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chapter 91

字數:11821   加入書籤

A+A-




    chapter 91(9月25日第一更)

    深夜, 銀川, 醫院。

    景明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垂著頭,眼睛失神, 不知道在看哪裏。

    何望萬子昂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中。

    急救室門突然被拉開。

    景明一瞬抬頭,眼神聚焦,大步走過去。

    醫生問:“誰是患者家屬?”

    “我是。”景明問, “醫生,她情況怎麽樣?”

    “胃部大出血, 非常危險, 要立刻手術。”

    景明一怔, 腦袋側了側, 仿佛沒聽明白:“她就被人推了一下怎麽會……”

    “她有嚴重的胃病史你不知道?再碰上巨大的外部撞擊, ”醫生懷疑起來, “你是她什麽家屬?”

    景明:“丈夫。”

    “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景明接過同意書,掃一眼就要簽, 卻看見一行字:“患者及患者家屬自願承擔手術風險。”

    他握筆的手一頓,抬頭:“手術有風險?”

    醫生:“世上任何手術都有風險, 沒有百分之百。”

    景明臉色發白, 道:“你們是醫生, 這種情況不罕見吧, 怎麽能有風險?”

    朱韜勸道:“景明, 手術同意書都得這麽簽, 就是個流程。你放心, 不會有事的。”

    景明眼睛都紅了:“如果有事呢?我找誰要人去?!”

    朱韜一怔。

    景明用力抹一下臉,強製冷定下來,吸一口氣,下頜一收,還是迅速在右下角簽上了“景明”兩個字。

    簽出來的字體都是抖的。

    醫生護士迅速抽走他的手術同意書,進了手術室。

    門“砰”地關上。

    景明立在原地,整個人沒有一絲動靜,隻是雙手緊緊捏成拳頭,顫抖。

    良久,他走回牆邊蹲下,將腦袋埋進臂彎裏。

    三個多小時後,手術完成。

    護士出來通知:“手術很成功,家屬可以放心了。”

    人被推出來,景明起身大步過去。

    病床上的杜若小臉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白的,雙目緊閉,安靜得像死掉了一樣。

    隻是看了她一眼,他眼淚就砸了下來。

    “沒事了。”他握了握她冰冰涼涼的小手,顫抖喘氣,“沒事了。”

    ……

    景明從醫生辦公室裏走出來。

    何望問:“醫生怎麽說?”

    景明:“就交代了些術後注意事項。”

    萬子昂他們都鬆了口氣:“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

    景明有些疲憊,道:“時間太晚了,你們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準備後邊的比賽。”

    大夥兒聽他這話,就知道什麽意思了。但也都不意外,景明怎麽可能把杜若獨自留在銀川。

    誰也沒勸,沒多說,隻道:“放心,四天後,我們會帶維一回北京。”

    景明點頭:“靠你們了。”

    他依次跟隊中的兄弟們握了下手。

    醫院的走廊裏,就此匆匆分別。

    北京再會。

    景明目送他們八人離開,回到病房。

    深夜的病房裏靜悄悄的。

    杜若沉睡著,右手上掛著點滴。今晚要掛十幾瓶藥水。

    景明過去她床邊坐下,看一眼她煞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他一時眉心狠狠皺起,拿手捂住眼睛,驀然淚下。

    兜裏手機震了震,他迅速抹一下雙眼,起身出了病房。

    到樓梯間接起電話:“喂?”

    陳賢向他匯報:“老板,都做好了。我們曝光了鵬程做的所有事情,楊姝姐也以春和科技的名義對組委會進行了公開控告。”

    郭洪能順順當當去車庫,接近賽車。看管人剛好不在,車庫監控也剛好出問題。這事已不是主辦方的失職那麽簡單。

    鵬程必定收買了某些內部官員,連之前的作弊都脫不了幹係,極有可能是裏應外合。

    景明:“現在情況?”

    “楊姝姐也暗地找了各平台的很多媒體披露這件事。”

    景明默然。

    前一天鵬程作弊,他並沒有借助任何輿論推手,也不曾落井下石。

    可這次,怎麽狠怎麽來。

    “你轉告楊姝,我要讓他們坐牢。”

    “是。”

    景明回到病房。

    杜若仍在沉睡中。

    他輕手輕腳地過去,守在床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他整夜沒睡,守著點滴,到點叫護士換藥水。

    直到天快亮,淩晨五點的時候,杜若的手突然抽動一下,人仿佛陷入夢靨。

    景明以為她要醒,喚了聲:“春兒。”

    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她雙目半睜,手一下抓緊了他,嗚咽:“車……記者……要害你……景明,小心……他們要害你。”

    她急促喘幾聲,忽又閉過眼去了,隻剩太陽穴上濕潤的淚痕。

    景明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大拇指將那淚痕輕輕抹去。

    ……

    杜若醒來時,不知時間幾何。

    春天的陽光從窗簾外灑進來,溫柔,和暖。

    病房裏安安靜靜的。

    腹部的創口傳來一陣陣的痛感,右手背依然掛著點滴。她難受地皺了皺眉。

    扭頭一看,旁邊一張小小的陪護床,被子掀開,還沒疊。

    她知道一定是景明睡過。

    那麽小一張床,他蜷在裏頭估計也放不下。

    正盯著那小床發愣,病房門推開。

    景明拎著瓶開水進來,一愣:“醒了?”

