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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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偃是在半月後忽然重病不起的。
越國形勢未穩,陷害楚玉夫婦二人的罪魁禍首也依然沒有進展,如此糟糕的境況下,溫偃也倒下了。
自從楚軒那晚離開後,溫偃整個人就變得有些恍惚,閑來無事便是喝酒,盡管綠竹將溫偃大部分收藏的酒都藏了起來,卻依然無法阻擋溫偃酗酒的步伐,反而愈演愈烈。
溫偃的酒量很好,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一小壇酒下肚走路也沒有半分的虛浮,盡管如此,每當綠竹看到溫偃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上旁若無人的喝酒時,她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在樹底下急得要哭出來。
溫偃總是會在上麵看著綠竹,然後‘咯咯’的笑幾聲,也不管她,轉而自顧自的傾斜著躺在粗壯結實的樹幹上睡起覺來。
綠竹束手無策,隻得在下麵幹著急,又時時刻刻的小心防備著溫偃會失去平衡掉下來。
溫偃忽然生病並不是毫無預兆的。
那日楚軒一進院落時,就看見綠竹正坐在大樹的下麵。
他不動聲色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沒有發現溫偃的影子,心下不免有些好奇,他腳步很輕的走到綠竹的身後,開口道:“你坐在這裏幹什麽?皇後哪兒去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綠竹一跳。
她慌忙的跪在了地上,頭埋得極低,卻無法掩飾她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她的手不自覺的緊緊握著衣袖,慌忙道:“奴婢參見皇上!”
綠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敢抬頭看他,一連半個月也沒見他過來,偏偏這個節骨眼過來了。
溫偃此時不僅喝的醉醺醺,還爬到了樹上,若是有什麽地方磕到碰到,綠竹身為貼身婢女,怕是免不了一頓責罰。
想及此,綠竹更為苦惱。
楚軒察覺出了絲不對勁,他的眉頭微蹙,沉聲道:“皇後在哪兒?”
綠竹的身子一抖,心下想道:左右是注定逃不掉這一頓責罰了,還是快些讓皇後娘娘下來要緊。
綠竹緩緩的直起身子,看向楚軒,神情惶恐道:“回皇上,皇後娘娘她……在上麵……”
上麵?
楚軒還未反應過來綠竹所說的話,忽覺得臉上被一滴冰涼的水珠拍打了一下,他一愣,抬起手來擦了擦,一股淡淡的酒香隨之飄進了鼻腔裏。
楚軒皺起眉,輕歎了一口氣,剛想抬頭,隻覺一個沉重的東西直接砸在了他的頭頂上,這一下砸的楚軒有些懵了,他捂著頭頂向後踉蹌了幾步,隻見那砸在他腦袋上的物什已掉在了地上,瓷器在地上滾落的聲音隨之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他順著聲音看去,果然是一個小小的酒壇正靜靜的躺在地上,裏麵的酒似還未全喝幹淨,一些酒已灑了出來,落在地上混入了泥土之中。
楚軒的麵上已染上了些顯而易見的怒意,他抬頭看去,隻見溫偃正半躺在粗壯的樹幹上,遮擋在樹枝與樹枝之間的陰影裏,她神情安靜,麵色微紅,正閉著眼睛小恬,一隻手半耷下來,手上還保持握著酒壇的手勢。
溫暖的陽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枝椏跌落在她身上,斑駁的樹影朦朦朧朧,微風吹拂起她的衣袂,好似時間永遠停留在了此刻,美的如同一幕工筆畫卷。
楚軒看的有些出神。
很多次楚軒都不得不向自己承認,在所見的諸女子中,溫偃絕對算不得是最美的那個。她並沒有美到傾國傾城,卻讓常年行走於冰天雪地的他仿佛看見春暖花開時一滴晶瑩的水珠滾下花骨朵。
溫偃的身上穿著水綠色的繡裙,若是不仔細看,整個人都要融入到身後的景色裏,難怪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
楚軒回過神來,看向綠竹,話語中已有了絲怒氣:“你是怎麽服侍的?皇後跑到了樹上你就在下麵發呆?若是皇後哪裏受傷,朕定饒不了你!”
綠竹跪在地上,嚇得不敢說話,她心中實在是冤枉得緊,皇後娘娘的身手利落,爬樹連大氣都不喘一下,哪是她能夠阻止得了的?
楚軒話雖說得狠,可實際上他自己也拿溫偃有些沒轍,更不能讓那些大手大腳的侍衛將她帶下來。
楚軒心一橫,也不再管別的,直接撩起衣袍,也爬了上去。
這一舉動可嚇壞了眾人,下麵的侍衛和隨從嚇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隨行的太監嚇得魂兒都快飛沒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喊道:“皇上您快下來吧,傷了龍體可怎生是好!您快下來!奴才替您上去!”
楚軒白了他一眼,他緊緊的皺著眉,心裏憋氣的夠嗆,一會兒他定要狠狠的教訓她一頓!
