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枝紅杏回牆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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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碧輝煌的宮殿。

    窗前, 白色的簾布無風自動, 輕輕搖曳。

    蘇蘭拉開椅子,坐下,對著虛無的空氣說:“咖啡,謝謝。”

    話音剛落,一杯咖啡出現在桌麵上。

    蘇蘭拿起精致的小勺子, 攪動了一會兒, 抬起杯子嚐了口,淡淡一笑:“咖啡半糖加牛奶……無名, 你真貼心,對我的口味這麽了解。”

    【……您喜歡就好。】

    【即將進入下一個——】

    杯底擱在桌子上, 發出一聲響。

    蘇蘭抬眸,望著空蕩蕩的大廳, 緩慢而鄭重的說:“我要見你們主神。”

    【抱歉, 現在無法——】

    “無法聯係他?”蘇蘭輕笑了聲, 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麵:“任務還沒開始,他肯定在附近……”環視四周, 空無一人。“無名,上次我問你, 你的主神, 還有阿嬰, 他們是我的什麽人,你不肯回答,現在可以給我一個答複嗎?”

    【……】

    意料之中的沉默。

    蘇蘭深吸一口氣, 點了點頭:“好,你不說,那聽我說。”

    站起身,走到窗邊,一手拉住微微晃動的窗簾,凝視外麵漆黑一片的虛無境界,靜默許久,閉上眼睛,下定了決心。

    “沉樓。”

    “我知道你聽的見,所以你裝也沒用。”

    “你可以不理我,我拿你沒辦法。”

    “但是……”

    驀然睜開眼,麵無表情地轉身,加重語氣:“你不肯出現,不肯和我說話,那下個世界,我寧可頭上長滿草原,和一個人渣過日子,我也不選你了!”

    空氣瞬間凝固。

    還是空曠寂靜的宮殿大廳,隻有她一個人。

    可是無形中,周遭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

    蘇蘭內心忐忑,雖然放出了狠話,但那也隻是想嚇嚇他,不是真的不要他了,所以對峙了片刻,本想開口解釋,然而……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嬰孩稚氣的笑聲,時遠時近,飄忽不定。

    有人似乎說了什麽。

    蘇蘭沒聽清……下一個瞬間,一陣天旋地轉。

    ……又來了。

    *

    新的世界,新的任務。

    蘇蘭意識朦朧中,就已經接收了劇情內容和原主的記憶,為此嚇出一身冷汗,直接醒了過來。

    自己這次的角色人設……實在一言難盡。

    這個世界是一本結合了都市,愛情,妖怪,和靈異的神奇小說。

    故事的女主角叫王曉曉,表麵上是個普通的都市白領女,實際上擁有祖傳陰陽眼,能夠看到陰間的鬼怪。某天,王曉曉的頂頭女上司,集團的董事長意外身亡,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起交通事故,但是王曉曉憑直覺和異能發現,這絕對不簡單。

    王曉曉開始對這件事展開調查,在此過程中,結識了女上司的前夫,在遠離塵世的寺廟帶發修行的隱士,也就是本文的男主角——淩沉樓。

    起初,她以為害死上司的人是淩沉樓,所以頻繁試探他,後來真相逐漸浮出水麵,淩沉樓是無辜的,女上司倒是死有餘辜。

    這一切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淩沉樓本是上界神佛轉世,父母雙亡,小時候記憶被封印,在孤兒院長大,後來書中早死的大反派,女上司的超級大富豪父親來到孤兒院,聽身邊的風水師說,淩沉樓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活風水魚’,將他養在家裏,能夠鎮宅招財,於是便收養了他。

    女上司從小就是千金小姐脾氣,很討厭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哥哥’,又因為他總是很沉默,更是變本加厲地欺負他,甚至於虐待他。誰知長大後,父親又聽了風水師的話,為了斂財和長壽,強迫自己的女兒和淩沉樓結婚。

    這是一樁堪稱慘劇的婚姻。

    女上司原本好好的在和學長霍修談戀愛,突然被逼婚,還是嫁給自己厭惡的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抗議無效後,把所有的怨氣撒在依舊沉默且冷淡,整天隻知道吃齋念經的丈夫身上。

