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越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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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旭陽已經很久沒放過假了。

    先是紅桃a落網, 緊接著又是聞卓異的佯攻監獄計劃和綁架事件, 顧旭陽忙得連軸轉, 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兩起事件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上級允許顧旭陽休一段時間假,一方麵是獎勵他在案件中的卓越貢獻,另一方麵是避免他因為工作壓力過大而精神崩潰。

    顧旭陽為久違的假期做了充分計劃, 查閱了一大堆旅遊攻略, 細心比較各條路線的性價比, 最後發覺這樣做反而會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於是他放棄了。這個假期他打算就這麽在家裏混吃等死——這才是最佳的休息方式!

    假期的第一天, 他心滿意足地在自己2.7平方米的小床上醒來, 懶洋洋地享受空調製造的清風和電蚊香片產生的(對蚊蟲)致死芬芳,感到身心舒暢。他決定今天一步都不踏出家門,就這麽衣衫不整披著空調毯在電腦前麵打發一整天。感謝偉大的人類先賢發明了外賣。

    接著他的手機開始瘋狂唱歌。來電的是小周。顧旭陽忽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要是工作, 不要是工作,不要是工作……”他默默祈禱。

    “小周?”

    “抱歉在你假期打擾你。”小周的聲音一點兒也聽不出歉意,“你能到看守所來一趟嗎?”

    “看守所不歸我管吧?!”

    “但是看守所裏的人歸你管。”小周疲憊地說。

    “不歸我管!!!我強烈要求把這個皮球踢回給……給有關部門!!!”

    “紅桃a越獄了。”

    顧旭陽頓時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幾秒鍾,直到小周的喊聲傳入他耳中。

    “你冷靜一下,不要太激動,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氣, 但是……還是過來一趟吧。”

    “小周,告訴我我現在還在做夢,我一定是工作太疲勞才會做這種噩夢。”

    “那你還不快過來?反正你在做夢, 夢裏也不會怎麽樣!”

    顧旭陽啜泣著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的時候氣得手都在抖。他咒罵看守所的人為什麽不把紅桃a五花大綁嚴加看管,更咒罵紅桃a挑哪一天越獄不好,偏偏是在自己休假的第一天!這下可好,他的假期全泡湯了!等他放完假再越獄又不會死!

    他英勇地含著眼淚去小區停車場找他的車。與他同乘電梯的一家三口同情地看著他,在媽媽的默許下,上小學的女兒謹慎地送了他一包紙巾。這讓顧旭陽更悲傷了。

    上了車之後他才發現油表已經見底,恐怕連最近的加油站都支撐不到。為什麽他昨天回家的時候沒順道去加油?哦,那時他還沉浸在放假的愉悅中,根本沒在意油表。

    他隻能跑到小區門口叫車。連續被三位司機師傅放了鴿子之後,那包紙巾總算派上了用場。

    這時一輛紅色的boter停在他麵前。路易探出他金燦燦的腦袋,從墨鏡上方看著顧旭陽。

    “嗨,大帥哥。”今天身著男裝的劍聖說,“要搭車嗎?”

    “你怎麽會在這兒?”

    “聽說你放假了,就過來看看你,沒想到這麽巧。要不要上車?”

    “……要。”顧旭陽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乖乖上路易的車。

    “去哪兒?”

    “看守所。”

    路易扭頭瞪著他:“喂,我好心送你一程,你至於這樣麽?”

    顧旭陽怒目而視:“進看守所是需要手續的!沒有手續你求人家人家都不讓你進!”

    “那你去幹什麽?”路易問。

    “工作!”顧旭陽叫道。

    “你不是在放假嗎?”

    “緊急工作!”

    “你們中國警察還真辛苦,在我們法國這樣可是會引發罷工潮的。”

    “你可以開始開車了嗎?”

    路易不知道看守所在哪兒,所以顧旭陽給他開了導航。為了避免路易把他帶進溝裏去,他全程緊繃神經,比帶菜鳥第一次上路的駕校教練還專注。

    “對了,顧,我見過你師父了。”

    “我聽說了。”顧旭陽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待我特別親切,劍術也很高明,我希望能在中國多留一段時間,向他好好請教劍法。”

    “你的簽證什麽時候才能過期?!”

