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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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記憶本該已經模糊,但當真的去回想的時候,卻會發現,其實都記得一清二楚。
莫仲軒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來到司徒宅的。或許就是什麽也沒想吧。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養父母主臥的門外了。
司徒家屋子不算小,但人並不多,司徒父母,看門打掃做些雜活的王叔,再加上負責做飯和漿洗的李嬸,總共不過四人。司徒父年輕時從商,賺了大錢,不過年老後,把大部分錢財都散了,帶著司徒母和忠心地怎麽都不肯走的王叔李嬸跑到了真武鎮,買了這不大的宅子住下,算是半隱居了。司徒淵從有記憶開始,見的最多的是司徒父母,其次便是王叔和李嬸了。
這個時間點,李嬸早就已經回房了,王叔則住在門邊的小屋裏,沒事不會過來。
莫仲軒站在主臥門外,貼著門,細細聽著裏頭的響動。
他的養父母還未睡。兩人聊著白日裏的一些事,到了這個年齡,還半隱居了,兩人的生活裏,也沒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瑣事,中途莫仲軒還聽見了他的名字,淵兒。提到隔壁家孩子不聽話的時候,司徒母便說起他小時候要聽話得多,兩人說著說著,司徒母歎了口氣,“你說這孩子下次回來會是什麽時候?”
司徒父沒說話。
“上一次他回來,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司徒母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早知道就不讓他去修那什麽勞什子的仙了,修成仙又能怎麽……”
“別說了。”司徒父打斷了她:“那是他自己的緣法。將來哪一天,他變成仙人了,那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可我就想看著他在我跟前……他走的時候還那麽小,如果在外頭被人欺負了怎麽辦?我們別說護著他了,連他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司徒母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唉。”司徒父歎氣:“你不能這麽想。你看看我,我年輕的時候不也到處闖,一直不著家的。在外頭闖蕩,雖然苦雖然累,但也很有滋味。等老了,可就闖不動……”
司徒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徒母打斷了:“你這老不羞的,誰管你,淵兒那能一樣嗎?他那麽乖,以前被人欺負了,也從來不和我們說。他如果有你這麽不要臉,我就不用這麽擔心了!”
司徒父不說話了。
莫仲軒站在門口,靜靜聽著屋內的嗚咽聲慢慢止住,自家的養父母也說累了,睡過去,周圍都安靜了。
他站在外頭,聽著,默然無語。
他突然覺得這裏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熟悉,自己的養父母,也並沒有自己想的過得那麽好。誠然司徒家有錢,他們衣食無憂,互相依賴,但是他這個兒子,卻讓他們牽腸掛肚,愁腸百結。修仙無歲月,過去的他隔幾年才回來一次,相比起周圍的人來說,還算是頻繁的了,過去他的師父,還曾誇他至孝。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而每次他回來,他們都總是樂嗬嗬的,從不抱怨什麽,表現得很支持自己。
而他也信了。
閉了閉眼,莫仲軒在月光下站了許久。
腳步聲響起,莫仲軒回過神,連忙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王叔從不遠處路過,似乎是往茅房的方向去了。
等到王叔漸漸走遠了,莫仲軒也沒再待在這裏,悄無聲息地離開司徒宅,回到了客棧。
來時無人知,去後無人曉。別匆匆,不知重逢日。
一個夜晚很快就過去了,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後沒多久,桃桃就自然而然地醒了過來,她洗漱好後就跟在莫仲軒屁股後轉。
莫仲軒看帶著她退了客棧的房間,隨後便牽住她的小爪子走上了街。
“莫大哥,我們去哪裏找人啊?”桃桃邊問著,邊左右張望,現在是早市,空氣裏滿滿的都是各種早點的香氣,聞得桃桃登時就餓了。
“已經見過了。”莫仲軒牽著桃桃在包子鋪前站定,摸出三枚銅板遞過去,換了三個大包子。
?!
“見過了?”桃桃瞪大了眼睛:“什麽時候?桃桃怎麽不知道?”
