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居

字數:19297   加入書籤

A+A-




    住在肖雪塵家?!

    也就是說, 他要……要和肖雪塵……同、同居了?!

    一定是在做夢, 昨晚喝得太多了, 現在還沒醒過來呢……穀小飛渾渾噩噩地想, 否則沒辦法解釋世界上竟會發生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不對,什麽叫“同居”,搞對象住在一起才叫同居, 他隻是恰巧租住在肖雪塵家裏而已。穀小飛默默地對自己說:穀小飛啊穀小飛你怎麽能對敬愛的肖大俠有那種齷齪的想法!gay裏gay氣的!

    “小飛!你的白衣大俠來了!快來接客!”畫家在玄關捏著嗓子喊他, 聽起來活像妓院老鴇。

    穀小飛抓起拖鞋狠狠往自己腦袋上來了一下。好痛。不是做夢。

    他慌慌張張披上衣服抓起褲子, 扣錯了好幾個扣子,跌跌撞撞跑到客廳。

    肖雪塵站在門口, 神色冷峻, 星眸沉寂,一副不怎麽高興的樣子。穀小飛以為他肯定是因為那聲“塵塵”而生氣了,急忙歉然道:“我剛聽說, 什麽也沒準備……那個……你要不坐坐?”

    “無妨,不是你的錯。”肖雪塵其實是因為師叔的緣故在生悶氣。

    昨天方心鶴突然叫他到貓咖,告訴他穀小飛要來店裏工作, 順便在閑暇時候陪他練武。肖雪塵起初並沒覺察到師叔臉上奸詐的表情,直到師叔語出驚人。

    “我答應他給他提供住處的,就讓他住你家好了。”

    “我反對。”肖雪塵冷冷地說,“你招進來的人, 為什麽不住你家?”

    “我四海為家,何處是家呢?”方心鶴作深沉狀。

    如果不是輩分高,方心鶴估計早就被肖雪塵摁在地上打了。

    “師叔你做決定之前都不先跟當事人商量一下嗎?”

    方心鶴坐在他對麵, 懷裏抱著三四隻貓,大有昏君酒池肉林、左擁右抱後宮三千佳麗的架勢。

    “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還隻有十六歲,事事都需要長輩給我安排?”肖雪塵劍眉微蹙。

    “哎——”方心鶴拖長聲音,“你跟穀小飛不是關係挺好嗎?”

    “我從沒這麽說過。”桌子下麵突然冒出一個貓頭,貓視眈眈地盯著咖啡杯,似乎想撥弄一下。肖雪塵默默將杯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你已經很久沒跟外人這麽親近過了。況且穀小飛身懷絕世武功,你則需要一個對練的對手,豈不正好?唔,你如果還懷疑他的身份,這是個絕好的打探時機啊。”

    肖雪塵想說我已經不怎麽懷疑穀小飛了,但覺得這麽說反倒承認了師叔所說的“你跟穀小飛關係挺好”。師叔的話術果然不同凡響,不論他肯定還是否定,都會著師叔的道。

    “我自有分寸,無須師叔操心。”

    “……你這麽排斥穀小飛,果然還是因為‘那個人’嗎?如此說來,他們性格確實有些相似之處……”

    肖雪塵一噎,星眸微垂,薄唇抿成一線,如同含著鋒刃,忿忿地沉默著。

    方心鶴說:“不聽我的話就算了,連你師父的話也不聽?非要我叫師兄親自跟你說嗎?”說著拿出手機。

    “不必了。”肖雪塵打斷他。

    “哦,這麽說你是同意囉?很好很好,不枉我苦練嘴炮。”方心鶴唇角狡黠地一勾,“幹脆到時候叫穀小飛一起去參加武林大會吧?我倒很好奇他能取得怎樣的成績……你可別輸給人家喂!”

    方心鶴乍看上去是那種算無遺策、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高人,其實做事相當不靠譜,經常要他們這些後輩幫著收拾爛攤子。硬是讓穀小飛住進自己家裏就算了,結果根本沒跟人家談妥……世界上怎麽有這麽不負責任的人?肖雪塵到現在還沒被師叔氣出肺病,概因淩虛派內功有護體的功用。

    ***

    穀小飛低頭看看自己,這副宿醉的尊榮委實無法見人,幸虧三個室友也好不到哪兒去,混在他們之中,自己也不怎麽顯眼了——全靠同行襯托啊!