    “你就這麽盼著我滾蛋?”路易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如果你不再糾纏我,你愛留多久就留多久。”

    “這怎麽能叫糾纏呢?要是沒有我,你今天可怎麽辦呀。”路易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你還欠我一個道謝”。

    顧旭陽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假裝全神貫注於手機。路易發現自己怎麽都無法引乘客開口,最終放棄了。

    到了看守所,路易的車進不去,隻好尷尬地停在門外。“沒關係,我就美美地坐在這兒等你好了。”他大方地說。

    “不用。回去的時候我搭同事的車。”

    路易微笑:“我們可以順道吃頓午飯。”

    “你有沒有好好聽別人說話啊!”

    ***

    小周早已等候多時,向顧旭陽引見了看守所所長。所長的臉色不大好。羈押嫌犯越獄逃走還是曆史上的頭一遭,此等人間慘劇發生在他任期內,讓他臉上尤其無光。

    “我們給嫌犯加戴了械具,三餐中加放了散功藥,監房也是看守最嚴密的一間,二十四小時有人看守,可他還是逃走了……我們明明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措施!”所長努力為自己辯解。

    “也不能全怪你們,畢竟逃走的是傳說中的、號稱沒有任何牢房關得住他的紅桃a。”顧旭陽無力地說,“先帶我看看現場吧。”

    紅桃a的監房位於看守所最深處,如所長所說,確實看守嚴密、固若金湯、滴水不漏:房門需要兩把鑰匙打開,而其中一把由所長本人持有;監房內外都設有監控,還定期派人巡邏;唯一一條進出道路上設立了三重關卡,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更何況紅桃a身上戴了械具,動彈不得,還服用了散功藥。

    但他還是逃走了。

    “你們的散功藥是不是過期了?”顧旭陽呆若木雞地望著監房房頂的巨大破洞。

    他幾乎可以想象出紅桃a逃走時的情形——先震碎身上的枷鎖,接著一掌劈碎天花板,聽見巨響的看守們立刻拎著電棍和電#擊#槍趕到現場,但已經遲了,就在這十幾秒時間裏,紅桃a如同一隻重獲自由的鳥淩空而起,以他無與倫比的輕功將愚蠢的凡人甩在身後。

    “其他嫌犯服用後都很管用……”所長擦去禿頭上的汗珠。

    小周說:“可能紅桃a功力深厚,普通的散功藥對他不起作用。”

    顧旭陽瀕臨崩潰:“還他媽有這種武功?!”

    “紅桃a臨走前在牆上留了一條奇怪的信息。他一向喜歡和警察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許那信息裏有什麽線索?”

    顧旭陽望向監房一角,牆上果然刻著一串數字。紅桃a逃走之前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留下犯罪訊息?簡直就是挑釁!顧旭陽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他得意洋洋的嘴臉了!

    “全是數字。”顧旭陽說,“你們能看出什麽含義嗎?”

    “可能是某種密碼。已經拍照發給破譯專家了。”

    進看守所的時候顧旭陽的手機被沒收了,他向所長要了一支筆,將那數字記在手背上。

    “先發布紅桃a的通緝令吧。”他無奈地說,“然後抓緊破譯密碼。對了,聯係齊敬天,或許紅桃a對《劍舞圖》還沒死心。”

    “明白了。”

    顧旭陽繼續交代各項事宜,待眾人分工明確、各就各位後,他一臉悲催地和小周一起離開看守所,回局裏加班。

    令他頗感意外的是,路易居然還在看守所門口等他。他的紅色boter停在正對大門的位置,他本人翹著二郎腿坐在引擎蓋上,風姿綽約地向顧旭陽打招呼。

    “嘩,豪車!”小周連聲讚歎,“哇,帥哥!”

    “你看出他是男的了,太好了。”顧旭陽幹巴巴地說。

    “你認識他?你什麽時候認識了這種壕朋友?居然不告訴我們?”小周豔羨道,“等等,那個帥哥看起來有點眼熟……你之前是不是交過一個外國女朋友?他們倆看起來好相似啊。是兄妹?你對人家妹妹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哥哥要天涯海角追殺你?”

