卻依舊豐神俊秀,撩人炫目,教人不忍生怒。
“你、你是何人!”那鬼修齒頜喀嚓作響,澀然問道。
而那修羅大漢更是直瞪瞪地望著她,目不轉睛,就連錘子砸在腳背上也不曾察覺,已然癡了。
“嗬,兩位可記得了,也莫要忘記傳話出去,告訴其別個取你們招子,廢你們手腳的人,是我?u族,?u堯。”就見她嫣然一笑,寸心劍已然出鞘,而那二者卻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縛住了周身,動彈不得!
聽得兩聲慘叫,那修羅身上濺起一片綠色的血霧,而那鬼修則是黑袍盡碎,潔白的骨架瞬時枯黃憔悴,萎頓佝僂下來。
不待他們謾罵出口,鍾離晴指間一用力,那兩枚行牌便叮然破碎開來,而那憤恨不甘的參賽者,也消失在了原處。
“?u堯姑娘,好生厲害,小妖、小妖……”毛翠蘭瞠目結舌地望著出手毫不留情的鍾離晴,腆著臉誇了一句,不料卻感覺臉上一疼,也不見對方有什麽動作,便是一個巴掌招呼了來。
“啪”一記響,打得她登時閉上了嘴,不敢多言。
些微刺痛過後,倒是並沒帶上多少靈力,警告的意味更重些。
那白衣如仙的姑娘不鹹不淡地睇了一眼過來,菱唇輕勾,笑得溫雅動人,卻教毛翠蘭嚇得七條腿都打起了擺子,險些支撐不住自個兒,癱倒在地。
“不許你喊這個名字,再有下一回,我便拔了你的舌頭,記住了。”鍾離晴言罷,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繼續帶路,再次隱去了身形。
背對她時,毛翠蘭才放任自己不滿地撇了撇嘴,暗啐道:這人類,莫不是個瘋子?起了名字又不讓人叫,倒像是這名兒有多金貴似的……簡直,不可理喻!
這邊廂,鍾離晴壓著毛翠蘭疾行趕路,那邊廂,一襲白衣翩然而至,負手踏入陣中,身後是一地狼藉。
那探問過鍾離晴的女侍,麵露驚色,頹然倒地,頸間一道細如毫發的血線,已然沒了聲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