    “我開車來的,你收拾好行李,我幫你搬家。”肖雪塵說。

    室友們吹起口哨,三臉淫#蕩地對穀小飛笑起來。穀小飛瞪回去,不明白他們為何淫#笑。

    他回到臥室,將所有衣物拽出櫃子,一頭埋在布料裏,假裝收拾行李,其實是為了埋住自己的笑聲。

    他要和肖雪塵一塊兒住了!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串人形自走竄天炮,每一步都會炸出金光閃閃的煙花。

    穀小飛東西不多,除了衣物和一些個人用品外身無長物,用四個從室友那裏借來的快遞箱子就裝完了。室友們對他的效率表示非常震驚,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堆塑料小人、遊戲盤、音樂器械什麽的,一卡車都運不完,看到小飛那點兒可憐的家當,他們不由感慨:這個人的私生活還真是蠻貧乏的耶……

    “我們幫你搬上車吧!”室友們自告奮勇,擼起袖子上前幫忙,每人搬走一個箱子,最後那個留給穀小飛自己動手。

    “就這些?”肖雪塵看到他的行李之少時也略微一驚。

    “我東西不多的啦!”穀小飛撓撓頭。

    他正要彎腰搬箱子,肖雪塵忽然伸手一擋,捏住他的肩膀。

    “扣子。”

    穀小飛起床匆忙,扣子扣錯了好幾個。這副邋遢樣子被肖雪塵看到了,穀小飛羞得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他手忙腳亂地解開扣子,卻因為太過慌張,手指一個勁兒地打滑,扣子怎麽也塞不進扣眼裏去。他急得滿頭大汗,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嗚嗚嗚,和肖大俠同住的第一天就暴露了自己智障的一麵,肖大俠該怎麽看待他!

    肖雪塵眉頭一舒,穀小飛笨拙的模樣倒別有一番笨拙的可愛,像個找不著自己尾巴的小動物,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愛。不知從何時起,少年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裏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哪怕是失誤,也是可愛的失誤。

    他拂開穀小飛的手,親自將扣子一粒一粒扣好。

    穀小飛麵頰緋紅,雙目盯著肖雪塵那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根本挪不開視線。肖大俠就連手都這麽好看……他暈頭轉向地想。偶爾肖雪塵指尖擦過他的皮膚,他就像觸電了似的,渾身一震。

    “好了。走吧。”

    穀小飛如夢初醒,急忙抱起箱子擋在胸前。胸口熱騰騰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即將噴薄而出了。酥酥麻麻的電流依舊在皮膚上跳躍,令他心猿意馬。

    三個室友已經等在樓下了。肖雪塵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卡車幫穀小飛搬家。不過穀小飛的家當隻占了貨鬥的小小一隅,顯得肖雪塵此舉有些小題大做了。

    穀小飛將鑰匙交還給室友。四個人輪流擁抱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他們之間同租不過半年而已,沒想到竟會這麽舍不得。穀小飛想起蘇老師有一次曾感慨說“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意思是有些人雖然相處時間短暫,結下的情誼卻很深,他和三個室友之間想必就是如此吧!

    不過一想到即將開始的(和肖雪塵一起的)新生活,這份哀愁就淡去了。

    肖雪塵住在瀛海市市中心的一座高檔小區,寸土寸金的地方,穀小飛送一輩子外賣都未必買得起這裏的一個廁所。何況肖雪塵住在還是頂層複式,自帶一個天台。

    房子的裝潢也是盡善盡美,典雅中透著一絲古樸,說是酒店級的設計也不為過。別的不提,光是那套紅木家具就價值不菲。

    穀小飛以前租的房子和肖雪塵家一比簡直就像……不,根本沒法比,跟人家家的廁所都沒法比——被貧富差距深深震撼到的穀小飛無言地想。

    “你……真有錢……”這是穀小飛唯一能擠出的感慨。原來肖雪塵是個隱藏的土豪嗎,真是看不出來啊!