    更不幸的是,一次意外,他們有了孩子。

    孩子出生後第二年,女上司的父親死了,她繼承了家族企業,總算熬到了揚眉吐氣的出頭日,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自己的初戀情人學長好上了,然後開始了漫長的逼丈夫離婚的拉鋸戰。

    淩沉樓不肯離婚。

    女上司好說歹說沒用,氣急敗壞起來,找人去騷擾他,用盡各種方式讓他答應離婚,直到淩沉樓帶著孩子悄悄離開,去了山中寺廟。女上司千方百計找到了他,最後以自殺威脅,終於如願以償,恢複了自由身。

    他們離婚了。

    女上司和霍修結婚了,剛度完蜜月回來就出了車禍,車毀人亡。

    她至死都不知道,她深愛的學長早就移情別戀,跟一個被妖怪附身的女人好上了。

    他會和她結婚,對她虛情假意,都是為了在她死後,獲得遺產繼承權。

    那樁車禍既不是意外,也算不得人為……那是霍修的情人,那隻女妖怪造成的。

    這個案子結束後,王曉曉對淩沉樓頗有好感,後來碰到了別的靈異事件,也會找他出手相助,一來二去的,愛情的種子開始萌芽。

    然而,蘇蘭這次沒有當女主角的好福氣。

    那個不斷作死,最後終於把自己給作進棺材裏的女上司,也叫蘇蘭。

    現在這個穿越的時間點,淩沉樓已經帶著孩子走了,原來的蘇蘭和霍修舊情複燃,正是情濃時。

    ……這個見了鬼的劇情。

    這次不是在頭頂長草和劈腿之間抉擇,而是選擇悲慘的狗帶……還是抱緊男主的大腿活命。

    蘇蘭開始懷疑這絕對是來自係統的惡意。

    不,準確的說,是來自主神的惡意。

    她在腦海中呼叫無名,叫了半天,死活沒反應,頓時產生了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涼無助感。

    心中仿佛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早知道就該多帶點金手指的!

    *

    辦公室裏。

    秘書小陳走了進來,遞上咖啡:“蘇董,剛才黃先生打了電話過來,您看要不要回個電話。”

    蘇蘭點點頭:“知道了。”

    小陳走後,蘇蘭拿起手機,打開了未讀信息。

    果然,黃先生發來了一個地址,簡單的一行字,一個寺廟的名字,沒有別的說明。

    蘇蘭頭疼地丟下手機,背靠在辦公椅上,直歎氣。

    按照原劇情,現在她應該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開著價值百萬的豪車,殺去郊區某座山的某個寺廟,拿起一把水果刀抵在喉嚨口,對著她那個一心避世的丈夫尖叫:“你不離是吧?不離我死給你看!”

    然後,那個已經穿上了僧袍的男人,會說:“他想害你。”

    她壓根沒聽清楚,繼續撕心裂肺的叫喊:“……你有點自覺好不好?你就是我爸買回來養的一條魚——我爸死了,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叫你幹什麽,你聽話就行,怎麽有那麽多的廢話?”

    一紙離婚協議書,宣判了她的死刑。

    蘇蘭想起來就寒毛直豎。

    電話響了。

    蘇蘭嚇了一跳,深呼吸了幾次,接了起來。

    小陳在那頭說:“蘇董,霍先生來了。”

    蘇蘭又開始頭皮發麻,毛骨悚然……沉默了好一會兒,答道:“嗯,你讓他進來。”

    霍修是個英俊的年輕人。

    可蘇蘭的注意力不在他有多麽俊朗上麵,而在……他很瘦,非常消瘦,看起來還有點精神不佳。

    ——難道那狐狸精不止會迷惑人心,還會采陽補陰?

    蘇蘭腦海中閃過各種恐怖的畫麵,用盡了全部的演技,才讓自己顯得和往常一樣平靜隨意,笑了笑說:“怎麽有空過來?”

    “來看看你。”霍修溫和的說,在沙發上坐下。

    蘇蘭見他沒有要靠近的意思,暗地裏鬆了口氣。

    霍修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狀似不經意的問:“黃先生那邊,有消息了嗎?”

