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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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對左峰的規劃和盤托出後,孟林本想告辭,但知曉了他的修為達到凝氣三層後,雲如柳並沒有直接讓他走。

    雲如柳從儲物袋中送他一柄白色小劍,交給他防身。此物可大可小,以他現在的修為便可動用,隻是對於靈力耗費太大,用時需謹慎,避免靈力枯竭。

    在送出小劍之後,於夜色剩下的時間中,雲如柳教了孟林邁入凝氣五層後,如何修煉雲氣擬化決的神,以及修煉雲神無相功凝氣卷的要點。

    最後,看到他修為進境如此之快,似有深意的提醒了他要穩紮穩打,左峰在他的計劃下,會逐漸強大起來,沒必要隻求進境。

    隻是不管雲如柳如何想,恐怕也想不到孟林本就是穩紮穩打。

    若說最穩紮穩打的,除了孟林之外,他自己都想不到還有誰比他更穩,幾乎就靠著打坐修煉進入凝氣三層,連一顆丹藥都未服用過。

    隻是這畢竟不好解釋,在苦笑中點頭後,孟林才離開雲如柳的住處後,向山腰的院落走去。

    對於孟林的不凡,這點趙室、雲如柳、甚至就連最恨他的趙天即使嘴上不說,心中也有著深深的認同。

    但無論他們怎麽想,也想不出這是孟林的第二次人生。

    事實上,即使是修士,完全修煉出三魂七魄的元神境強者,麵對壽命即將到來的死亡,也隻有奪舍一途。而奪舍,修士一生隻能奪一次,無論成功或者失敗,不會在有第二次,且奪舍之人是什麽年歲相貌,修士以後便也是這幅模樣。

    但即使是修士的奪舍,也從未聽說過,有人可以活出第二世。

    真正的投胎輪回,從一幼子重新開始。

    這是孟林的一個秘密,他在學堂內給學弟學妹講的最後一個故事,那個舉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本身。

    前世中舉後,他抱著聖人理念,一直不願入仙門,進入了朝堂。

    在朝堂沉沉浮浮十幾載,也不過是在四十多歲時被打落邊地,做一個小小縣令。也是在那時,他才終於明悟,聖人理念也並不全是對的。

    隻是,已經晚了。

    蹉跎了人生最好的年華,終老在縣城,或許才是他以後的歸宿。至少,在朝堂前那針對他的黨派衰落前,他都會一直在那小小的縣城中不得重用。

    他的心在那時,也已經冰冷了。

    人生金榜題名入朝為官的得意他嚐試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他也體驗過,從朝堂重臣淪落至邊遠縣城的失落,他也經曆過。

    可以說人生的大起大落、喜怒哀樂,於他四十年的人生中,有著最好的寫照。

    聖人理念對他依舊有著影響,可在那一刻,也很微薄了。

    在心灰意冷下他等了幾年,但朝堂中人,即使是他當初所在支持天子的黨派與他交好的幾位官員,也沒有人理會過他,更別說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了。

    從未有一道私密的詔書發到過縣城內,公文也未曾見過。

    三年後的縣城衙府內,坐在高座的他,鬢角都等出了白發。在始終沒有回音的情況下,他辭了官,就在縣城裏的一處村子中,做了一個教書人。

    日初而起日落而眠,沉浸於山野,以他以往的名氣地位,在這小小村落中,倒是也活了個無憂無慮。

    又三年,因他的學識,所教出的學子也遠近聞名,他的地位在村中也越發的重要。

    也是在哪個時候,村外來了一個女子,二八年華的年紀,相貌更是傾城傾國,至少以他的見識,大唐的京城也沒有這等美麗的女子。

    她就如同仙子,不該出現在凡間。

    可偏偏,這等女子出現在了這樣一處偏遠小村行醫。

    隻一眼,他便有了心動。

    但在辭官後,他早已心灰意冷,心中不再想兒女私情,隻想安度晚年,死後化作一捧黃土。

    可似乎天也覺得對他有些不公,且在村落之中,兩人的生活自然有了交際。

    她很善良,心善到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老了,疾病纏身,一病不起。

    以他當時的情況,隻有百年靈芝才可挽回他的生命。若是他還是當初的身份,仙門中的人都會送他靈丹妙藥,但他如今隻是一個普通的夫子,百年靈芝對他也隻是奢望。

    以百年靈芝的珍貴,即使是縣裏也沒有,更別說村裏了,而若跑到州城,恐怕回來的時候,他早已一命嗚呼。

    唯有入山,去人跡罕至的地方,或許能尋到一線生機。可那種地方,即使是村中最好的獵戶也是有去無回,連他的學子都不敢去,又有誰願意為他犧牲性命?