    “父母的房子,不是我自己有錢。”

    其實作為武林人士,肖雪塵參加各種武術比賽得到的獎金相當豐厚。但他看了看穀小飛震驚的表情,決定還是不把這事說出來為妙。

    “這邊是客房,你就住在這裏。”

    他幫穀小飛把箱子搬進來,穀小飛一邊感慨房間裝修之精美一邊拆包。“我還是第一次在廣告之外的地方見到這麽漂亮的房間……嗚嗚嗚,謝謝肖大俠和方師叔,否則以我的工資一輩子也租不起……”

    肖雪塵哭笑不得:“你送外賣工資應該不少吧?”他不了解這個行業,但道聽途說總是有的,據說勤快一些的送餐員月入過萬不是問題。他一直覺得奇怪,穀小飛雖然孤身一人來大城市打工,沒有來自家庭的經濟支援,但工資收入在瀛海市算得上相當不錯了,為什麽日子過得那麽捉襟見肘?存款總該有一些的,絕對不至於淪落到付不起房租流落街頭的地步。要麽是送餐員的收入並沒有傳說中那麽豐厚,要麽是穀小飛特別能花錢。

    可他沒有女朋友,看上去也不像有什麽燒錢愛好……那麽問題來了,穀小飛的工資都哪兒去了?

    別人的經濟問題,肖雪塵作為外人不方便過問,但不得不留個心眼,萬一是什麽不正當愛好呢,譬如賭博之類的?這樣一個涉世未深、毫無心機的年輕人,很容易受到誆騙和誘惑,陷入賭博的深淵……若真是如此,肖雪塵覺得自己有義務引導他回歸正道……

    “哎呀!”穀小飛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箱子,裏麵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

    肖雪塵本能地彎腰幫他撿。一堆夾在一起的票據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拾起那些票據,發現每一張都是慈善基金會或福利院開出的捐款收據,少則數百元,多則上千元,厚厚的一疊,拿在手裏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這是……”

    肖雪塵呼吸一滯,恍然大悟。原來穀小飛將自己工資的很大一部分都捐出去了,難怪經濟如此拮據。

    他神色複雜地望向忙著撿東西的穀小飛,默默為自己方才的誤解而道歉。明明是個熱心公益的好青年,他卻把人家往壞處揣測……

    “啊!原來在你這裏!謝謝肖大俠!”穀小飛以為肖雪塵幫他拾回了收據,開開心心地道謝。

    “你把自己的工資都捐了?”肖雪塵低聲問。

    “也沒全捐啦,我留了一部分,夠我日常開銷。”穀小飛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是孤兒嘛,要不是有福利院,我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福利院條件不是很好,如果沒有社會上的好心人捐錢捐物,大家的日子很難過的。所以我自己賺錢之後每個月都會捐出去一部分,希望能幫到像我一樣的孩子……”

    他抓抓頭,笑著說:“哎,說著怪肉麻的,肖大俠你就當沒聽過吧。”

    說罷轉身去收拾其他掉落的東西。

    肖雪塵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作為名門正派的淩虛派弟子,他沒少受道德楷模之類的教育,認為鋤強扶弱理所應當,平時遇到經濟貧困的求助者,他能捐助就捐助一些,卻從沒有穀小飛這麽的自覺。穀小飛的道德境界,常人怕是拍馬也追不上。

    但是為了公益而過得拮據,這樣真的好嗎?

    “小飛,我不是勸你自私一些,隻是……如果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保障,這樣的慈善是做不長久的。”

    穀小飛的肩膀向下一塌,歎了口氣:“我室友也這麽說過,說就好比杯中之水,隻能拿溢出的那部分去做慈善。但是……”

    他忽然轉過身,朝氣蓬勃的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沒關係,我還年輕嘛,可以多做點工作多賺點錢,以後給自己存錢也來得及的!”

    肖雪塵說不出話,隻能揉了揉穀小飛的腦袋。少年的頭發細滑又柔軟,手指插在發間,仿佛在撫摸一匹綢緞。肖雪塵驀地想起施曼桃打趣他的話來:“你們倆發質不同,你的頭發比較硬,他的頭發則更柔軟,顏色也比較淺,你不久前一定見過穀小飛……”

    他心中一動,撤開手,定定地望著地板,深呼吸幾次,安撫了胸腔中那不同尋常的悸動之後,起身道:“收拾好東西就來天台上陪我練武吧。”

    “好的!”穀小飛鬥誌滿滿,陪肖大俠練武不正是他搬過來住的目的嗎!“是不是還像上次一樣,必須喊出自己招式的名字?”

    “不要。”肖雪塵冷酷拒絕。

    ***

    “師兄,這個招式好厲害!能不能教教我!”

    “師兄,這套劍法我怎麽練都練不好,是不是我太笨了?”

