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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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已經不是電鋸殺人狂追殺無辜少女了。|”方心鶴說, “應該說是哥斯拉破壞城市、屠殺卑微的人類吧?”

    穀小飛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在場中穿行, 很快清出了一大片區域。所有遮擋視線的石塊都被他一手摧毀, 變化的陣法完全失去了功用。穀小飛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踏著亂石繼續前進。摧毀一塊石頭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但這麽多石頭加在一塊兒,就有點吃力了。他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場上的石頭少說也有幾十塊, 一塊塊地砸過去, 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好在迷宮中心的石塊基本已經被他清理完畢了。越往外圍, 石塊就分布得越稀疏,晉恪之的藏身之所也越來越少。

    晉恪之當然也發現了這個不爭的事實。穀小飛像頭大怪獸一樣追在他屁股後麵, 而他既不會開高達也沒人跟他合體成機甲戰士。起初他還能躲藏在石陣裏, 但隨著陣型的轟塌,他發現自己正被逼到賽場邊緣。隻要稍微往前踏幾步,越過那條邊界線, 他就不戰自敗了。

    他抱著腦袋絕望地自言自語:“太可怕了……但是不能再躲下去了……我一點也不想跟他交手……但是我也不能輸……”

    從見到穀小飛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裏就再也沒有別的情緒,隻有恐懼。當看到穀小飛撞碎兩塊石板後還安然無恙, 他的恐懼達到的新的巔峰。現在穀小飛攆在他後頭,他的恐懼瞬間突破了臨界值。

    四年前那場恥辱失敗的回憶占據了他的大腦。他害怕輸掉比賽,害怕遭人嘲笑,害怕強大的對手, 害怕弱小的自己,害怕受傷,害怕痛苦……

    許許多多的恐懼匯聚在他心頭, 激發出一股源自本能的力量。

    當人類的恐懼達到極限時,往往會出其不意地爆發出驚人的潛能。

    四年來他什麽也沒做,隻訓練了自己通過恐懼挖掘潛能的能力。

    四年前的晉恪之是個春風得意的少年,出身曆史悠久的名門擎山九氏,年紀輕輕就在許多武術比賽中嶄露頭角。武林大會本該是他大放異彩的舞台,他也的確不負眾望地取得了冠軍,獲得挑戰蘇雲越、爭奪盟主頭銜的資格。但是之後事情的發展卻急轉直下。他在蘇雲越手下連三招都沒撐過,比賽開始不到一分鍾就敗在了武林盟主手下。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了不幸隕落的流星,甚至有人懷疑他是靠作弊才獲得冠軍的,否則怎麽可能在蘇雲越麵前輸得那麽慘?

    自那之後,驕傲自信的晉恪之就性情大變,成了一個內向陰鬱的青年。他痛定思痛,認為自己正是因為過於自滿才輸掉比賽的。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他無所畏懼的傲慢態度使他看不清自己的弱點,也看不到對手的優勢。

    於是晉恪之反其道而行之。他開始對一切強者都懷有敬畏的心理,將自己視作世界上最渺小卑微的存在,被逼到走投無路時才使出真正的實力,死到臨頭才會爆發驚人的潛能。他每次登場都哆哆嗦嗦、畏首畏尾,將恐懼當作力量的源泉。越是恐懼,越是受到逼迫,他的力量就越是強大。

    此時此刻如同哥斯拉一樣朝他飛奔而來的穀小飛,在他眼裏不啻於蘇雲越一般恐怖的存在。世界上有一個蘇雲越已經夠可怕了,現在又來了一個穀小飛!天呐,世界竟充滿了如此的險惡,人類的生存環境一日差過一日,還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了?!

    晉恪之站起來,從藏身的石塊後探出頭,望著穀小飛偉岸的身影。

    恐懼淹沒了他的意識。

    “別他媽過來啊!!!”他嘶吼。

    兩股澎湃的真氣隔空相撞,形成一股飛旋的暴風。飛沙走石,黃沙漫漫,距離較近的觀眾不得不抱頭躲避撲麵而來的小石子。

    裁判的職業操守讓他忍著被碎石砸中的疼痛衝到兩人附近。教練席上的方心鶴坐不住了,扔掉傘跳下看台,冒著被第二次紅牌罰出場的風險靠近邊界線。施曼桃抓住他丟下的傘,擋在自己麵前。她可不願自己的花容月貌受半點損傷。