    “有記者。”她啞聲道,“景明。車庫裏有記者。”

    景明又是一愣,不想她醒來第一件事竟還是他。

    “我沒事。”他安撫,“春兒,車裏有攝像頭和記錄儀,你忘了?”

    她怔愣半刻,呐呐道:“一時著急,忘了。”

    她說著,眼睛微微一彎,這才明顯放鬆下來。

    他摸摸她的額頭,無言。

    別的事,他沒和她講。

    鵬程收買內部官員,作弊,陷害本國車隊,此事已發酵成社會大事件。

    上頭下令徹查。

    一經查實,不論瑞豐還是鵬程,都將麵臨牢獄之災。

    說來真是諷刺。

    董成郭洪他們無心研發,不管技術,自家的車配置不達標,竟愚蠢到不知絕大多數參賽車輛都有攝像記錄,以供車隊自身提取數據日後研究改進。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送上門,真是莫大的笑話。

    杜若問:“我怎麽了?”

    “胃出血。我先叫醫生過來。”他摁了呼叫鈴。

    醫生很快來檢查,叫她好好休息,又叮囑:“暫時不能進食。排氣之後,可以吃點兒清淡的粥。也不能吃多。要注意保持心情舒暢,多休息。”

    杜若心不在焉,沒聽。

    景明倒是很認真,問:“隻能是白米粥,還是說可以加點青菜和肉類。”

    “適當加一點兒,補充營養。”

    醫生一走,杜若便氣息微弱地問:“幾點了?”

    “下午一點。”他瞟她一眼,眼神戒備,“怎麽?”

    “何望他們到哪兒了?我想看比賽。”她麵容憔悴,眼睛卻閃過一絲亮光。

    景明皺眉:“醫生說的話沒聽見?多休息。”

    “看看比賽又不要緊。”她輕聲抗議,“我身上疼,要分散注意力。”

    他一頓,緩聲問:“哪兒疼?”

    “肚子。”她疼得難受。

    景明掀開她被子看一眼,手伸進去,輕輕地一下一下揉她肚子。

    她懵懵地睜大眼睛,唔,還真緩解了不少。

    景明交代:“以後有什麽事,別逞強。聽見沒?”

    不想她還強上了:“可我不準別人碰我們的車。誰都不準。”

    景明語氣加重:“那也不值得你……”

    “誰要害你,我就跟他拚命。”

    景明喉中一梗,沉默。

    病房裏一時落針可聞,隻有陽光下春風輕撫紗窗簾。

    “你還說我,”她微聲,“你也那麽衝動。”

    “我隻是……”他話到一半,沒說了。

    隻是,怕保護不了你們。

    她想到什麽,又問,“郭洪呢?”

    景明冷哧一聲:“死了。”

    “……”

    他皺眉,似乎很不耐煩提那個人的名字:“被警察帶走了。”

    虧得第二次她拉住他了,不然,郭洪得廢了。他也不能平安無事坐在這裏。

    “噢。”杜若嘟噥一聲,隔一會兒了,小聲,“景明……”

    “嗯?”

    “我想看比賽……”

    景明手仍在她肚子上慢慢揉著,眼珠子移過來:“我揉得不舒服?”

    “……”

    杜若心砰地一下,默默扭過頭去。

    隔幾秒,卻聽見解說員的聲音:“今天的第六賽段第四組比賽是日本的……”

    杜若回頭,景明一隻手舉著手機在她麵前。

    她怕他累,要自己拿。他手一晃,躲開她的手,不耐煩:“你到底看不看?”

    “……”

    她就任他由他了。

    一組比賽看完,是漫長的非特殊賽段。

    車隊已進入青海境內。

    高原上牛羊奔跑,春花滿地。藍天草地,山脈綿延,仿佛在看風景片。

    杜若看了沒一會兒,就眼皮沉沉,睡著了。

    手術後,人還是很虛弱。

    景明聽見她輕緩均勻的呼吸聲,才收了手機,另一隻手也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他近距離看了會兒她的睡顏,看著看著,困意來襲,也趴在床邊睡著了。

    接下來兩天,景明始終守在病房。喂她喝粥,抱她上廁所,陪她聊天講話。隻是,她還很虛,常常和他說著說著,半路就睡過去了。

    術後第三晚,也就是第五個比賽日的晚上,杜若忽然跟景明說:“我想明天回北京。”

    景明頭也不抬地拒絕:“不行。”

    杜若微喘口氣:“可明天是最後一天,比賽終點。”

    景明:“所以?”