    “師兄技高一籌,我認輸了!不過下次……嘻嘻,隻要我勤學苦練,總有一天能贏過師兄的!”

    “這次圍攻魔教,師兄也去嗎?那……那我也去!我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師兄,對付幾個魔教妖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多個人多一份力量嘛!”

    “……師兄,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

    肖雪塵猛地睜開眼睛。

    胸口劇烈起伏,心髒瘋狂跳動,渾身上下汗涔涔的。天色微明,窗簾縫隙中流瀉出的淡淡晨光灑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從河裏撈上來的溺水者。

    他緩緩坐起來,按住胸口,撫平劇烈的心跳。背後的那道舊傷疤,也隱隱作痛起來。

    多少年了,這個噩夢依舊縈繞不去,像個索命的惡鬼一般糾纏不放,非要將他也拽入地獄才甘心。

    再睡也睡不著了,他索性脫去汗濕的睡衣,簡單洗漱之後換上一套寬鬆輕便的練功服,提著劍上到天台,開始每日的早課。

    天光漸亮的清晨,城市尚未蘇醒,隻有早起的鳥兒歡快啁啾,小區的天台上,孤獨的白色身影揮舞著厚重的劍。

    原本指望練武能驅逐心魔,孰料心魔反倒占了上風。以肖雪塵的功力,手中這柄擬雲劍雖重,使用起來卻是舉重若輕的,然而現在越揮越覺沉重,最後連手腕都酸麻起來。

    肖雪塵停下來,深知再這樣下去對修為有害無益。最近這是怎麽了,明明勤奮更勝以往,非但不見什麽進步,還常常走火入魔。難道他的心理素質這麽差,越是臨近武林大會就越緊張?

    對了,幹脆叫穀小飛來吧,那個天真剔透的少年就像一枚開心果,隻要有他在,自己的心情就會莫名輕鬆起來。

    肖雪塵起初反對師叔的提案,可現在總算覺出師叔的苦心——莫非師叔早就看出自己與穀小飛相處時比較愉快?嗯,薑還是老的辣,師叔讓穀小飛住進來,也是有一番考量的。

    他收了劍。一回到屋裏就聞到一股誘人的早餐香味。

    廚房中油煙機嗡嗡作響,一個穿圍裙的纖細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著,一邊往煎鍋裏打蛋一邊哼歌,耳後的發尾調皮地翹著,隨著他的動作一蹦一跳。

    肖雪塵扶著門框站了一會兒,欣賞著少年靈活的動作,以習武之人評估同好的眼神,將少年全身上下的骨骼關節看了個遍,然後才喊:“小飛。”

    穀小飛扭過頭:“肖大俠?咦?你剛剛練劍回來嗎?我正想著要不要去叫你起床呢。”

    接著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上的油煙,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以為自己起得夠早了,嘿嘿嘿……你們武林人士要早起練功的,我都給忘了。”

    說話時他還不忘手上的活兒,靈巧地一顛煎鍋,將煎蛋翻了個麵。

    “肖大俠你先坐一會兒吧!早餐馬上就好!我廚藝不怎麽樣,你將就一下,美味我不敢說,但肯定管飽。”

    上次有人早起給他做早飯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好像還是淩虛派食堂的大師傅吧……好像有點不對,食堂師傅要負責門派上下所有人的夥食,可穀小飛下廚僅僅為了他一個……

    “那我去洗個澡。”他說。

    穀小飛突然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進鍋裏被油炸毀容。

    “沒事吧?”肖雪塵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一絲緊張。

    “沒……地板有點滑,待會兒我拖一下就好……”穀小飛忽然渾身僵硬,“這裏交給我了!你去……去洗澡吧……”

    肖雪塵奇怪地看了他幾眼,確認他沒有磕碰到哪裏後,指點了一下清掃工具的位置,去了浴室。

    穀小飛背對著他,臉紅得仿佛初升的太陽。其實廚房地板他早就清掃過一遍,一點兒也不滑,他是因為肖雪塵那句“洗澡”才激動的,可他怎麽敢直說呢?難道要告訴肖大俠“我剛才幻想了一下你沒穿衣服的樣子”嗎?非被打死不可!不行不行,瞎想什麽呢穀小飛!肖大俠是你的恩人,對恩人都能想入非非,你真是個脫離了高級趣味的人!

