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西方人的複活節將至。=

    小公主還封在蛋殼裏, 沒有一點破殼而出的意思, 素瀾成天對著這顆金色的龍蛋，有時候窮極無聊，便和太子沉嬰一道，在蛋殼上塗鴉，畫成複活節彩蛋的樣子。

    於是, 某天早上, 龍王從帝宮回來，走到鳳宮內殿入口, 聽見妻兒的歡笑聲，原本心中無限柔情, 唇邊也有笑意，可聽清了裏邊兩人的對話, 笑容瞬間凝住。

    “阿娘, 你把龍女的蛋殼畫成這樣, 好像我在下界吃的巧克力蛋的包裝紙。”

    “我就是照著那個畫的，好看嗎？”

    “好看……看的我想吃巧克力球了。”

    “別吃了, 你不才吃完一包零食？快把垃圾扔掉，你父王見了, 又要念你。”

    （揉紙團的聲音。）

    “……阿娘, 妹妹的名字, 你想好了嗎？”

    “大名你父王起，小名……如果是條小胖龍的話，就叫胖胖, 瘦的話，就叫壽壽。”

    “不胖不瘦呢？”

    “那就叫小龍女罷。”

    “……”

    龍王沉著臉進去，果然看見寶貝女兒的蛋殼上花花綠綠的，一時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更有些焦急，趕緊將龍蛋抱了起來，脫離妻子的魔爪，皺眉道：“瀾瀾，你想畫彩蛋，用雞蛋便是，怎可畫在……我們女兒身上？”

    素瀾見他那樣緊張，笑了笑，故意道：“雞蛋容易碎呀。”

    龍王一聽，更是不安，手指輕輕動了動，蛋殼上的圖畫瞬間消失，他盯著那金色的蛋殼看了許久，見沒有什麽異樣，才稍稍安心。

    素瀾也過來，一起看那顆蛋，喃喃道：“怎麽蛋殼還沒破呢？不說阿嬰，便是東海的那位小太孫，也沒這麽久。”

    龍王一本正經道：“女孩子文靜一些的好。”

    阿嬰聽了，嗤之以鼻：“……分明就是懶惰，縮在殼子裏不想動。”

    小龍女無恙，龍王便將龍蛋交給素瀾，轉身對阿嬰道：“隨我回東宮。”

    阿嬰陰沉下臉，恨恨瞪著他，到底不敢太放肆，跟在他身後慢吞吞走了。

    一個月後，蛋殼終於裂開一條縫隙。

    又過了半個月，小龍女以一條小蛇的模樣，懵懵懂懂地爬了出來。

    龍王看見期盼已久的女兒，又心疼了好久。

    小龍女的體型十分小巧，尚且不足當年阿嬰的一半，但也不算很瘦，於是素瀾便定了‘小龍女’為公主的乳名。

    小龍女當真斯文溫柔，不是安安靜靜的靠在父親身邊，就是安安靜靜的縮在母親懷裏，有時候阿嬰在，也會小心翼翼的挪過去，見哥哥偶爾心情不好，不樂意她接近，便委屈的蜷縮成一小團。

    等到小龍女能幻化成人形，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阿嬰早已從胖乎乎的嬰孩，長成了兒童的個頭，在父親不斷的騷擾和催促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褪下蛋殼，正式告別了九萬年的嬰孩時光。

    這一年，龍王在神魔交界地待了足有半年多，總算了卻手頭的瑣事，連夜趕回眾神之巔，路上自是歸心似箭，先去了一趟帝宮麵見天帝，撿重要的幾件事長話短說，然後不等天帝開口賜宴，直接回了蒼龍王宮。

    剛進鳳宮的宮門，還沒見到妻子的麵，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父王’。

    嬌怯怯，奶聲奶氣的。

    龍王低頭，看著那個走路不穩、水靈靈的女娃娃。

    小龍女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抱住他的腿，羞怯的抿著唇笑了笑。

    龍王心裏一軟，蹲下身，將女兒抱在懷裏，溫聲道：“乖。”

    小龍女便又叫了聲剛學會的‘父王’。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兄長總是涼涼的聲音：“父王，你耳朵不好使了？人家明明叫的是虎王，少來亂認女兒。”

