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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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舞圖》保存在一隻灌滿惰性氣體的透明盒子裏。這可是國寶級的文物, 再怎麽小心謹慎地對待也不為過。顯然, 在黑桃8等人手裏, 它沒受到應有的尊重, 畫幅邊緣出現了一些細小的缺口,齊敬天發誓它們從前根本不存在。齊衝擔心地站在爺爺身邊,害怕老人家因為畫上的某處殘損而怒火攻心, 再一次住院。

    他看到那位青年專家打開手提箱, 那箱子看上去不大, 裏麵卻別有洞天,分為四層, 每一層都分門別類放置了各種工具, 小到鑷子,大到精密的頭戴式放大鏡,凡是種種他所能想象出的鑒定專家該有的裝備, 這箱子裏都一應俱全。

    專家戴上手套,讓鑒證人員打開透明盒子。齊衝以為他接下來要左右開弓,讓手提箱中的種種工具輪番登場, 將古畫從頭到尾掃描一遍,但藺無缺隻是戴上了放大鏡,調整了一下角度,俯身畫前, 目不轉睛地盯了一會兒,然而對顧旭陽說:“是真跡。”

    “呃,您要不再看看?”顧旭陽說。

    “好吧。”專家扭過頭, 對著古畫又看了約莫三秒鍾,再次對顧旭陽說,“看過了,是真跡。”

    “你這也太隨便了吧!”叫嚷起來的是齊衝。他將不滿發泄到負責人顧旭陽身上,“你們警察找來的專家就是這種貨色?”

    顧旭陽局促不安地看著齊衝:“可是……人家的確是專家啊。”

    “這年頭什麽人都能自稱專家了!不就看兩眼嗎?我也會,那我是不是也成專家了?”

    “齊衝!不得無禮!”齊敬天低聲斥責。

    “他們完全就是在糊弄你啊爺爺!”齊衝很是為老人家鳴不平。

    齊敬天抬起手,讓孫兒少安毋躁,對青年專家說:“您為何認定這是真跡?有什麽證據?能否說給我這老頭子聽聽?畢竟這是我的東西,好不容易失而複得,不想有什麽閃失。”

    青年專家摘下頭戴式放大鏡。“很難用語言跟你們解釋。”

    如果不是有警察在旁邊盯著,而且打人犯法,齊衝早就衝上去跟青年專家拚命了。

    “總得有個理由吧?否則僅憑您三言兩語,無法服眾啊。”顧旭陽胃裏一陣酸澀。他怎麽總攤上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是不是因為他涉足江湖,所以總能遇上這些非凡奇人?

    “唔,真的東西看多了,所以贗品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就好像天天和真鈔打交道的銀行職員用手一摸就能辨別□□。”

    齊敬天按住心口。青年專家這番話險些讓他犯病。齊衝見狀趕忙扶爺爺坐下,命令顧旭陽去倒熱水。顧旭陽可不希望老爺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什麽病,這瓷太大了,碰不起啊!

    “年輕人莫要口出狂言,”齊敬天氣喘籲籲道,“我收藏了那麽多古董,都不敢聲稱自己‘真東西看多了’,你卻能?你……你當你是皇帝?”

    青年專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朕的大清早亡了——開個玩笑。很多人以為《劍舞圖》是唐代文物,雖然大體正確,但其實有些細小的謬誤。《劍舞圖》的確繪製於唐代,但在民間輾轉流傳多年,畫幅早已破損模糊,連主體人物都看不清了,直到明代被唐寅偶然得到。世人皆知唐寅是繪畫大師,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修補文物——尤其是古畫上——也頗有建樹。他在破損的《劍舞圖》基礎上進行增補,才有了今天你們所見的這幅畫。也就是說,《劍舞圖》一部分是唐代流傳下來的,另一部分則是明代唐寅自行添補上去的。”

    齊衝拍案而起:“你他媽少瞎jb扯淡!”

    齊敬天拿起形影不離的龍頭拐杖,狠狠敲在齊衝腳背上。齊衝“嗷”的一聲,抱著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準說髒話!”

    “我是在幫您老人家罵他啊!您怎麽反而打我!”