    顧旭陽大呼冤枉:“我沒有!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他們是同一個人好嗎?”

    小周刹那間有些困惑。“那是個男的啊……喔!”他吸了一大口氣,捂住嘴,低聲問道,“莫不是女裝大佬?”

    很好,以小周的八卦程度,明天全瀛海市的警察都知道我和一個女裝大佬在約會了。顧旭陽氣惱地想。

    “嗨,顧,你們忙完了嗎?我送你回去?”路易深情款款地衝他們招手。

    不等顧旭陽回答,小周就先識趣地說:“我車上放了東西,沒地兒給你坐,你和大佬先走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喂,我明明看見你車裏是空的,你車上放了什麽?”

    “愛的氧氣?”

    小周笑嘻嘻地跑遠了,留下顧旭陽和路易麵麵相覷。

    “我們可以走了嗎?”路易指著自己胯#下的車,“還是說你想多欣賞一會兒我的英姿?我真誠建議你選第一個,因為引擎蓋被太陽曬得好燙。”

    “裝逼的代價。”顧旭陽搖搖頭,走向副駕駛車門。路易滑下引擎蓋,揉著自己的屁股,鑽進車裏。

    “事情解決了嗎?我們可以去吃午飯了嗎?”路易愉快地問。

    “沒有。”顧旭陽歎息,“去我單位,我得加班了。”

    路易吐了吐舌頭:“真可憐。你手上寫的是什麽?”

    顧旭陽捂住手背。紅桃a留下的密碼可是警方機密,不能被閑雜人等看到。

    “別捂了我看見了,是很多數字。手機號碼?看守所裏的人給你留了手機號碼?你桃花運那麽好?”路易難以置信道。

    “你見過這麽長的手機號碼?!你們法國的手機號碼都這麽長嗎?”

    “剛才沒看清,現在讓我看個真切。”路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顧旭陽的手腕,將他的手背拉到麵前。顧旭陽大叫著“這是國家機密”縮回手。但路易顯然已經記住密碼了。

    “真有趣。”路易喃喃道,“它很重要嗎?”

    “這是一個越獄犯留下的犯罪訊息,你最好把它忘掉,它真是機密。”

    路易拿出手機查了些什麽,然後徑自發動引擎。

    “我們去哪兒?”

    “送你去工作。”

    話是這麽說的,但顧旭陽很快發現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自己的單位,也不是某間路易喜歡的餐廳。他們直奔瀛海市的仿古旅遊街去了。顧旭陽很想告訴路易,現在他們不方便觀光旅遊,而且即使旅遊也不會去仿古街這種專門用來欺騙無知外地遊客的地方。他甚至懷疑身為外國人的路易是不是被宣傳廣告騙了,以為仿古街當真具有什麽中國傳統文化內涵。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路易神情肅穆,一反平時嘻嘻哈哈的態度,冰冷得猶如一尊大理石雕塑。他的表情告訴顧旭陽:出大事了。

    不知為何,顧旭陽還挺喜歡路易嚴肅起來的樣子,或許是因為和平時反差過大,所以格外吸引人。顧旭陽甚至覺得他一絲不苟的神情有點兒性感。

    路易將車隨隨便便停在仿古街外,無視了顧旭陽“這裏不準停車你會被罰款”的建議,大步流星走進仿古街。街道兩側商鋪林立,各式廉價旅遊紀念品琳琅滿目。路易在第一家商店前駐足,看了看商店門牌號,然後朝仿古街深處走去。

    “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顧旭陽緊隨其後,“你已經找出數字的含義了?”