    小龍女口齒不清，有時候會把‘父王’叫成‘虎王’，母親聽著總是忍不住發笑，親親她的小臉，調侃說學會正確發音前，不敢把她帶去白虎王宮串門。現在聽到兄長揶揄，小龍女心裏一急，又叫了幾聲‘父王’，然而咬字依舊不準，眼裏便蓄起了水霧，低下頭，用白嫩嫩的小手抹淚。

    龍王見了心疼不已，柔聲哄道：“沒事，龍女這般乖巧，爹爹很高興。”偏過頭，擰眉盯著阿嬰越發肖似自己的眉眼，不悅道：“平日裏，你就是這麽欺侮你妹妹的？”

    阿嬰聳肩：“我說的都是事實。”

    龍王冷哼一聲，又問：“你母後呢？”

    阿嬰道：“剛去了龍宮。”

    龍王便想帶小龍女出去，剛走出殿門，迎麵碰見回來的妻子。

    素瀾抬眸看見他，怔了怔，隨即笑著迎上前：“你回來了？聽說你在帝宮，我以為總得過半個時辰才到。”

    龍王微微笑了笑，眼中溫柔似水，俯身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她的唇，低聲道：“……想你和孩子了。”

    素瀾彎起唇角笑，把小龍女接過來抱住，看見女兒紅紅的眼圈和可憐兮兮的小眼神，搖了搖頭：“哥哥說你了？”小龍女不作聲，不答是，也不說不是，雙手摟住母親的脖子，默默抽泣。素瀾歎了一聲：“你這性子……怎麽就隨了你父王呢？且不說長大以後，就是現在，同你那混世魔王哥哥在一起，隻有吃虧的份。”

    小龍女軟糯糯喊了一聲‘娘’。

    素瀾摸摸女兒的頭，瞥見悠悠哉哉跟過來的阿嬰，轉向龍王，似笑非笑道：“喏，抱抱你兒子罷，你看他個子是不是又長高了？”

    龍王遲疑了下，看了眼阿嬰，還沒什麽動作，忽見阿嬰戒備地瞪他，小跑到素瀾身後藏了起來，出聲警告：“——你抱我一次折壽十年！”

    龍王怒道：“你——逆子！”

    素瀾也無奈，低頭看著兒子：“怎麽跟你父王說話呢？”

    阿嬰扁嘴：“我不要他抱……幾萬歲的大男人了，抱來抱去，惡不惡心？”

    素瀾點了點他的額頭：“阿嬰寶寶長大了——”

    阿嬰舉起兩隻手：“你抱。”

    ……

    素瀾歎了口氣，放下小龍女，柔聲道：“龍女乖，叫哥哥帶你去玩。”

    小龍女猶豫了會兒，乖巧地點了點頭，牽住兄長的手，軟軟道：“格格，爬樹。”

    阿嬰翻白眼：“又不是猴子，爬什麽樹。”

    小龍女不氣餒，又道：“帶我灰灰。”

    “帶你飛？”阿嬰哼了聲，倒沒甩開她的手，隻是不耐煩道：“摔下來別怪我。”

    龍王擰眉道：“阿嬰，不可胡來。”

    阿嬰輕挑眉梢，嘲弄道：“知道你和阿娘想獨處……哼，又要幹些不可告人的事。我都這麽善解人意了，你還煩。”說完，垂眸看了眼小龍女：“走了。”

    小龍女以為哥哥要帶她飛上天，高興的笑了起來，一疊聲歡呼道：“灰灰，灰灰！”

    素瀾看著他們走遠，搖搖頭，對一旁的侍女道：“看住他們——罷了，你們是看不住的，你去找無名，叫他跟著太子和公主。”

    侍女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龍王攬住妻子纖細的腰，一邊往房裏走，一邊還在生氣，麵無表情道：“他是一日比一日無法無天了……真要叫他氣的折十年壽命。”

    “……這可怎麽了得。”素瀾的語氣含笑，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好了，這下又增壽十年了。”

    龍王唇角浮起一絲笑意，雙手將妻子摟入懷中，柔聲道：“還好女兒像你。”

    素瀾歎氣：“像我？分明是像你，總不肯有話直說——比你還是好一些的，至少受了委屈曉得哭。”抬眸望著虛空，忍不住又歎了一聲：“以後定會吃苦。”

    龍王淡淡道：“有我在，誰敢欺負小龍女？”

    素瀾脫口而出：“你兒子呀，近來的愛好是逗他妹妹哭。”

