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的夜晚雖然寒冷, 卻與流月城的嚴寒還有不同，寒氣仿佛能侵入骨縫, 滋味可不是很好受。 三日月向來怕冷，這時幹脆縮在房間裏不出來, 流月城向來靠五色石來取暖, 本來就打算要放棄了這生活了千百年的地方, 五色石也就沒有用處了, 幹脆讓十七拿來大半，晚上大家一起靠著小型偃甲爐聊天, 算是決戰之前的難得放鬆。石切攏袖，卻在安靜時輕歎了一聲，道：“無法預料的結局。”

    “其實結局隻會有一個。”十七聞言, 卻冷笑出聲，道：“無論如何, 心魔必須死。”

    即使用盡各種方法, 付出一切代價，都要將心魔消滅, 從發現心魔的那一刻起，這就是所有烈山部人的目標。

    按理說, 十七並不算是烈山部人，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初始設定卻是, 既然他當上了穆家的家主，在流月城住了這麽多年，那麽他就無法置身事外。

    對於烈山部和心魔的恩怨情仇, 刀劍們是不在意的，他們隻是按照十七的吩咐前來，雖然知曉心魔肆虐，但也是知曉而已。

    所謂的善惡觀，他們有，卻也不像是人類那般強烈。

    “需要你們做的事情，我已經說過了，結局不一定盡如人意，甚至可能出現意外，即便如此，你們也不會反悔嗎？”

    聽到十七的問話，三條家的二位但笑不語，便算是默認了，大典太光世倒是陰沉著一張臉，道：“你也並沒有給我們其他的選擇吧。”

    況且，他倒是挺喜歡這種因為靈力強被托付重任的感覺。

    “哈哈哈，時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根據初七的匯報，明日樂無異一行就會帶著神劍昭明來流月城，沈夜不怕他們不聽話，反正在沈夜眼中，那幾個下界的年輕人也隻是保存神劍的器具，最後還是要靠他自己。

    而滄溟，已經決定犧牲自己，為了在成功的可能性上再加上一層保險。

    冥蝶之印的啟動條件十分苛刻，沈夜與滄溟城主也是準備了許久才敢保證可以萬無一失，十七並不想讓城主冒險，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一百年的準備時間，不可能說不做就不去做。

    而十七做的準備，就是最後一層保險。

    ***

    流月城的白日比下界來的要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諸人都已經集結完畢，隻等下界的小鬼到來，便算是萬事俱備了。沈夜親自等候，而隨行的有瞳、風琊、華月和如今的謝衣。

    雩風也知曉了一切，他在這種關鍵時刻，卻去了沉思之間，算是送他堂姐最後一程，他也不想怨恨沈夜，因為這是滄溟親自做下的決定，他這位姐姐最是固執不過，身為城主，她定是要將流月城放在第一位的。

    那麽他隻是巨門祭司而已，又能做些什麽呢？答案是不能。

    樂無異等人來到流月城時，便看到曾有一麵之緣並且印象並不怎麽好的流月城大祭司帶著他的屬下，似乎等了很久。

    他們幾人風塵仆仆，倒是累得不行，反觀沈夜雖然憂心忡忡，但此刻負手而立，確實讓人心生敬畏。

    氣勢就輸了好嗎樂公子！

    雖然答應了謝衣與十七，但樂無異可不想就這麽簡單的幫助沈夜，他本來就覺得這位流月城大祭司心狠手辣，如今看著那人臉上的倨傲表情（自認為），他更是覺得不順眼。

    再者說，聞人師父的事情還沒說清呢。

    兩方相見，劍拔弩張也是理所當然。聞人一臉焦急，似乎是要問些什麽。

    “百草穀程廷鈞的性命，算是我們的誠意。”

    一句話讓聞人羽差點拔出槍來給沈夜捅個對穿，幸好被夏夷則攔住，好好兒的談判沒有變成全武行。

    “草菅人命，還拿著種事情來做交易嗎？”聞人羽雖說沒動手，卻也說話帶刺，就差一頓痛罵了，沈夜倒是不動如山，在他眼裏，這種程度的唾罵簡直相當於不存在。

    “他闖入我流月城的地界，我們如何處置也是理所應當，留他一命算是本座發了善心，又何須他人來評說？”