    肖雪塵快速衝了個澡,洗去一身的汗水,換上居家服回到餐廳。穀小飛正端著兩盤培根煎蛋走出來。肖雪塵剛剛出浴,頭上蓋著一條毛巾,邊擦頭發邊走過去。穀小飛停步,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得肖雪塵有點兒發毛。

    他想問“我哪裏不對嗎”,穀小飛突然再度一個趔趄。眼看手上兩盤早餐就要打翻,肖雪塵健步衝過去,兩手輕輕一托,就將餐盤托了起來。

    毛巾從他頭頂滑落,未幹的發絲貼在額上,猶凝著水珠。皮膚被熱水和蒸汽熏得微微泛紅,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此刻顯得溫柔了不少。這樣的肖雪塵,褪去了少許平時的冷冽,多了幾分柔和,讓穀小飛一時看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穀小飛才意識到,自己和肖雪塵貼得這麽近,胸口幾乎碰到胸口了!他急忙後退幾步,拾起地上的毛巾,怔怔地搔了搔耳根,說:“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直到現在他還覺得自己在做夢——這一切都是這麽夢幻,這麽美妙,這麽不可思議,卻又這麽真實。他真的和魂牽夢繞的肖大俠住在一起了,一起練功,一起吃早餐,還……還離得這麽近!

    肖雪塵沒覺出什麽不對勁之處,轉身將餐盤放到桌上,穀小飛腳步發飄地走過去。

    “冰箱裏食材不多,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隨便做了這些。你要是不喜歡,明天我換別的。我在餐廳打過工,早餐還是會做一點的,每天給你做不一樣的,一個星期都不帶重樣!”

    “……多謝。”肖雪塵點點頭,“辛苦你了。”

    “應該的嘛!我總不能在你家白吃白住!你和方師叔這麽照顧我,這點小事我自然能做就做。肖大俠你專心練功就行了,雜務都交給我吧!”穀小飛拍著胸脯。

    少年胸有成竹的神情讓肖雪塵胸中一暖,接著是一酸。明明這麽年輕,說是孩子也不為過,卻這麽懂事,乖巧得讓人喜歡,讓人心疼。

    肖雪塵輕輕笑了一下:“嗯,那就全拜托你了。”

    他低頭咬了口培根,再抬頭,發現對麵的穀小飛又呆若木雞了。今天他是怎麽了,信號不好嗎?每隔幾分鍾就掉線?

    穀小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訥訥地說:“肖大俠,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笑。”

    肖雪塵性格冷淡,表情本來就少,笑容更是罕見,仿佛這汙濁的世間沒有什麽事值得他開心一般。

    今天麵對穀小飛,他竟然破格地笑了一下。肖雪塵自己都覺得這樣實屬稀有。

    穀小飛認真地說:“肖大俠你應該多笑一笑,據說可以抗衰老的。呃,我不是說你老,我就是……唉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就是覺得你笑起來真好看……”

    誇肖雪塵好看的人向來不少。他不甚在意自己的容貌,所以從不把那些讚美放在心上,可被穀小飛這麽一誇,他莫名地生出了幾分快意,連心情都分外愉快起來。

    “那也得有值得開心的事才行。”他端正神情。

    這麽說,我負責幹家務讓肖大俠很開心?穀小飛納悶。肖大俠的笑點還真是蠻奇怪的。難怪他從來不笑,原來不是沒有幽默感,而是笑點天生比較清奇嗎?

    吃過早餐,肖雪塵主動表示應該由他洗碗,被穀小飛攔住了。穀小飛擼起袖子,包了家務活。肖雪塵坐在客廳,聽著廚房中傳來的水聲,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什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老爺……有點罪惡感。

    “我送你上班吧?”他問。方心鶴的貓咖上午十點才開張,慢吞吞地晃悠過去也是來得及的。

    ——撲通!廚房傳來一聲巨響。

    肖雪塵急忙衝過去,隻見穀小飛麵朝下趴在地上,這回是真摔倒了。肖雪塵把他扶起來,穀小飛背靠櫥櫃,揉著自己的鼻子,一臉傻笑。

    記得畫家室友談戀愛的時候,常常為了討女孩子歡心而接送她上下班,順便奉上早點夜宵。肖大俠沒有跟自己談戀愛,卻對自己這麽上心,穀小飛感動得一陣恍惚,一個沒注意就滑倒了,鼻腔裏噴湧出一股激動的熱流……

    他一抹鼻子,滿手是血。

    肖雪塵見狀先點了穀小飛的穴道,給他止血,然後找來家庭醫藥箱,幫穀小飛擦掉臉上的血跡。

    “哪裏痛麽?”