    龍王：……

    於是，素瀾又聽了十幾分鍾的埋怨，聽丈夫說兒子如何如何不懂事，總是與他作對，幾萬年來讓他受盡了氣，如今還欺負他年幼的妹妹，半點沒有身為青龍族太子，身為長兄的擔當……

    隱約有點理解並且同情阿嬰當年的煩惱。

    龍王其實真不算沉默寡言，隻是他不願意說，等他願意了，同樣的話能說個十遍以上。

    這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容貌和性情是反著來的，阿嬰長的像極了他父親，性子卻更像黑化版的自己，龍女則是眉眼像母親，性情隨了父親。

    ——也不知是禍是福。

    所幸素瀾一向耐心好，對待丈夫，那是格外的好。

    在妻子溫言軟語的勸說下，龍王消了氣，見到桌案上的一張廢紙，隨意攤開看了看，總覺得那金字塔狀的表格有些熟悉，回想了下，啞然失笑：“你的人生奮鬥表？”

    素瀾點頭：“是呀。現在已經功成名就了——兒女雙全，走上人生巔峰。但還差一點點……”

    龍王奇道：“差什麽？”

    素瀾笑起來，斜睨他一眼：“再過幾年罷。”

    “……過幾年如何？”

    “過幾年，給阿嬰添個弟弟。”丈夫仿佛有話要說，素瀾忙製止：“沉樓，不是我重男輕女，公主當然是好的，但阿嬰是青龍族太子，日後肩膀上的擔子重，需得有個兄弟作他的左膀右臂。”

    龍王沉默半天，低低道：“……自古巾幗不讓須眉。”

    素瀾直接笑出了聲，搖頭道：“算了罷。別人家裏，那我是信的，你？就你那養女兒的法子，教養出來的女兒，比帝宮的公主還嬌貴。”

    龍王又悶了一會，薄唇動了動：“……你不也很好。”

    素瀾看著他，苦笑道：“那是我命好，不是碰到了你這麽死心眼的嗎？以我當年的性情，若被人騙去了魔界的曼陀羅宮，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不知落個什麽下場了。”

    龍王便心煩起來。

    想起在神魔邊界，聽人說起長離太子至今不曾成婚，不曾納妾，無論魔尊威逼利誘皆不從……更是煩悶。

    那個人總像懸在頭頂的一柄劍，斬落的可能性約等於零，可就是懸在那裏礙人眼。

    於是，龍王將妻子抱了起來，放在榻上，認真道：“再生一個也好。”

    素瀾：……？

    ——她剛才說的，好像是過幾年再說？？？

    *

    小龍女自然是飛不起來的。

    她隻能伏在幼龍背上，抱緊哥哥的脖子，在蒼龍王宮上空兜風玩。

    無名跟在他們身後，嚇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生怕出了什麽事故，太子倒是沒什麽，可摔著了小公主，龍王必定動怒。

    幸好沒出什麽差錯。

    阿嬰變回了人形，眯起眼望向鳳宮，想著他父母定在鬼混，還是別去的好，便去捏小龍女的臉蛋，開口問道：“這個家裏，你最喜歡誰？”

    小龍女的小臉被捏成了各種形狀，委屈的低著頭，不說話。

    阿嬰無所謂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喜歡阿娘，喜歡父王，是吧？”

    小龍女還是不說話，安靜了好久，才小聲道：“格格……奇虎我。”

    阿嬰冷哼：“這叫欺負？沒見識，我真想欺負誰，不斷手斷腳的算他走運。”他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投向池子裏打水漂，動了會兒腦筋，看著小妹妹，嚴肅道：“現在誰在帶你玩？”

    小龍女羞澀的笑了笑：“格格。”

    阿嬰滿意的點頭，指了指鳳宮的方向，抱起雙手道：“阿娘和父王，平時對我們說什麽愛啊疼的，可一黏糊起來，別說兒女了，連自己姓什麽都快忘記了。”對傻乎乎，聽的一知半解的妹妹挑了下眉，扯起嘴角笑：“所以，你還是討好我罷。關鍵時候，我比他們都靠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　　阿嬰：我要重新撿起我的洗腦大業了，洗腦從小做起，嗯。

    （然而上次對蘇蘭的洗腦以徹底失敗告終，帝女其實還是更寵他父王，請允悲。）

    #

    這次真的完結了，笑。

    謝謝小夥伴們的一路陪伴。

    願後會有期，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