    齊敬天對青年專家道:“我初得這幅畫時,請專業機構鑒定過,他們也說這幅畫曾經修補過,然而哪怕修複得肉眼無法察覺,在現代高科技儀器下也無所遁形。古畫修複是件很尋常的事,流傳了那麽多年的文物,幾經戰亂、顛沛流離,如果一次沒修補過,反而很奇怪。所以我反而認為這些修補痕跡正是它乃真跡的證據。堅定機構告訴我,他們做了碳-14年代測定,確定這畫絕大部分材質都確實誕生於唐代,唯有幾處修補過的地方檢出了明、清時代的材質。倘若真如你所說,這畫是明代畫聖唐伯虎修補的,那麽檢測出材質的年代應該是明代才是。”

    “因為唐寅這人比較較真,修複唐代古畫就要用唐代的工具,因此以重金購得唐代絲絹,以古法進行修補。”

    “這恐怕隻是你的推測吧。”

    “我從小學畫,因為家學淵源,接觸過許多唐寅真跡,因此了解他的筆觸。這畫中揮毫的方式,雖然承唐代遺風,但絕對是唐寅手筆,別人冒仿不來。而且唐寅修複古畫一事,也是我家家傳古籍中記載的。”

    “吹,接著吹。”齊衝陰陽怪氣道。

    青年專家一邊將工具收回手提箱一邊說:“你們難道從來就沒好氣過,神偷紅桃a為什麽從不把偷來的寶貝賣掉,而且每年隻偷一件東西嗎?”

    “……因為他是神偷?”顧旭陽說。

    “紅桃a是個雅賊,世上藝術造詣高的人總有那麽些怪癖。”齊敬天說。

    世間公認紅桃a性情乖僻,不能以常理揣度,因此不論他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舉動,世人都自動將其解釋為他性格所致。因他是個古怪之人,那麽做出古怪之事就理所當然了。

    “或許如此吧,但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編,接著編。”齊衝冷笑。

    青年專家“啪”的合上工具箱,掃了一眼齊衝,那寒芒似的眼神讓齊少爺後背汗毛直豎。

    “你們難道從沒發現紅桃a偷竊古董的規律嗎?”

    “它們都很值錢?”顧旭陽猜測。

    齊敬天和齊衝憐愛地看著他。

    “世界上還有不值錢的古董?賣我幾個好不好?”齊衝忍不住嘲諷道。

    青年專家道:“唐寅不但是繪畫聖手,也是一位武功高手。據說他將自己的劍法精髓藏在一件愛不釋手的寶物當中。至於這件寶物是書是畫,是瓶是罐,是他所得的前人遺物,還是他自己創作的繪畫精品,就沒人知道了。紅桃a這些年來偷竊的每一件古董,都曾經過唐寅的手——或是他修補過的古物,或是他從別處購置來的工藝品,或是他自己繪製的圖畫……每一件失竊的古董,都曾在唐寅手中待過或長或短的時間。”

    “也就是說,它們每一個都有可能藏有唐寅劍譜?”齊敬天問。

    “不錯。但至於劍譜到底藏在哪個東西裏,不僅我不知道,紅桃a也不知道。所以他每偷來一件東西,都會關起門好好研究,等確定劍譜沒藏在裏麵之後,才會打下一件東西的注意。這就是他每次偷竊間隔都很長的原因。”

    三個人既震驚又困惑地看著他。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顧旭陽問,“雖然你這麽一解釋,很多紅桃a身上的謎團都迎刃而解了,但是一般人不可能知道這些□□吧?你和紅桃a是什麽關係?”

    “沒多大關係。非要說的話,幾百年前是親戚吧。”

    三人愕然。

    “我們同為唐寅後人,不過隔了那麽多代,早就沒來往了,僅有的一點兒血緣關係也被稀釋得差不多了,唯有關於先祖的傳聞仍被銘記在心。”青年專家笑了笑,“看來隻有能為自己帶來利益的祖先,才有值得被銘記的資格啊。”

    “你是唐寅後人?”齊敬天顫聲問,“能否請教尊姓大名?”

    “藺無缺。不是什麽響當當的名號,所以你們八成沒聽說過。”

    的確誰也沒聽說過。三人很是為自己的孤陋寡聞羞愧了一番。藺無缺拎起手提箱:“家裏一直很關心《劍舞圖》的下落,畢竟是有可能藏著唐寅劍譜的寶物,所以一聽說《劍舞圖》尋回,就派我過來鑒定了。”

    “你家不會想把畫收回去吧。”齊衝問。

    “當然不會,那是齊老先生的東西嘛。”

    齊敬天驚疑不定地跟在藺無缺後頭。這位大有來頭的年輕人讓他不勝惶恐,雖然沒聽說過藺無缺,但藺家在古玩界的名號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字畫鑒定方麵,堪稱無人能出其右。

    “藺先生現在做的是文物鑒定相關工作嗎?”齊敬天問,“老朽家中有幾件字畫,一直想請人掌掌眼,如果藺先生有空的話……”

    “抱歉,我這次來隻是因為家裏托付而已,我本人不是做相關工作的。術業有專攻,您還是請行業專家替您掌眼吧。”

    “那您是從事什麽行業的?”

    “我是個漫畫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