    “哪裏都不痛!”穀小飛撲到肖雪塵身上,用力摟住他的肩膀,緊緊揪著他後背的衣服,因為鼻孔被棉球塞住,聲音甕聲甕氣的,“我就是高興,得意忘形了……肖大俠你人真好!”

    “送你上班就算人好?你的標準未免也太低了。”

    “反正……就是很好很好的!”穀小飛用力蹭了蹭他。

    柔軟的發絲刮著肖雪塵的脖頸,癢癢的,讓他想笑。這麽會撒嬌,比起方心鶴家的貓來不遑多讓,卻……並不討厭。

    ***

    上車之後,穀小飛係上安全帶,說:“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什麽?”

    “肖大俠你輕功這麽好,去什麽地方直接輕功飛去不是更快?為什麽要開車?怪汙染環境的,還經常堵車。”

    肖雪塵一愣,自從人類發明代步工具以來,這麽深奧的問題他可從來沒思考過!

    “你的跳躍運動也很厲害,你送外賣不是照樣騎摩托車?”他以問代答,將皮球踢回給穀小飛。

    “可我那是公司的規定啊!”穀小飛眨巴眨巴眼。

    “這……”肖雪塵冥思苦想,“古代的俠客輕功卓絕,出行也要騎馬,這是……”

    “哦!我懂了!”穀小飛突然叫道。

    ——你又懂什麽了?!

    “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對吧!”穀小飛美滋滋地沉醉在自己完美的推理中:香車寶馬、名劍美人,大俠就要活得風流瀟灑,所以寧可不方便一點也要開車。當大俠可真不容易!

    ***

    “老板你招了新人進來?這麽說我失業了嗎!”

    貓咖的打工眼鏡娘小綺一聽說穀小飛今天開始上班,立刻就地蹲下抱膝嚎啕大哭起來。

    “太過分了!新人換舊人啊!我在這裏幹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麽對待我!還有沒有人性!”

    方心鶴站在一旁滿臉黑線:“怎麽叫失業呢,我又沒辭退你,不僅沒失業,還高升了呢!你看,我給你找了個打下手的來,從此以後你就是……嗯,就是領班了!”

    “真的嗎!”小綺猛然抬起頭。

    “當然!來來,小飛,小綺是你的直屬上司,你就服從她的安排,有不懂的要多向前輩請教,明白了嗎?”

    “明白!”穀小飛氣壯山河地回答,“小綺姐,請多指教!”

    小綺破涕為笑,拭去淚痕,拉起穀小飛的手說:“你看我真是的,讓你看笑話了,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吧!”接著帶穀小飛參觀貓咖的前廳後廚去了,留下方心鶴、肖雪塵和一堆貓在店裏麵麵相覷。

    方心鶴打破尷尬的沉默,笑盈盈地問:“你們昨天過得還順利吧?”

    肖雪塵:“……???”師叔這個問題聽起來怪怪的……

    “我沒別的意思。現在的年輕人啊各有各的性格,需要時間磨合,相處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磨合什麽?又不是結婚???

    “反正是為了武林大會做準備,我一切聽師叔安排就是了。”肖雪塵無可奈何地說。

    “啊!今天怎麽這麽聽話!師叔我突然有了種孩子長大的欣慰感!”

    肖雪塵扭頭就走:“我去趟武館。”

    “慢走啊!”方心鶴在他背後揮舞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小手絹。肖雪塵覺得師叔以後金盆洗手可以改行當魔術師,絕對比練武有前途。

    ***

    小綺帶穀小飛在店裏轉了一圈,指點他日常工作的範疇。光榮升任領班之後,小綺端出前輩的架子,教導穀小飛怎麽照顧貓怎麽接待客人。穀小飛恭恭敬敬地聽著,把小綺的話當聖旨一樣接受。

    “原來養貓這麽複雜……跟我們鄉下散養的方式好不一樣……”穀小飛感慨。

    小綺得意:“科學養貓才能養出好看的貓,貓不好看客人怎麽會來。而且我們這裏有些貓還是有血統證書的品種貓,嬌貴著呢!”

    “方師叔明明是武林人士,怎麽會來開店?”

