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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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延君是在第二天早上回來的。

    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中拿著一個竹簍,他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溫偃正蜷縮著躺在大樹旁邊的草地上閉眼小睡,絲毫沒有察覺。

    宋延君緩步的走近,她的神情安靜,麵上卻沒有表情,隻是眉頭微微的蹙著,似乎有著什麽煩心事。

    透白的天光透過枝椏照射在她的身上,斑駁的樹影如同星光般閃爍著,他踩碎腳底的落葉,那一幕美的好似工筆畫卷。

    宋延君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眼底的雪似乎都有了釋融,他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細小的風吹起他的衣袂和發梢,安靜的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

    溫偃似乎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那炙熱的視線,她輕哼了一聲,然後睜開了迷蒙的雙眼。

    她揉了揉眼睛,卻見自己的身前立了一個人影,他逆光而站,光芒一縷一縷的從他的身側照射過來,生生灼著她的眼眸。

    “醒了?”富有磁性的聲音,裏麵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的飄進了溫偃的耳朵裏。

    溫偃忽的睜大了眼睛,朦朧的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倏然坐起身來,卻見宋延君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目光深沉如深淵一般不可見底。

    “師傅,你回來了?”溫偃擠出了一個笑臉。

    “我說過不要叫我師傅,還有,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山上天氣涼,會生病。”宋延君輕聲說道。

    溫偃平日裏便不善與他相處,加上自己又想要離開一事,讓她更加心虛起來,她聽完便立馬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連聲附和道“是,是,師傅說的是。”

    宋延君聽罷,卻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直直的盯著她,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溫偃與他相處這麽久,自然從他這個反應裏看出,他這是不開心了。

    溫偃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臉蛋,宋延君從不喜歡她喚他師傅,可除了喚師傅以外,溫偃著實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比較妥當,

    直呼其名顯得太不禮貌,喚他“延君”又太親昵。

    溫偃輕歎了口氣,然後抬頭喚道:“宋大哥。”

    嗯,這個稱呼比較好,不親昵,又不疏離。

    宋延君聽罷卻是輕輕挑了挑眉,微微眯起了眼睛,片刻後,他似是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個稱呼,然後將一旁的竹簍提起來,便往毒室裏走去。

    溫偃鬆了一口氣。

    她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尊敬的同時又有些忌憚,熟悉的同時又無比的陌生。

    這麽多年,她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從來沒有誰能讓她打從心底裏不敢去招惹,宋延君是第一個。

    不論是脾氣暴躁的人,還是心機深沉善於算計的人,溫偃從來都不覺得他們可怕。

    最可怕的是像宋延君這樣,所有喜怒皆不形於色,那臉上的麵具厚重,眼裏也深不見底,永遠也無法看透他在想些什麽。

    甚至連他是喜是怒,溫偃都要仔細的辨別半天。

    而溫偃,最是不擅長對付這種人。

    白老剛剛喝完酒,正躺在了毒室的床榻上呼呼大睡,阿一早早便在毒室裏麵侯著,將宋延君所需要的東西都一一準備好,放在了石桌上。

    溫偃跟著宋延君進了毒室,卻見宋延君的手裏一直都拿著一個竹簍,她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輕聲問道:“這裏麵是什麽?”

    說著,溫偃便彎下了腰,伸出手來,作勢要掀開竹簍的蓋子。

    “別碰。”宋延君忽然出聲。

    溫偃下意識的縮回手來,抬頭看向了他,表情帶著詢問。

    “裏麵是金環蛇,劇毒。碰了會死的。”宋延君似笑非笑的看著溫偃。

    溫偃聽罷便直起了身子,不再好奇。

    一旁的白老似聽到了動靜,他翻了個身,然後打了一個哈欠,睜開眼睛便看向了兩人。

    他側身而躺,一隻手支撐著腦袋,一隻手伸進胸膛裏撓了撓,雙眼猶帶著困意,他看向了宋延君道:“昨兒還說起了你,你今天就回來了,怎麽樣?這次出去有什麽收獲?”

    宋延君聽罷便側身看向他,麵上似笑非笑,眸光深邃而望不見底:“哦?說了我什麽?”

    他選擇性的忽略了白老的後半個問題。

    白老‘嘖’了一聲,卻沒有回答他。

    宋延君也不再理他,轉而將竹簍的蓋子掀起,從裏麵拿出了一條手臂粗細的黃黑相間的蛇,那蛇的頭卻不是普通金環蛇的模樣,而是倒三角的形狀,豆大的眼睛裏寒光閃爍,不斷的往出吐著信子。

    “呦嗬,你抓的竟是金環蛇的蛇母?”白老饒有興趣的道。

    “蛇母?”溫偃疑惑。

    “普通金環蛇的頭都是平的,隻有蛇母的頭是倒三角,蛇母的毒比普通的金環蛇要厲害好幾倍。”白老耐心的解釋道。

    溫偃聽罷卻是擔憂的看向了宋延君,不禁問道:“你沒關係嗎?”

