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棲霞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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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嶼山上剛經曆完一場大亂。
半個月前指天峰垮塌,埋於其下的東西企圖破土而出, 掌門帶著幾大長老連夜將之鎮住。
十天前, 那東西又躁動起來, 整個玉嶼山都受到影響,濃霧的黑取代積雪的白,靈力低微的新弟子們無法抵禦, 全部陷入昏睡。北凜劍宗上上下下即刻戒嚴, 一麵安排人手對這批剛入門不久的菜鳥進行救治,一麵徹查到底是誰闖入結界觸動了封印。
這段時間除了出入執行任務的弟子,沒有一個外來者上到玉嶼山,換而言之,這次動蕩是內部人造成的。
當顧青行被既龍城附近同門帶回劍宗時,正巧濃霧消散,天光重現。玉嶼山上下奔走相告,不過無人說得清是誰出手把邪氣祛除、封印加固的。
非掌門和眾長老所為, 弟子當中更是無人擁有這般修為和靈力, 一時之間,無名英雄途徑此處仗義拔劍的故事在各大山頭相傳。
“依我之見, 這並非什麽路人俠士所為, 而是北凜劍宗先代掌門長老們顯靈。顧師兄你看, 若非玉嶼山內有人接應, 外人難以進來,而若有人接應,怎會無人知曉是誰呢?”侵入體內的邪氣被祛除沒多久的王瀟臉色略顯青黃, 他胖乎乎的手扒在顧青行床頭,搖頭晃腦地為少年講述這些日上門派裏的情形,末了還不忘加上自己的揣測。
顧青行動了動眼珠子,算是對小胖子的回應。他傷得嚴重,即使喝過不少沈淮初那蘊含再生之力的血,也需要躺在床上修養數日。
王瀟的話不無道理,但顧青行可不認為是先人有靈,他想到了那個大乘期雷靈根修士——謝淩之。從沈淮初口裏得知的名字,還知道了那人是沈淮初的師父,少年真是慶幸當時自己還留有幾分意識沒徹底暈過去。
“門派內的事情倒是弄清楚了,不過師兄你為何傷得如此之重?低級任務有這麽難?勾紅呢?怎麽沒見它和你一起回來?”少年的冷淡神色並沒讓王瀟氣餒,問題一個接一個,畢竟這才是他今日來的重點。數天未見他的靈獸祖宗,小胖子打野味打得十分辛苦,還曾不小心被某位師姐發現過。
彼時王瀟正揪著兔子那一雙柔軟順滑的耳朵往秘密廚房走,那師姐正巧踏出旁邊小徑,當即聲色嚴厲地批評了他一頓,勒令他將兔子放還。
王瀟心裏有苦說不出,自知打又打不過人家,隻得含淚順從。他手指一鬆,灰不溜秋的兔子便蹦到地上,三步兩步竄沒了影。
因此,這些難熬的日子裏王瀟格外十分想念沈淮初,但見顧青行依舊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嘴唇嚅喏一陣,滿心顫抖著想到一個可能性。
“……莫不是勾紅為了救你,犧牲了?”
這話出口,顧青行終於偏了偏頭,對上小胖子那雙欲泫,音色冷極,“你和他很要好?”
王瀟瞬間慌了:“祖、祖宗待我很好的,莫不是……難不成真……”
少年不清楚在心中蔓延開的是什麽情緒,總之不太好受,他垂下眼皮,薄唇輕啟,“出去。”
王瀟沒答應,神色很是緊張:“勾紅真的死了?”