    蘇蘭看了眼手機,答道:“有,他把地址發過來了。”

    霍修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語氣異常柔和:“昨天我在家裏收拾東西……你別笑我,大學宿舍裏帶回來的那堆雜物,這麽多年了,我都沒好好整理過。蘭蘭,你猜我找到了什麽?”

    “嗯……”蘇蘭想了想,抬頭笑道:“我猜不出來,你告訴我吧。”

    霍修靜靜地看著她:“戒指。”

    蘇蘭一怔。

    霍修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戒指盒,苦笑:“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那年,畢業前……本來想向你求婚,狠下心花了幾個月打零工的錢買了戒指,可惜沒用到。”

    蘇蘭不敢表現出絲毫異樣,學著原主的口氣,嘟起嘴說:“我知道,都是……那條魚害的。”手放在鼠標上,關掉了電腦,站起身:“既然知道他在哪裏,我今天就過去找他,這次說什麽都要讓他簽字。”

    霍修低頭,掩去眼中計謀得逞的冷笑,也站了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蘇蘭笑了一下,解釋:“我有辦法叫他點頭,你去了反倒不好說話,你在家裏等我好消息。”

    霍修想了想,說:“也好。”

    蘇蘭拎起包,掛在肩膀上,一手拿著車鑰匙揮了揮:“那我先走了。”

    走出辦公室,和秘書交代了幾句話,離開了。

    直到走進電梯,胸腔裏的心髒還是不停地跳動,慌的厲害。

    蘇蘭的手心滿是冷汗,腿都有點發軟,一再提醒自己必須小心小心更小心,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畢竟,這可不是在演狗血愛情劇。

    而是……聊齋誌異啊!

    *

    從市裏開車到山腳下,需要一個半小時。

    上山靠兩條腿,爬上去又要將近一個小時。

    找到地方,天都快黑了。

    蘇蘭想,原主一定是個不常鍛煉的人。

    因為,當她曆盡千辛萬苦,終於站在寺廟門口,已經徹底累癱了,彎腰直喘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休息了好一陣子,抬頭看了眼寺廟門上的牌匾,確定是‘出雲寺’無誤,上前敲門。

    過了好半天,門緩緩開了。

    山間風大,夜寒露重。

    伴隨著老舊的門吱呀呀開啟的聲音,直叫人心裏發毛。從這裏望進去,寺廟的大殿裏隱約有幽暗的光,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門裏沒人。

    蘇蘭的心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猛烈跳動,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進去,還是該掉頭就跑,仍在猶豫中,有什麽軟軟的東西碰了碰自己的腿——蘇蘭‘啊’了一聲,連退好幾步路,才看清楚,那是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

    一個又矮又胖的光頭小和尚站在門口,才兩三歲的樣子,難怪一下子沒看見人。

    小和尚手裏提著一個紙燈籠,看見嚇的臉色發白的客人,嘴角揚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奶聲奶氣的說:“女施主,寺裏不受香火,請回吧。”

    分明還是個肉嘟嘟的小不點,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條理清晰。

    蘇蘭鎮定下來,長出一口氣,蹲了下來:“這位……小師父,我不是來拜佛的,我來找人……你們這裏,有沒有一位姓淩的先生?”

    小和尚搖頭:“沒有。”

    蘇蘭皺眉,瞄了一眼寺廟的名字:“不對,就是這裏呀……”目光落在小和尚光禿禿的小腦袋上,從包裏找出來一粒牛奶糖,拉起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好孩子,叫你師父出來好不好?除了你,其他人呢?”

    小和尚看著手裏的糖,唇角的笑意更是帶上了幾分玩味,突然開口:“你為什麽叫我小師父?我不是和尚。”

    蘇蘭愣了愣,看著他的小光頭:“我以為——”

    小和尚抬起頭,打斷:“這裏除了我,隻有我父親。”

    蘇蘭瞬間止住了話聲,定定地看住他。

    小和尚歎了口氣,彎唇笑了笑:“媽媽,你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了。”盯著對麵神色僵硬的女人,笑的更愉快:“裏麵沒有什麽淩先生,但有一位虛塵大師,你想見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個世界放飛一下自我。

    女主本尊沒這麽渣啦,和這個世界還是差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