    宋延君抬起眉眼看了看她,然後道:“它若是咬我,死的是它。”

    若是從前,溫偃定然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可如今她已經知道了宋延君的秘密,心中卻是不由一緊。

    宋延君本身就是一個毒物,毒蛇咬了他,死的不是他,而是蛇。

    白老聽罷笑道:“弱肉強食,極弱若遇極強,則弱者為強者所滅。金環蛇雖然毒性極強,但逢劇毒,本身毒性隻可忽略不計,必死無疑。”

    宋延君忽的抬起頭來看向了白老,溫偃在一旁看著,卻不知為何,竟在他的周身嗅到了一抹危險的味道。

    宋延君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了溫偃。

    溫偃被他看的心下一緊,不自然的回避著他的視線。

    漫長迂回的沉默過後,溫偃隻聽到宋延君將蛇扔回竹簍的聲音,然後出聲道:“你看起來似乎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他的目光如炬,將她所有細小的情緒都盡收眼底。

    溫偃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求助般的看向了白老,卻見後者不知何時翻過了身,背對著兩個人裝睡起來。

    溫偃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沒有辦法逃避,她必須要冷靜慎重的處理。

    想罷,她看向了宋延君,說道:“楚越兩國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我沒有辦法坐視不理,所以,我想請求你,放我離開。”

    “啪嗒”,宋延君手中拿著的木碗忽然墜在了堅硬的地麵上,打了幾個旋,扣在了地上。

    溫偃垂著眼眸,不敢去看他的臉。

    宋延君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可那深深如寒潭般的眸光卻變得愈加冰冷。

    一旁的阿一彎下腰,將落在地上的木碗撿了起來,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石桌上,末了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縱使溫偃離的老遠,卻仍然感覺到了從他的身側散發出來的冷意。

    溫偃硬著頭皮,卻還是不敢抬頭看他。

    良久,一聲突兀的笑聲響起,而那聲音卻是從宋延君的口中發出來的。

    溫偃的心中一淩。

    她抬起頭來看向宋延君,卻發現後者完全沒有看自己,而是看向了躺在榻上的白老。

    他的神色依然帶笑,可卻掩飾不住他滲透出來的殺氣,他的聲音很輕很冷,甚至有些陰森:“你和她說了些什麽?”

    白老依然在裝睡。溫偃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

    “臭老頭,你要是再裝死,我就讓你永遠也醒不過來。”宋延君微微抬頭,臉上的笑意也全然不見蹤影。

    而那句‘臭老頭’也絕不是以玩笑的態度喚出來的。

    氣氛一度冷到了極點。

    而後,隻聽白老慢悠悠的“嘖”了一聲,然後懶懶散散的坐了起來:“你這個臭小子,懂不懂尊重長輩。”

    宋延君沒有回答他,隻是麵色愈加的冰冷下去。

    “是我告訴她的怎麽樣?這丫頭也是我的徒弟,我當然也要為她著想了!再說,你就算強行把她留在這裏有什麽用?她也有朋友家人,你難道要看著她悔恨和懊惱一輩子嗎?”白老皺著眉,有些氣憤。

    宋延君沒有回答,兩個人便那樣互相看著對方,空氣仿佛有些凝固。

    溫偃見狀,忙向前走了幾步道:“不關師傅的事,是我纏著他告訴我的。”

    宋延君聽罷,便又看向了她,沉聲道:“你可還記得,你當初為何答應留下。”

    他的目光很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溫偃低著頭看著地上粗暴的石頭鋪就的地板,一時間感到無比沉重的壓力。

    “你要我救楚寧,相對的,你留下來長久伴我,說這些話的,可是你?”

    “是我。”

    “當初你這般承諾於我,我也應了,而今不過才過去了幾個月,你便要食言?”

    說這些話的時候,宋延君的臉上又重新帶上了些笑意,可他眼裏的浮冰與若隱若現的殺氣,溫偃卻看的真切。

    “我不會食言的。”她輕道。

    “眼下楚越兩國即將交戰,我沒有辦法坐視不理,我隻想要一些時間,等我處理完那些事情,我便會回來。”溫偃的眸子裏染上了些落寞,語氣卻是堅定。

    宋延君的嘴角微微挑起:“你要離開,是因為放不下你的國家,還是放不下因為你的夫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