    沈夜拉仇恨技能，升級。

    “大祭司，要不是為了斬殺心魔，我們可不能忍你。”樂無異揚聲道：“心魔死後，不管是什麽賬我們都要清算一二。”

    “嗬，本座等著。”

    他們之間的矛盾，即使中間有謝衣存在也完全不可能消弭於無形，二者衝突已勢在必行，但擺在前麵的，仍舊是心魔。

    畢竟心魔拉仇恨的水平比沈夜高出了一大截。

    然後再第一仇恨和第二仇恨之間，下界的小家夥們選擇了第一仇恨。

    當然還有十七當中間人，樂無異也很喜歡和三日月聊天。

    不需要再想辦法打小boss通關，眾人索性浩浩蕩蕩直奔沉思之間。寬敞的空地上，真正的矩木抬眼也望不到邊，縫隙之中的一團黑霧，正是心魔礪罌。

    這時的心魔可沒有平日裏的趾高氣昂，看到沈夜到此，他的聲音十分氣急敗壞：“沈夜，你竟敢毀約！”

    沈夜冷哼道：”未來約定，何談毀約？”

    其實就是老子毀約了有本事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

    心魔沒想到什麽這麽不要臉，更沒想到沈夜找了一堆幫手，那幾個下界人暫且不說，那幾個長得怪模怪樣的也權當沒看見，站在一旁的那個白頭發的……

    怎麽就這麽眼熟呢！

    “嗬嗬嗬嗬嗬嗬嗬，瞧我看到了誰？”心魔的笑聲盤旋在上空，聽著十分辣耳朵：“那個短命鬼吧？居然活著？真是不可思議……我的魔氣好吃麽？”

    “好吃得很。”十七笑得十分溫和：“而且我也長壽得很，有勞你關心了。”

    “長壽……？別開玩笑了！你這半人半魔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虧你自詡高潔，沒想到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沈夜——看到你的手下變成了這個模樣，你感想如何？”

    “本座並無感想。”沈夜拂袖輕哼，道：“穆先生也不是我的手下，倒是你，礪罌，該死的如今可不是我們了。”

    “你！沈夜，暗算於我，竟還敢說出這種話，果真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心魔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此看來還真是互相算計，最後就比誰能算計得了誰。

    沈夜完全不想跟心魔廢話，此時的礪罌已經被冥蝶之印封印了大半部分力量，而他的本源魔核當初也讓十七削去了一小半，本就應十分衰弱。沈夜望向樂無異，年輕人撇了撇嘴，舉起昭明就要對著心魔魔核的藏身地砍下去。隻是事與願違，長劍斬至矩木前時，卻無論如何再也斬不下去了。

    原因無他，如果是別人，在這時也是下不了手的。小姑娘揉著眼睛，神色似乎是有些迷茫，仿佛不知道為何出現在此處。

    “礪罌！”

    樂無異無奈之下隻能疾退幾步，將險些刺到小姑娘的昭明收到身後，略帶不解望向這位不速之客。

    “你果然留有後手！”

    “我們彼此彼此，大祭司……麵對你的妹妹，你還能下得去手嗎？”

    繁雜的魔紋從沈曦的身體裏爬到脖頸，直至臉側。小姑娘的眼睛睜大，卻是微微泛著紫。

    “哥哥，小曦好疼。”

    利用小蘿莉的都是壞人，十七一直這麽認為。小蘿莉是世上的寶物，敢欺負小蘿莉的都要去死去死。然後他就竄到了沈曦身邊，對心魔笑得十分欠揍，一隻手按到小姑娘發頂，將那一身魔氣吸收殆盡。

    “礪罌，這點還要謝謝你。”

    他抱住沈曦，將有些迷茫的小姑娘送到沈夜身邊，方才放下心來：“如何，我這半人半魔的怪物還有點用吧？”