“沒有。”顧青行不耐煩地回答。
“那它怎麽沒和你一道回來?”懸著的心放下,王瀟拍拍胸脯,又丟出一個問題。
顧青行不想再理會他,幹脆徹底閉眼。
這時房門被推開,隻見程素月端著一碗藥走進來,“師弟,這是師父讓我給你端來的藥湯。”
“程師姐,放著我來吧。”王瀟騰身站起,跑過去接下托盤。修行之人走起路來腳步極輕,看來這些天小胖子雖然沒用心辟穀,但在別的方麵還是花了功夫。
程素月朝床內看了一眼,點頭道聲“好”,便轉身離去。
王瀟拉了一根凳子到床頭,把托盤放上去,坐回小矮凳端著藥輕攪湯匙,“顧師兄,起來喝藥了。”
顧青行姿勢沒動:“不用。”
“師兄,吃了藥好得快,要是勾紅回來看見你麵上毫無血色地躺屍,它會擔心的。”小胖子自認自己說得苦口婆心,從碗裏舀了一勺藥湯湊到顧青行唇邊,“多少喝一點吧。”
然而少年嘴唇緊抿,全然不為所動,王瀟拿他沒辦法,又問不出關於沈淮初的消息,隻得把藥碗放回,歎了一口氣,“師兄,我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王瀟便離去,木門開合,顧青行雙眸謔然睜開,他撐著手坐起,往旁邊凳子上看了看,然後撇開視線,盤膝坐直。
自沈淮初把血喂給他後,他發覺體內多了一股靈力在遊走,和當初他進入煉氣期時的感覺相似,但要溫和上許多,現下他嚐試著把這股靈力納入丹田。
靈力在體內運轉一個周天,有道銀白光芒沒入少年眉心,他慘淡的臉色泛起紅潤,發絲衣角無風而動,腰間佩劍發出一聲清脆鳴響。
與此同時,顧青行屋內的窗戶被打開,一個黑衣人翻進來。他落地無聲,關窗後還抬手捏了個訣。
青光自他指尖擴散,好似一層薄膜將整個屋子籠住。
“真是的,進階的時候也不喊個人在旁邊護法。”來人“嘖”了一聲,十分隨意地撿了把椅子坐下,從乾坤袋裏掏出個桃子開始削皮。
顧青行入定有三個時辰之久,睜眼的刹那光芒自眸間迸發,在空中形成一道小小的閃電,寂靜之中“滋啦”一聲格外響亮,將撐著手打瞌睡的黑衣人驚醒。
“喲,煉氣最高層了。”黑衣人抬手虛虛一探,測出他的修為。
少年認出這人,旋即伸直腿下床,開口聲音清冷:“謝淩之?”
謝淩之微微勾唇,似笑非笑:“我輩分比你高,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不好吧?”
“有何貴幹?”顧青行問。
對麵人卻沒有立馬回答,他也站起身來,在屋中走了一圈,先是傾身碰了碰沈淮初的狗窩,然後瞅了眼床頭早已冰涼的藥。“還挺警惕,我徒弟都給你說了?”謝淩之朝顧青行揚揚下巴。
“說什麽?”顧青行撩撩眼皮,略有不解,但語氣依舊很平淡。
這回輪到謝淩之驚訝了,“他就這樣讓你回來了?”
“你到底在說什麽,謝前輩。”少年抬起頭,對視上謝淩之雙眼。
謝淩之又“嘖”了一下,“那就不在這話題上揪扯不清了,我問你,我徒弟去哪兒了,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顧青行先是一怔,隨即眯了眯眼,“我怎麽知道。”
“不,等等,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謝淩之忽然打了個手勢,表情微妙,“你從哪兒得知我名字的?”
少年吐出三個字:“沈淮初。”
“哦,那關於他的一些其他方麵,你知道嗎?”謝淩之有心想試探一下沈淮初有沒有在少年麵前暴露身份,誰知少年眉頭擰了擰,“若你是來問我沈淮初行蹤的,我不知道,其餘的,你自己問他去。”
這話聽得謝淩之好笑,他懶洋洋坐下,翹起二郎腿,抬眼望向對麵少年,“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怎麽問他去?或者,你和我一道下山去找他?畢竟見他最後一麵的人是你。”
顧青行猜測自己是受了體內屬於沈淮初的靈力的影響,竟然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然而沈淮初的混賬師父卻在眨眼工夫間改了主意,他上上下下將顧青行打量一番,搖頭歎氣,“不過就你這點水平,還是在修煉幾年吧,擱我徒弟麵前不夠看的。”
謝淩之渾然不覺自己的言論有多戳人,他自顧自走到窗下桌前,把墨硯開,宣紙鋪上,頭也不回道:“你我都是雷靈根,修的又都是劍道,如此,我默一本心法給你,你且先練著,要是半年之內沒築穩基別去見我徒弟。”
“不必。”顧青行垂眸。
“別不好意思收,就當我徒弟給你的好了。”謝淩之抬起左手擺了擺。
少年甚是無言,卻也沒再拒絕。
窗戶被支起,月光傾灑進來,宣紙白得略顯刺目。謝淩之下筆很快,起初一行字還算規整,越到後麵越亂,他尚有幾分自知之明,末了給顧青行念了一遍。
“多謝前輩。”待謝淩之最後一字說完,顧青行道。
“嗯,要謝就謝沈淮初去,看在他的麵子上給你的。”謝淩之衣袖抖了抖,說得毫不在意,“記住啊,這段時間好好修煉,等修為更上一層樓再出門。反正你現在下山也找不到他。”
顧青行目光掃過沈淮初的窩,還記得那日沈淮初起得很晚,少年未來得及幫他把被褥鋪平整,隻匆匆拿了條被子就走了。這段時間無人到過此處,沈淮初睡出的痕跡還在,月光映照下,好像隻是被窩主人睡不著出去夜遊而已。
少年眼眸垂下又合上,眼珠子由下往上一轉,語氣肯定地對謝淩之道:“你知道如何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