    “這有什麽奇怪的,老板他們家本來就是徽商世家,老板出來做生意不也很正常。而且武林中經商的人也不少,譬如悅來集團和龍門集團,不但是餐飲屆的巨擘,在江湖上也鼎鼎有名。而且最重要的是……”

    小綺忽然壓低聲音,詭秘地說:“老板是大隱於市潛心練功呢。許多武功不都是以模仿動物為基礎麽?比如猴拳、螳螂拳什麽的。老板養貓其實是為了從貓的行為舉止中參透一套功夫。待老板不日神功大成,這套武功便叫作……”她思索了幾秒鍾,篤定道,“打貓棒法!”

    穀小飛瞠目結舌:“真的嗎?”

    “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騙了!這些貓可都是主子,怎麽舍得打!”小綺笑到捶地。

    ***

    貓咖的工作還算順利,有小綺的指點,穀小飛很快就上手了。照顧貓咪不在話下,穀小飛挺受小動物喜歡,那些調皮的喵星人到了他手裏一個個都乖到不行。

    但是招待客人他還不太在行。貓咖的客人以女性居多,看到初來乍到的新麵孔,又是這麽個乖巧俊秀的少年,客人瞬間變身怪姐姐怪阿姨,將穀小飛調戲得麵紅耳赤。而穀小飛的羞赧則更讓她們興奮,從而形成良性(?)循環。不知誰偷拍了幾張“貓咖小哥哥”的照片發上微博,竟然小範圍火了一把。方心鶴見狀激動地一拍大腿:“艾瑪,我店要變成網紅店了!”

    回家之後穀小飛也沒閑著,每天都與肖雪塵切磋武藝。肖雪塵發現他不擅長用兵器,幹脆棄了劍空手和他搏鬥。

    “你不用劍真的沒關係嗎?”穀小飛一個體轉運動躲過肖雪塵一掌後問。

    “武器不過是身體的延伸而已,這樣的練習於我反倒有益處。”

    穀小飛不太懂其中的關竅,但肖雪塵說什麽都是對的!隻要他能派上用場,肖雪塵叫他幹什麽他都願意,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時間進入四月後半,天氣逐漸熱了起來。一場比試之後,穀小飛熱得滿頭是汗,肖雪塵也好不到哪兒去。

    “今天到此為止。回家吃飯。”他撩起t恤下擺擦了擦額上的水珠。

    走了幾步發現穀小飛沒跟上來,疑惑地扭過頭,發現少年正用難以言喻的詭異眼神盯著他。

    “……還想繼續練?”肖雪塵冥思苦想半天,覺得隻有這個可能。

    “不是!呃,我們回去吧!”穀小飛埋著頭跟上。

    他總不能說自己發愣是因為……剛才看到肖雪塵的腹肌了吧。

    肖雪塵習武多年,肌肉自然結實,但那種結實和健身房練出來的健美先生不一樣,是一種天然去雕飾的剛健,每一塊肌肉都是為了力量和速度而準備的,勁瘦而不失美感,尤其是那兩條深深的人魚線,看得穀小飛口水直流。

    奇怪,我為什麽要對一個男人的身材流口水?穀小飛自己也很納悶。他左思右想,一拍手: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肯定是因為我也希望擁有肖雪塵那樣的好身材吧!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有一身肌肉呢?

    回到屋裏,肖雪塵也不避忌穀小飛的目光,脫了汗濕的t恤。都是男人,沒必要扭扭捏捏,況且淩虛派弟子過的也是集體生活,早就習慣了。穀小飛盯著肖雪塵起伏的背肌,嘶溜吸了口口水。

    燈光下,他注意到肖雪塵背上有一道淺色的傷疤。習武之人受傷實屬家常便飯,可那傷疤十分猙獰可怖,一看就知道是利器造成的,不知是受了怎樣的重傷才會留下這樣的疤。

    他輕輕“啊”了一聲,肖雪塵聞聲轉過身:“怎麽了?”