    心魔再次氣急敗壞。

    十七恨心魔恨到要死，他不爽了十七就很爽，所以現在穆道長爽到飛起。

    他一爽就容易嘚瑟，嘲諷臉在麵對己方的時候沒什麽用，但在刺激心魔這件事情上可是居功至偉。

    心魔又開始嗷嗷亂叫，吵得很。

    沒有了沈曦作為盾牌，藏匿於矩木中的心魔似乎已經無計可施，隱隱約約的黑色人形現於諸人身前。樂無異再度舉起昭明要砍了礪罌。劫火靈力也不要命地砸向心魔，看起來十分漂亮。

    雖然沒有實體，但礪罌仍是會被傷到，更別說是阿阮用出的劫火了。

    黑色形體逐漸消散，心魔的笑聲卻仍不停歇：“嗬嗬嗬嗬嗬嗬沈夜啊沈夜，這次是我敗了，但你記住，我還會回來的！”

    反派必備的台詞。

    礪罌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弱，他確實是被十七傷了本源，但他這些年毫無節製地吸取下界七情及各種魔氣，早就壯大了自身實力，即使冥蝶之印封印了大部分，也並不算是無法挽回的損失。

    然而他卻感覺到了有心無力，就跟腎虛了一樣——當然心魔有沒有腎我們都不知道。

    十七出的主意，導致心魔得到的東西質量都不怎麽好，有心無力也是理所應當。他這裏確實是連通了魔界，見勢不對自然想要逃跑，十七見狀，對三日月點了點頭，刀劍們心領神會，忙繞著矩木站成一圈，霎時間化作本體刀劍懸浮於半空中，淡藍色的細線連接著幾把刀刃，構成玄妙的陣法將心魔圍繞其中。

    “神……神力！”

    剛要從魔界出口逃脫的礪罌本體驚恐開口，他想動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神力對他來說簡直是天生的克星。他並沒在意十七領來的幾個奇怪的家夥，卻沒成想這幾位是這種作用。

    感覺自己藥丸。

    法陣的束縛力慢慢加強，經過冥蝶之印的削弱，加之本源的虛弱，心魔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隻是事情顯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那入口處的魔氣卻仿佛越來越強，像是要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魔界的家夥。”十七擰眉，祭出長劍對準魔界入口，他將魔氣歸攏全身，隻運用了純陽的靈力，長劍上光芒正盛，硬得他麵容也冷硬了幾分。

    師尊曾說，太虛劍意若是練到極致，便能以身為劍，劍意也永遠比劍招更為有用。

    十七仿佛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他感覺手中長劍從未像此刻一般如臂使指，靈力奔湧而出，將長劍填滿，他縱身一躍，劍尖直指入口正中。

    心魔還在叫嚷著大人救我，而黑暗中卻伸出了一隻手。

    “我那不成器的手下，就先由我……等等？！放肆！”

    長劍應聲而至，正中那團黑霧中央，似是傷到了那未知的魔物，十七長舒一口氣，方才落地。

    “嗬，有趣的人類。”不知名的聲音仿佛越來越小，卻仍清晰可聞：“竟能傷的到我，想必日後還會再見。”

    礪罌被拋棄了。

    它最後的退路也被封死，心中自然不甘，幾把刀劍的神力全部匯集在一起，構築成困著礪罌的牢籠，讓他掙脫不得。

    “這就是最後了！”

    神劍昭明終於發揮了應有的作用，被樂無異持在手中，劍尖直接插入心魔的魔核中央。

    魔核產生了裂紋——如此，便是魔核粉碎，然後就是心魔的末日了。

    礪罌也終究無法逃脫，伴隨著裂紋的增大，他的聲音也變成了最後的遺言——

    “我消散了，你們也別好過！特別是你，穆青岩！等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終究會步我的後塵，連靈魂都別想留下！”

    反派死了都願意放狠話，礪罌也不例外，十七就當做沒聽到，看著心魔核心炸成了一朵煙花。

    刀劍們都化為人形，麵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還好，似乎並未傷到本源。此事終於告了一個段落，心魔的魔核被毀，他定然是無法複活了。