楚軒的身手極好,輕飄飄的就上了樹,那廂的溫偃睡得極香,滿身的酒氣直衝鼻子,楚軒壓著心裏的怒氣,將溫偃打橫抱起,打了幾個旋,如同落葉一般,又輕飄飄的飛了下去。
眾人見狀都鬆了一口氣。
溫偃終於有所察覺,她不耐的皺起眉,胡亂的揮手道:“綠竹!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煩我!”
她這一揮手,就正正好好的直接打在了楚軒的臉上。
綠竹剛剛放下來的心一瞬間又提到了嗓子裏,楚軒的臉色黑如鍋底,從酒滴到酒壇,再到這一巴掌,楚軒有些懷疑溫偃是故意的。
“溫偃!”楚軒的聲音低沉,似有怒意在裏麵暗潮洶湧。
楚軒看著溫偃醉醺醺的臉心中有氣,隻想直接鬆手將她扔在地上,卻又害怕磕疼了她,隻得極力的忍著怒火。
溫偃靠在楚軒的懷裏,聞聲才睜開迷蒙的雙眼,她似還未清醒,一見到楚軒的臉便愣了一下,隨之酒意也瞬間散了大半。
溫偃幾乎有有些掙紮著從他的懷裏跳了出來,末了跪在了地上,恭敬道:“妾身參見皇上,讓皇上見笑了。”
楚軒猛的一窒,他皺眉看她,沉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溫偃挑了挑眉,她的頭有些疼,剛剛睡得渾身都不舒服,她看向楚軒陰沉的臉,語氣也有些不善:“皇上這話怎麽說?”
楚軒一看溫偃理直氣壯的臉,怒意更甚:“你身為六宮之主,大白天喝得如同醉鬼一樣,居然還爬到了樹上,你當自己是什麽身份?你又當這裏是哪兒?”
一幹內侍見楚軒動怒,都嚇得急忙跪在了地上,頭埋得極低,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綠竹一直跪著,她想要替溫偃求求情,可當觸及到楚軒陰沉的臉時,想要說得話又全都給嚇了回去,隻得內心祈禱著溫偃不要受到責罰。
溫偃卻絲毫沒有被他的怒意嚇到。
她隻是勾唇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在楚軒的眼中卻極為諷刺。
“皇上何必把話說得這麽嚴重?我不過是想要給自己找些樂趣罷了,不喝酒爬樹我還能做什麽?難不成皇上想要讓我在屋子裏做女紅?”
溫偃的語氣極為嘲諷。
楚軒陰沉著臉,目中晦暗不明:“樂趣?整日裏喝得醉熏熏的就是你的樂趣?溫偃,你不要以為朕不敢把你怎麽樣!你現在是楚國的皇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楚國的顏麵,如此放縱,你要朕如何在天下人麵前樹威?”
溫偃一聽,卻又是一笑,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在意的開口:“您是皇上,您想對我怎樣就對我怎樣,我可從未認為您會對我手軟,再者,要如何樹威是您自己的事情,皇上要是覺得我不配當這個皇後,您大可廢了我,如此一來,我倒是輕鬆了些。”
楚軒的表情未有什麽變化,他漆黑的眸子裏是要溢出的怒火,裏麵跌落的火星是讓天下都荒蕪的怒氣。
“你這是在拿後位來威脅我?你真當我不會廢了你不成?”
楚軒的手緊握在了一處,骨節泛白,似在極力隱忍。
溫偃不以為然:“皇上言重了,我並不是在威脅,我的自由和一切都被您奪走了,如今不過是想要喝點酒來懷念一下而已,那些什麽禮數和教條,皇上難道以為那些東西能夠將我束縛住?至於皇後的位子,我也從未稀罕過,您是要廢了我或者是另立別人,都請便。”
溫偃已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這皇後的位子她從來就不稀罕,她最重要的東西都已經全部被剝奪了,她還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
楚軒看著溫偃滿不在乎的臉,周身仿佛縈繞著冰雪,許久都動彈不得,太陽的光芒溫暖的灑在身上,可那伏在地上的一幹內侍卻仿佛身處冰窟。
溫偃的話足以徹底激怒他,可他卻並沒有再繼續糾結在後位的問題上。
他抬步走向溫偃,憤怒的目光直視在她滿不在乎的臉上:“懷念一下?你在懷念什麽?”
溫偃沒想到他會抓住這個問題,她似有心要激怒他一般,漆黑的雙眼直視著她,開口緩聲道:“懷念你從未出現過的那些日子。”
楚軒的拳頭越攥越緊,骨頭的咯吱聲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有些刺耳,他忽的抬手,緊緊的鉗住了溫偃的下巴。
“那你餘生都隻能去懷念了。”
溫偃看著他冰冷的眉眼,心中泛起一陣苦澀,這世上有很多人都總是去招惹一些跟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把自己的感情、自己所謂重要的一切,浪費在那個人身上,然後抱怨命運不讓自己獲得幸福。
真是殘忍,人生就是這樣,不經曆鮮血淋漓的疼痛,就不會明白那些曾經厭煩的說教,其實是受用一生的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