    他胸前對應的位置也有一道同樣的疤痕。穀小飛立即意識到,他是被人用利器貫穿身體,才留下了這樣的傷口。

    “你的傷……”

    肖雪塵低頭看了看胸口,想遮住傷疤,但又覺得這樣欲蓋彌彰,幹脆什麽也不做。“當初圍攻魔教時遭到歹人偷襲。”他瞄了穀小飛一眼,發現少年臉色煞白,大概是被嚇到了,連忙補充道,“沒什麽大不了的。”

    穀小飛恍惚回想起肖雪塵曾說過,他在魔教大戰時受了傷,以至於之後的武林大會都沒能參加。被人一劍穿胸,該有多疼啊?穀小飛光是想象一下就難過得不行。這麽重的傷,怎麽能叫“沒什麽大不了”呢?肖雪塵一定是怕他擔心才嘴硬的……

    “那個……你現在還疼嗎?疼的話我幫你揉揉……”他不是醫生,不知道該怎麽幫助肖雪塵,隻能盡自己所能讓肖雪塵過得舒坦一些。

    “都多少年過去了,當然不疼了。”

    “真的?”穀小飛滿臉懷疑,“我們村裏有個老爺爺,曾經摔斷了腿,後來一到下雨天腿就痛。你疼就說,別自己忍著,我不會笑話你的。”

    “……”看到他神情如此認真誠摯,肖雪塵啞口無言,不知道是該解釋他這個傷和老年人骨折不是一回事,還是該努力說服他自己真的早就不痛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發現穀小飛是那種喜歡付出和給予的人。有些人是通過索取和得到來滿足自我的,想討好他們就得千般萬般的嬌寵溺愛,將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雙手奉上。可有些人是通過“被需要”來肯定自身價值的。穀小飛就是這樣的人。比起贈予他貴重的東西,反而是向他索取更能取悅他。

    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時刻害怕遭到拋棄,好像在世界上自己隻是個被淘汰的殘次品。但穀小飛沒有長成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而是變成了現在這樣奮發上進的好孩子。隻有努力展現自身的重要性,讓自己變成一個不可或缺的人,才能讓他擁有安全感。

    ——是麽,不被我需要,他就會不安麽?

    “那晚上你幫我按摩吧。”肖雪塵說。

    不出所料,穀小飛立刻興高采烈地答應了,眉眼間的飛揚和滿足藏都藏不住,像個在班級活動裏被老師委以重任的孩子。

    餐畢,穀小飛催促肖雪塵脫光衣服趴床上去,自己跳到他背後,手掌落在隆起的背肌上,偷偷揩了幾下油,才緩緩按摩起來。

    “你手法蠻專業的,跟誰學的?”

    “蘇老師教的啊!蘇老師很懂中醫的,這個就是中醫推拿嘛。”穀小飛說,“要不要我用整理運動幫你……”

    “不要。”肖雪塵打斷他。穀小飛上次用整理運動救人之後病倒的樣子還曆曆在目,肖雪塵可不能讓悲劇重演。

    “真不要?”穀小飛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兒失望。

    “我們武林人士修煉內功,和普通人不一樣,你隨便用那什麽……整理運動,搞不好會適得其反。”肖雪塵搜腸刮肚,總算找出個像樣的借口。

    “這麽嚴重?那我不用了。”穀小飛乖乖地表示放棄。

    他的手法時輕時重,還挺舒服的。肖雪塵累了一天,竟有些昏昏欲睡。

    在魔教遭到偷襲之後,他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背對別人,整天提心吊膽。上次這麽放心地將背後交給他人,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穀小飛按了一會兒,發現肖雪塵沒動靜了,於是伏下身在肖雪塵耳邊喚道:“肖大俠?肖雪塵?……塵塵?”

    連對“塵塵”都沒反應,肖雪塵看來已是睡熟了。穀小飛索性躺在他旁邊,支著腦袋觀察他的睡顏。他的肖大俠哪怕睡著也這麽好看,睫毛這麽長,鼻梁這麽挺……

    穀小飛打了個嗬欠,自己也迷糊起來……

    第二天,他被手機鈴聲吵醒了。他摸索枕邊的手機,看到來電的是方心鶴。

    “老板,一大早的什麽事?”

    “哦,也沒什麽,有件事想問問你,武林大會各賽區業餘組的報名開始了,你要不要也來參加?”

    “……武林大會?賽區?業餘組?那是什麽?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參加?”穀小飛滿頭黑人問號。

    方心鶴剛要解釋,便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肖雪塵嚴厲的聲音:“你在我床上幹什麽?”

    接著是穀小飛可憐兮兮的辯解:“我……這個……我不是……我沒有……”

    方心鶴的八卦小雷達立刻開始投入工作,豎起耳朵不放過任何一個動靜——師侄啊想不到你居然和小飛……嘖嘖,我圈好亂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以下讀者砸雷!

    alpha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19:37:33

    小魚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20:25:44

    17380779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22:5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