    幾位刀劍男士跟在十七身後，而沈夜走在另一邊，接下來還有事要做，便是流月城與樂無異一行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十七卻在此時猛地駐足，三日月見狀，忙走到十七身邊，蹙眉道：“主上？”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卻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見到十七的舉動，不祥之感卻越發濃重了。

    “回本丸等著我，我會活著。”

    十七抓住三日月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讓這位本丸內堪稱最強的刀劍都皺了眉，他顧不得鑽心的疼痛，忙問道：“主上，你在說什麽？”

    “我……”

    終究是沒能說出口，十七的左胸口處，卻猛地炸開了一朵鮮紅色的花朵。他今日穿了白衣，染上顏色本就會十分顯眼，如今更是讓人觸目驚心。鮮紅的血液與翻滾的魔氣攪和在一起，讓十七看起來恍若魔物。

    “這是？！”

    饒是三日月也無法保持鎮靜，他扶住十七，讓他堪堪站直不至於倒下，刀劍們都圍了過來，卻不知如何才好。

    “樂無異！”

    十七猛地吸了一口氣，抑製住洶湧而來的魔氣，大喊道：“用昭明殺了我！”

    “……什，什麽？！”

    樂無異也同樣手足無措，麵對心魔他可以毫不猶豫動手，但此刻卻是自己人讓他用劍奪走同伴的性命。

    他做不到。

    “殺了我，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十七沒想到心魔的一部分本源這麽難控製，礪罌活著，這些魔氣乖乖聽話，礪罌死了，魔氣倒是都開始造反，任務明明已經完成，結果卻多出了新的‘驚喜’，他都快嘔死了。

    “不，我……”

    “讓你殺就殺哪兒那麽多廢話，我死不了！”

    十七翻了個白眼，幹脆掙脫三日月的攙扶，徑自衝到樂無異的身旁，一隻手抓住昭明，直接給自己捅了個對穿。

    視覺效果超棒。

    不知何時下了雨。白衣白發的道人全身染血，就這樣半闔著雙目躺在原地，臉頰上沾染了泥土和血跡，看起來有點髒。

    樂無異的手在抖，而刀劍們也都一臉不可思議，三日月衝過去跪坐在十七身旁，顫抖著雙手，卻不敢觸碰一二——這叫死不了，騙誰呢？

    烈山部人染了魔氣之後，死亡的話，連屍體都不會留下，隻能消散於世間，十七的軀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了半空中的光屑。除了那攤血跡，仿佛這人從來未曾存在過。

    “哈哈哈……真是愛嚇人啊，主上。”

    許久，三日月才起身，他手甲上還沾染著十七的鮮血，但此刻他已經不再悲傷了。

    “我等因他的靈力而現世，若是他身殞，體內的靈力鏈接也會消失不見。”三日月見諸人都有些迷茫，忙解釋道：“事實上，我們的契約仍舊十分牢靠，主上也曾說過，他不會死。”

    “……是啊，老頭子其實也沒撒過謊。”風琊良久才啞著嗓子開口：“第三次了，大不了老子再去找他。”

    “這次的尋找，加上我們吧。”石切丸淡笑。

    而十七不知道這群人和刀們是如何想他的，他隻知道，自己的心髒仿佛不見了。

    因為被捅穿。

    實際上，他的身體早就已經化為數據，雖然跟人類一樣擁有骨骼髒器，實際上卻隻是一個外在形態而已。

    所以心髒並非他的要害之處，被捅了心髒和被捅了腹部對他來說一個效果。

    雖然有點疼，但實際上也不是沒有好處，昭明出馬，魔氣就不足為懼了，隻是不知道垃圾係統這回又會給他搞出什麽幺蛾子。

    形體重塑的任務是什麽鬼？健身還是整容？這種強製任務槽點太多了吧？

    垃圾係統，垃圾任務，都是垃圾。

    作者有話要說：　　礪罌是龍套嘛——

    被昭明捅了，十七開心嗎！

    邏輯死 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