    “是經緯度坐標。”路易說,“地點就在瀛海市。我剛才查了一下地圖,準確位置就在這兒,我想最後三位應該是門牌號。”

    顧旭陽大為驚駭,將手背上的數字反複看了好幾遍。路易說得沒錯,的確很像經緯度坐標。最後三位數字是274,也就是說紅桃a留下訊息讓他們前往仿古街247號。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地方?它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仿古街274號是一家古玩店,店內陳設的商品卻沒有半分古意,全是現代製造的“仿古工藝品”,品味格調與仿古街如出一轍。店老板是個穿唐裝的中年男子,看到外國大肥羊光臨,熱情地跑出來招呼,被路易冰冷的眼神嚇退了。

    顧旭陽向老板出示了警#官#證,後者嚇得兩股戰戰,說:“我們這兒賣的都是仿古工藝品,既不賣真古董也不賣假古董,不信您可以去向工商局打聽……”

    顧旭陽拿起博古架上的一隻青銅酒樽,眯起眼睛觀察了一番,問:“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老板諂媚地搓著手:“警察同誌好眼光!您如果想買,我給您折扣!”

    “問你話呢!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顧旭陽厲聲問。路易抱著手臂,倚在櫃台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當然是從批發商那兒進貨……”

    顧旭陽晃了晃警#官#證。

    “好好好,我說我說,我們這兒也回收廢舊物品,前段時間有個男的拿了一堆東西來,我就用兩百塊全買下了。”

    “總共有十件東西對不對?”

    “您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你賣掉了幾件?”

    老板汗如雨下:“該不會是什麽贓物吧?哎喲,您看我這不中用的老眼啊!”他打了個自己一個耳光,“打雁的反被雁啄了眼!我怎麽就沒看出那男的形跡可疑、鬼鬼祟祟呢?東西賣掉了三件,剩下的都在店裏,您說這可怎麽辦?我真不知道這是贓物啊!這東西怎麽看都是義烏製造的……”

    “你真得去看看眼科了。”顧旭陽說。

    他打電話叫來同事,讓老板找出店裏剩餘的七件“贓物”,然後去追查賬本,看賣出去的三件都流向何方。

    紅桃a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將真古董當作贗品賣給了眼拙的店老板,任由這些無價之寶流向市場,再在逃之夭夭前將這個消息告知警方。他這些年來盜竊古董隻是為了尋找唐寅劍譜而已,沒有唐寅劍譜的古董對他來說與一堆垃圾無異,所以他才能以區區兩百塊將它們出手。而他賣就賣了,還偏偏堂而皇之地把店鋪地址寫在牆上,引人去尋找它們的下落。顧旭陽不知是該誇他灑脫,還是該罵他有病。

    此人脫離常規的舉動,常人怕是一輩子也弄不懂。

    好在被盜的十件古董裏找回了七件,剩下的經過警方搜羅和媒體報道,假以時日也定能物歸原主。

    顧旭陽叫來的同事將七件古董挨個裝箱,貼上封條,給古玩店老板發收據,並許諾賠償他的損失(共計兩百元),再送他一麵錦旗。顧旭陽插不進手,便垂手站在一旁。

    路易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不謝謝我嗎?”

    顧旭陽咕噥:“我們的專家遲早也會發現的。”

    “但我是第一個。等你們發現,古董都不知賣出多少件了。”

    “說的也是……”顧旭陽不舒服地扭了扭,低聲說,“謝謝。”

    “光是一句感謝可不夠。我今天幫了你兩次呢。”

    “謝謝,乘以二。”

    “不夠,不夠。”路易搖搖頭,食指輕點自己的嘴唇,“這樣才夠。”

    “喂!你別得寸進尺!”

    路易一言不發,期待地凝視著他。顧旭陽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他若是不聽從路易,恐怕一輩子都不得脫身了。

    他環顧四周,旁人個個忙著封存古董,沒人注意他們。他將路易拉到一座博古架後,在他嘴唇上快速蹭了一下。

    “看來你也不是那麽討厭我嘛。”路易柔聲說。

    “隻是為了感激你而已!別想太多!”

    “我很喜歡。再來一次怎麽樣?”

    ***

    古玩店門口聚集了一群圍觀群眾,大多數是遊客,也有放下手頭工作跑來湊熱鬧的附近店主。當警察抬著裝古董的箱子走出來的時候,一名遊客壓了壓頭頂的遮陽帽,不留聲色地從人群中擠出去,走向與警察相反的方向。

    他低著頭,旁人看不見他的容貌,隻能瞥見帽子下隱約露出的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