    此事本該讓人感到絕望,但對於他來說,其實早已看透,終日躺在床上。但讓人任何都想不到的是,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村子,真的替他找來了一株百年靈芝。

    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她一個人上山采藥,不畏山裏的虎豹,硬生生采來了救命草藥,救了他的命。

    他經曆了人生種種,不說見過世間萬態,人生閱曆也極為不凡,也未見過這等善良的女子。

    靈芝采來時,女子麵上髒兮兮的,衣衫也早已破爛。她捧著靈芝後的笑盡管依舊極美,卻沒有了如仙子般的出塵、傾城傾國的氣質。

    但在那一刻,他心中湧起了比初見時,還要強烈的心動之感。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人生還不是完整的,至少,應該要有一個伴。

    在他的主動下,他在山野中怡然自得樂趣,對於人生的豁達、博學多才的學識也逐漸感染了她。

    兩人,最終在了一起。

    自此,他不在覺得從朝堂淪落至邊縣有何不好,也不在覺得聖人理念淺薄,隻是覺得自己前半輩子活錯了方向,沒有極早體會這種生活。

    你醫傷者活命,我教學子人生,一個可以救他人活下去,一個可以教他人活下去,兩者相得益彰。

    兩人一起相依了三十年,三十年後他的鬢角不知何時變得全白,她那美麗的容顏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不知不覺中他更老了,而她雖然仍舊美麗,眼角旁也有了細微的皺紋。

    不過麵對彼此的老去,兩人都沒有絲毫在意,仍然在村中教書救人,早已成了村中名望最高的人。

    直至又過幾年,他終究還是不能教書了,終日臥在床上,心疼的看向在屋內忙碌的倩影。

    “帶著它,你可以重新在活一世,雖然歲月不同於今朝,但依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彌補你今生的遺憾。”在他躺在病床上,彌留之際時,她將脖子上一直帶著的墨珠摘了下來,對他輕聲溫柔道。

    實際上,盡管她一直沒說,他也猜出了女子的不凡。隻是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打破這份溫暖,過著平淡的生活。

    麵對重活一世,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人生如此,已算有了意義,若沒了她,或許還可以從人海中找到相似的人。但相似永遠隻是相似,騙他人不難,可誰又能騙的了自己?

    幾十年的相處,她自然看的出他的想法。

    “雖然給了你命珠我今後無法重活,但人世間有輪回,我可以留著記憶等你。隻要你活出第二世後一直活下去,終有一日我們會再見,你忍心讓我一直活下去等你,還是你來等我?”

    望著孟林女子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依舊溫柔,話語中半真半假,語氣與尋常沒有不同,也讓他看不出此事是真是假。

    但幾十年中與女子相處的默契,讓他接受了此珠。他知曉若不接受,如果真沒有輪回,女子也不會用此珠,因兩人若分開,彼此任何一人的獨活,都是一種煎熬。

    不如信她,一直活下去,或許某一天在人世間,他能再次看到她。

    “若有輪回,我會一直等下去。若沒有輪回,則是你欠我的!無論是天上地下,翻遍整個世界,我也要把你找回來,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答應過的人生!”他重重的將墨珠攥在手中,爆發出不屬於這老邁軀體的力量。

    這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如此執著,死死的盯著她的臉,似乎要將這最後一麵深深印在心中,永遠不讓時光磨滅。

    “砰”

    一聲悶響後他倒在了床上,屬於他的一生,結束了。

    而在他倒下後,過了不知多久。

    在大唐偏遠之地,不知多少千裏之外的一個小國裏,又不知偏遠多少裏的村落內,一個嬰孩獲得了新生。

    這是一處普通農戶,一對普通的夫妻,以種田為生,家境雖說不算殷實也可溫飽。

    隻是這一日,這家裏迎來了不普通的一麵。

    這家的孩子從不哭鬧,漆黑的眸子比家中閱曆最多的長者也要平靜,唯獨總是茫然的盯著屋頂,有些奇怪。

    他好似能透過這屋頂,看到不屬於這裏的天空,那不知多遠處的另一片大地,回憶著在他倒在床上後,隱約聽到女子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十八歲時,此珠會有一次變化,那是我送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