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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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掌門借了一輛車給樊尚, 讓他把他們那輛半路拋錨的車拉回來。樊尚嘀咕“給人打工就是這麽慘”, 垂頭喪氣地去了。在等待他回來的過程中, 路易跑去洗了三次澡, 還讓人用三倍濃度的熏香熏他。滾滾濃煙從窗戶裏冒出來,徐徐升上天際,景象頗似失火。

    他三倍“沐浴焚香”之後幾乎脫了一層皮, 皮膚繼被水泡得發白之後又被熏得黑漆漆的, 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歐洲人還是非洲人。

    樊尚吭哧吭哧地將車拉到山上。路易隻圍著一條浴巾, 從招待所床頭探出半個身體,濕漉漉的金發在風中搖擺:“把我的行李送上來!”

    “你就不能自己下來拿嗎?”樊尚從後備箱裏拎出路易的行李。穀小飛和幾個淩虛派門人站在樓下, 唏噓地望著倚窗而坐的金發美人。

    “我沒穿衣服!”路易笑嘻嘻地說。

    “滾回去!沒發現大家都在看你嗎?”

    “那是因為我好看!”

    “那是因為你沒穿衣服!”樊尚拖著行李跑上樓。路易的身影從窗邊消失了, 幾個圍觀者發出高低不一的歎息聲。

    不多時,路易換上一條鮮紅的長裙,踏著高跟鞋輕盈地走下樓。圍觀人群立即情緒高漲, 對著他吹起口哨。路易回了他們一枚飛吻。肖雪塵憐憫地看著他們,不忍告訴他們真相。

    “師父在操場上等你。”肖雪塵說。

    “讓他老人家久等了。”路易讓樊尚捧著他一個布包,兩人的肖雪塵的引導下前往操場。幾個門人流著口水跟在他身後。路易絲毫不介意他們貪婪的目光, 就讓他們那麽跟著,宛如巡幸國土的女王和隨侍在側的一眾仆人。

    幾名校工加入了“仆人”的隊伍,接著,更多人聞訊趕到, 隊伍越發壯大,就連送菜的老胡也過來湊熱鬧了。他繪聲繪色地同旁人講起自己是如何將這外國女子和她的跟班從山路上撿回來的,惹來陣陣豔羨的驚歎。

    操場上豎著一根光禿禿的旗杆。現在是假期, 不舉行升旗儀式,於是校方直接將國旗收起來了。方心鶴在跑道上晃悠。

    尹言拄著他的重劍站在旗杆下,筆直的脊背猶如一杆□□,白大褂在山風中獵獵飛舞。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還是很莊重的。

    路易穿過塑膠跑道,走進中央草坪。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在跑道外停步。某種無形的力量在他們和路易之間劃出一條清晰卻不可見的界線,線的一邊是凡俗的世界,線的另一邊則是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

    路易在距離尹言約有二十步的地方停下,效法武林人士朝他抱拳施禮。

    尹言點了一下頭。

    樊尚喊了句“接好了!”,將手中的布包扔向路易。

    路易忽然旋身而起,接住那布包,甩掉布料,露出裏麵包裹的一柄長劍。

    肖雪塵微微睜大眼睛,低聲道:“好劍。”

    “什麽?”穀小飛問。

    “那是一把安息劍,雙刃雙血槽,劍柄上纏著鯊魚皮,即使手上出汗也能緊握劍柄。歐洲人將那種劍作為騎兵劍,是騎兵在馬上斬殺敵人的武器。那劍的做工不像現代工藝,大概是件古董。”

    樊尚笑了一聲:“那可是他們家祖傳的古物,輕易不拿出來見人的。”

    路易用這把劍迎戰尹言,足見他對尹言的尊重,以及必勝的信心。

    “騎兵劍用作步戰,恐怕不占什麽優勢吧。”肖雪塵說。

    “你們家掌門的劍看起來根本就是裝飾品好麽。”樊尚懟回去。

    尹言的武器是一柄青黑色的重劍,劍身銘刻著金色的花紋,隨著光線和觀察角度變化,花紋的顏色會深淺不一地變化,如同在劍身上流動一般。

    方心鶴搖著扇子走過來,眾人見了他都微微低頭行禮。這裏除了尹言,就屬他輩分最高。他笑著同眾人一一打招呼,自然而然地擠到人群最前方,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好久沒看師兄這麽嚴肅地與人切磋武藝了,真讓我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啊。”

    “師叔您現在也很年輕啊。”穀小飛說。

    “嘴巴真甜,跟誰學的?”方心鶴捏了捏他的臉。

    “在您那兒吃糖吃多了唄。”

    ***

    尹言抬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路易當仁不讓,提起劍便攻了過去。他步法迅疾,猶如奔馬騰躍,即使沒騎在馬上,速度和衝擊力也與騎馬無異。

    “外國人也會輕功麽?”穀小飛詫異。

    方心鶴道:“當然。天下各國武學之道殊途同歸,外國自然也有輕功,隻不過他們不稱其為輕功罷了。”

    路易高高揚起“斷頭台”,自上而下重重一劈。這一式力拔千鈞,大有泰山壓頂之勢,就連觀者也被那雄渾氣魄壓得喘不過氣。

    “此招名喚‘貞德擎旗’,據說是法國民族英雄聖女貞德所創的獨門招數。”方心鶴介紹道,“那聖女貞德每次領兵,都要獨自擎著一麵大旗,在她的率領下,法**隊一掃頹勢。貞德擎旗時擊破敵人的招數就是這招。”