    “真是一場硬仗。”方心鶴喃喃道。

    晉恪之嘴裏不斷冒出喪失理智的狂吼,他的打法乍看毫無章法,可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穀小飛的要害。晉恪之這是硬生生把自己給逼瘋了。方心鶴心說,如果四年前他遭遇的是這種狀態的晉恪之,自己現在就不可能站在這裏的了——他恐怕會被晉恪之直接打成殘廢。

    碎石的暴風從場地邊緣逐漸挪向中心。狂亂的暴風卷起成千上萬的碎石和塵土,饒是方心鶴這樣眼尖的人也看不到暴風中心的情形。

    誰出招了,誰又占了上風?用肉眼已經完全無法辨別了。

    忽然,暴風停止了。

    圍繞在兩人周圍的碎石被離心力甩向四周。方心鶴遮住眼睛,頂住撲麵而來的狂風。觀眾席上傳來隱約的耳語。方心鶴抖去一身塵埃,在亂石中尋找兩位選手。

    他找到了。穀小飛和晉恪之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堆上,皆是一副精疲力竭、遍體鱗傷的慘狀。方心鶴心想,蘇雲越可千萬別看直播,不然看到他心愛的學生被打得這麽慘,他還不得直接殺進擎山九氏總堂取晉恪之項上人頭?

    裁判叼著口哨跑到人仰馬翻的兩名選手身邊。依照規則,如果選手失去戰鬥能力,就算作失敗。兩名選手同時失去戰鬥能力,就看誰先站起來,先站起來的一方勝利。如果他們同時倒地不起超過十分鍾,或是裁判判斷其中一方的傷勢拖延過久會造成生命危險,裁判就有權終止比賽,等兩人恢複後靠扔硬幣的方法判斷勝負。最後這個決勝方法聽起來委實扯淡,但這麽多屆武林大會從沒有出現過雙方同時不省人事的情況。這還是大會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裁判蹲在兩人之間,用力吹響口哨。“兩位選手醒一醒!”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來到附近,等裁判一聲令下,他們就衝上去救人。但在那之前,他們不允許同選手發生肢體接觸。

    從飛沙走石的混亂中鎮定下來的觀眾這時也意識到,比賽到了最後關頭,誰先醒過來誰就獲勝。有人先叫了一聲“穀小飛加油!”,接著,賽場另一邊傳來“晉恪之,快醒醒!”的呼聲。更多人隨即加入了呐喊的陣營。

    呼喚兩位選手名字的浪潮從觀眾席的一端奔湧到另外一端,起初大家都各喊各的,選擇支持其中一邊,然而沒過多久,雜亂無章的叫喊就自然而然地統一成了齊聲呼喚。

    雄壯的助威聲響徹雲霄,在一裏之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穀小飛!”

    “晉恪之!”

    “穀小飛!”

    “晉恪之!”

    所有觀眾都不約而同地呼喊兩人的名字。比賽開始前他們各自支持著不同的陣營,但是此時此刻,現場的氣氛感染了每個人。不論誰先醒過來,不論誰贏下這一場比賽,都遂了觀眾的心意。

    “蘇雲越會殺了我的……”方心鶴□□。

    “你說我們能進賽場叫醒小飛嗎?”施曼桃扛著方心鶴的小傘問。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將傘據為己有了。

    “你也想吃一張紅牌?”方心鶴斜睨她。

    “嗯……至少我們可以表現得更積極主動一點?”

    “你是指像那幾個上躥下跳的老爺爺一樣?”

    晉恪之的教練——幾位擎山九氏的長老徘徊在邊界線邊,激動地對昏迷的選手大喊大叫,活像動物園裏對飼養員手舞足蹈希望得到香蕉的猩猩。

    施曼桃說:“是我看錯了嗎?為什麽那群老爺爺裏有一個看起來特別像雪塵?”

    方心鶴說:“你是說像半個世紀後的雪塵?”

    “不,像現在的雪塵。”

    方心鶴定睛一看,並不是老爺爺中有個人像肖雪塵,那就是肖雪塵。他不知從什麽地方躥出來,混進了教練堆裏,跟著人群一起呼喚穀小飛的名字。周圍的老爺爺紛紛對他側目。

    施曼桃擔心道:“他那樣會不會吃一張紅牌?”

    “不會,這又不是他的比賽。”

    “可是我看到有工作人員在拉他。他違規了嗎?”

    “當然,這又不是他的比賽。”

    工作人員擠進激動的老爺爺們之間,拉著肖雪塵的胳膊,在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中比劃手勢,讓他離開賽場。

    “我還從沒見過他那麽激動的樣子。”施曼桃說,“嗯,雖然他即使大喊大叫的時候也沒有什麽表情,但我覺得他還是很激動。”

    “蘇雲越不會殺我了!”方心鶴高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