“在你睡覺的時候。”莫仲軒把一個包子遞給桃桃:“你睡得太熟了,我叫你不動。”
“有嗎?”桃桃嘟著嘴回憶著,卻半點印象都沒有。
莫仲軒一臉平靜地提醒道:“下次不要賴床了。”
“哦——”桃桃鬱悶地拉長了調。
莫仲軒安撫地揉了揉桃桃的頭發。
“那接下來要做什麽啊莫大哥?要回去了嗎?”桃桃癟了癟嘴,有些不甘心跑得這麽遠,她卻完全沒見到人的結果。
“不回去。”莫仲軒勾起嘴角:“我們去五靈山。”
桃桃看著莫仲軒嘴角的弧度,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裏澀澀的。
桃桃一不小心就盯著莫仲軒看了好久。意識到這點,莫仲軒有些疑惑地伸手在桃桃腦門上彈了個腦崩兒:“怎麽?不想去?”
桃桃回過神來連忙搖頭:“沒有。桃桃沒有不想去,莫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桃桃想了想,問道:“但是我們要去五靈山做什麽呀?”
“去修仙。”
“仙?”桃桃驚訝了,她沒有被莫仲軒牽住的一隻手亂揮:“是那個,他們說的那個,隻要揮揮手就能讓山飛起來的神仙嗎?”
雖然這話把仙描述得很奇怪,但是莫仲軒還是點了點頭:“是。”
“但是這個不是假的嗎?”桃桃皺起小小的眉頭。
“誰和你說是假的?”
“莫大哥你以前跟我說的啊。”桃桃不明白怎麽莫大哥又改了口:“莫大哥你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仙,我們的父親母親就不會死的。所以肯定是沒有的。”
“仙人是有的,但他們不會幫助凡人。”莫仲軒低頭看向桃桃:“所以我們得自己成為仙人,幫助自己。”
桃桃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哭了起來。
“那我們成為仙人,莫大哥的父親母親,和桃桃的父親能活過來嗎?桃桃想他們了嗚嗚……”
答案是否定的。
莫仲軒看著桃桃,沒有說真話傷她心,也沒有說謊話哄她。即使是修真者,也不能違逆生死,至於飛升後成為仙人會是什麽樣,莫仲軒沒有體驗過,他也給不出答案。
桃桃邊哭邊說:“對不起嗚嗚……桃桃不想哭的嗚……但是桃桃……桃桃忍不住……”
“難過就哭吧,沒必要忍著。”莫仲軒蹲下身將桃桃抱進懷裏,把桃桃的臉摁進自己懷裏:“死去的人不會再活過來,但我會活著,所以你可以一直跟著我。”
抱著桃桃,莫仲軒甩開周圍人或疑惑或譴責的視線,大步離去。
桃桃窩在莫仲軒懷裏,許久後伸手拽住莫仲軒胸前的衣服,莫仲軒低頭看向她。
桃桃頂著一雙兔子眼,眼神倔強:“莫大哥要活得比桃桃久。”
“嗯。”
“要把桃桃帶在身邊,不能丟下桃桃。”
“嗯。”
“拉勾。”桃桃伸出手。
“拉勾。”
兩個小拇指勾到了一起。
“桃桃也會一直跟著莫大哥,不會讓莫大哥一個人。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隻手的大拇指摁到了一起:“蓋章。”
蓋完章後桃桃便縮回莫仲軒懷裏,嘻嘻傻笑了起來。
莫仲軒看著因為這麽點事就開心得不得了的桃桃,心底忍不住歎息。
把她一個人丟在凡人裏生活,是絕對不行的。可帶她進入修真界,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呐,莫大哥,桃桃重嗎?”桃桃突然仰起頭看著莫仲軒眨巴著眼睛問道。
“不重。”莫仲軒回答道。
這本應該是個沒有差錯的回答,但桃桃聽了,卻顯得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莫大哥你得回答重呀。”半晌後,桃桃搖頭晃腦地說道。
莫仲軒也奇怪了:“如果我說重會如何?”
“那桃桃就可以說,就算重莫大哥你也得抱著,嘿嘿。”桃桃伸手掩著嘴像占了什麽大便宜似的笑了起來。
“……我可以鬆手。”
“不行的,”桃桃連忙摟住莫仲軒的脖子:“莫大哥你剛才拉勾了,不能丟下桃桃的,丟到地上也不行。”
……
莫仲軒歎氣:“慣的你。”
“拉了勾就不能反悔了。”桃桃朝著莫仲軒得意地擠眉弄眼。
“你下來。”莫仲軒蹲下身,作勢要把她放到地上。
“不下。莫大哥你不用丟的桃桃就不下~”
看著桃桃臉上已經褪去了方才傷憂的笑顏,莫仲軒還能怎麽辦,能真把人丟地上嗎?認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