    尹言淵渟嶽峙,麵對當頭一劍,動也未動,直到劍刃逼近麵門,他才一踢重劍,將劍刃微微一揚,擋開路易的劍鋒。

    無形劍法的奧妙就在於以靜製動、大巧若拙。尹言的行動看似緩慢遲鈍,可每一步都像經過精密計算似的,不是堪堪避過路易的攻擊,就是恰到好處地格擋他的武器。

    路易連續三次橫斬,“斷頭台”車輪般旋舞,仿佛讓人看到曆史車輪碾壓下泣血的芸芸眾生,每個人眼前都浮現出曆史書上的內容:法國大革命後,法國國土上豎起了無數斷頭台……

    橫斬之後,路易改為縱劈,卻是自下而上的刁鑽角度。尹言險些被他擊飛了手中的重劍,若不是及時後退,就要成為斷頭台下的又一條亡魂了。

    方心鶴解說道:“這一式叫作‘自由引導人民’,據說是從法國畫家歐仁·德拉克羅瓦的名畫《自由引導人民》中悟得的劍法。那畫作中一位少女左手持刺刀,右手高舉法蘭西三色旗。‘自由引導人民’這招式看似簡單一刺,可後麵卻跟著無窮無盡的續招,正猶如畫中圍繞在少女周圍自願戰鬥的人民……”

    樊尚斜睨他:“你不當解說員太屈才了。”

    “如果有一天我的貓咖倒閉了我就轉行當解說員吧。”方心鶴道。

    路易暴風驟雨般的後續攻勢讓人目不暇接,可尹言的節奏絲毫未被他打亂。他依舊以慢吞吞的動作抵擋路易的攻勢,完全處於被動,卻守得密不透風,路易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肖雪塵臉色凝重。路易穿著高跟鞋還能與尹言戰得不分高下,這是何等的魄力?不愧是那位身著女裝將對手打得一敗塗地的“歐羅巴劍聖”的傳人。換作他的話,他還真不敢誇下海口自己必定能戰勝路易。

    尹言幾次試圖轉守為攻,可都被路易擋了回來。而每一次反擊,路易的劍勢都越發霸道強悍。方心鶴喃喃道:“好一招‘獅心咆哮’,這招式據說是獅心王理查所創,他東征耶路撒冷時學會了東方劍法,與征服者威廉的‘諾曼底流派’結合後,就誕生了這招‘獅心咆哮’,威力果然非同凡響。”

    肖雪塵說:“等等,獅心王理查不是英國人麽,他的招式怎麽會被法國人學去?”

    “獅心王東征結束後班師回朝,途徑法國,被法王扣下來當人質。大約就是那時被法國人偷學去了一招半式吧。”

    樊尚說:“你可別當著他的麵說這種話,他會生氣的。”

    “那他怎麽解釋法國人為何能學會英王的招式?”

    “獅心王理查與法王本就是親戚,兩人年輕時關係還不錯,當然是光明正大交流來的。”

    路易的紅裙與尹言的白大褂交織在一起,勢同烈火與寒冰,一快一慢,一動一靜,一激昂一沉穩,各有所長,難分軒輊,實力恰在伯仲之間。

    “再這樣下去,決鬥就要變成消耗戰了,誰體力更好,誰就將贏得勝利。”肖雪塵不無擔憂,“劍聖比較年輕,按理說優勢更大,但是師父修習的心法能延緩衰老……嗯,師叔,師父體力如何?”

    “我怎麽知道!”方心鶴送了他一個白眼。

    “我以為您比較清楚呢。”

    方心鶴狠狠跺了他一腳:“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易忽然腳下一絆,栽進草坪裏,結結實實親了大地母親一口。

    “你沒事吧?”尹言垂下劍尖。

    路易艱難地翻過身,脫下右腳的高跟鞋——鞋跟已斷,就是它害得主人摔了個狗啃泥。

    “呃……你換雙平跟吧?”尹言說。

    “不要!先祖迪昂·德·鮑蒙就是以這般裝束力壓群雄,這是我們流派的傳統!比賽暫停,我去換雙鞋!”

    他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樊尚:“還愣著幹什麽?去拿我的行李!”

    樊尚無聲地咒罵著自己的老板,轉身跑向招待所。

    一分鍾後他跑了回來:“著火了!!!”

    ***

    消防車綿長的警笛響徹淩虛山。招待所的一個房間已經化作漆黑的廢墟,為了避免死灰複燃,消防員站在雲梯上繼續向裏麵噴水。

    路易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尹言麵前。

    一名消防員訓斥道:“你們怎麽不小心?這裏可是山頂,萬一釀成山林大火怎麽辦?”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忘記熄滅熏香了。我……我會負責賠償的!”路易深深鞠躬。

    尹言張著大嘴,呆呆望著消防車的水柱。

    “自我執掌門派以來,還是第一次發生火災。今天是什麽日子,奇事特別多?”他驚奇地說。

    “你嚴肅一點行不行啊!自家房子都被人燒了!”方心鶴怒道。

    “反正他會賠的嘛!”尹言說,“對了,你還要不要繼續比試了?”

    “不準比!”除了路易之外的所有人同時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