    “如果維一贏了,我們就會拿到冠軍。”

    景明道:“如果最終會得到,去不去現場都一樣。”

    “不一樣。”杜若說。

    景明看向她的眼睛:“哪裏不一樣?”

    杜若望住他:“我想看著你站在領獎台上,看著你得世界第一。鮮花,掌聲,獎項,地位,名譽,曆史……所有的一切,景明,原本屬於你的一切,我要親眼看著它們,重新降臨在你身上。”

    她淺淺一笑,很幸福的樣子,

    “我等這天等很久了。你知道的,我很在乎儀式感。而且我要見證,陪著維一走完他最後的路程。這些天沒能陪他一路,我很遺憾。我知道,你沒能陪他一起走,也是有遺憾的。”

    她說:“景明,我堅持。”

    景明看著她,良久,點了點頭。

    第六個比賽日的早上,景明帶杜若回京了。

    她一路靠在他的懷裏,麵容柔弱卻安寧,閉目養神。

    下午到達北京,轉去八達嶺腳下的賽程終點。

    他們坐進貴賓區,和所有的車迷一起,等待車隊凱旋。

    六天六夜的長途跋涉,十九支車隊即將重回起點。

    最後一條賽段在距離八達嶺20公裏的荒原上。

    經過近六天的比拚,各賽段累積計時。目前prime用時最短,排名第一。

    排位第二的ad賽隊緊接其後,相差28秒。

    如不出現意外,prime將拿到冠軍。

    可比賽不到最後一刻,誰都說不準。

    前一個比賽日,法國隊就意外翻車,直接從前三掉到第十三。

    離勝利越近,期待便越大。

    最後這場比賽得到了空前的關注度。轉播電視頻道收視率創下近十年來最高。網絡直播間也擠滿觀賽的網友。現場氣氛更是火爆異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轉播大屏幕上。

    主辦方為了留懸念,將前四名的四支賽隊留在最後一組。

    前三組比賽過後,終於迎來這六天六夜馬拉鬆式拉力賽的最後一場。

    杜若望見大屏幕上,四輛車停在賽段起點。他們的prime no.3像個跋山涉水等待歸家的小夥子,安靜,內斂。

    她從未像這一刻那麽緊張,握緊了身旁景明的手。

    隻聽一聲發令,四輛車飛馳而去,在春天的荒原上拉開了四條彩色的線。

    四輛車緊緊相隨,並駕齊驅。

    而景明和杜若的目光始終鎖定藍色的那輛。

    他們握緊彼此的手,看著他在廣闊的天地間自由馳騁,一路風馳電掣,仿佛從六年前,七年前,和更遙遠的過去向他們駛來。

    他帶著那群少年曾經年少的記憶,帶著他們的笑容和淚水,輝煌與挫敗,帶著他們的苦與痛,他們的喜和樂,風風雨雨,一路飛奔而來。

    他自由,他飛揚,他肆意,他理想,他永遠堅定,永不屈服;他清醒純粹,一往無前。

    他像一個藍色的夢幻般的少年,帶著所有人的夢想衝過了終點。

    一時間,全場觀眾都跳了起來,尖叫,呐喊,歡呼,響徹雲天。

    而杜若淚流滿麵。

    景明胸膛起伏,一句話沒說,將她摟進懷裏,用力親吻了她的頭頂。

    十多分鍾後,在車迷們的夾道歡迎和狂呼聲中,prime no.3等十九輛車回到長城腳下。

    各賽隊的越野車也相繼到場。

    景明和杜若過去迎接,車門打開,何望帶著大大的笑臉蹦下車,直接跳到景明懷裏,當場給了他一個巨大的擁抱:

    “老子們回來啦!”

    萬子昂,朱韜,塗之遠一群人全跳下來抱成一團。

    回來了。

    曆經七年,他們終於回來了!

    所謂世界之巔,不過是他們曾經到過的地方;不過是是他們一路求索,想要重新回去的地方。

    如今,他們再次登頂,插下了那麵寫著“prime”的大旗。

    頒獎儀式上,景明接過國際無人駕駛賽事組委會副主席普拉克先生頒發的獎杯。那一刻,禮炮綻開,掌聲雷動,閃光燈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主持人邀請他發表感言。

    景明稍稍躬身低頭,湊近話筒,不客氣道:“今天在這裏,告訴大家,誰才是老大。”

    全場霎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記者、參賽者、觀眾哈哈大笑,喊著嚷著:“你!!!”

    身邊的隊員們,何望萬子昂全都在叫:“你!”

    杜若仰望著他,看著漫天的彩紙飄落。

    景明的側臉在陽光裏那樣真實。

    這一刻的景明,自信,驕傲,帶著與生俱來的輕狂和飛揚,一如當初的那個少年。

    真好啊,他回來了。

    當初的那個少年,她眼中這世上最好的人,徹底回來了。

    她還在凝望之時,他卻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回過頭。

    四目相對,彩紙飛舞。

    台下,歡呼陣陣,鎂光燈閃閃。

    他對她笑著,眸光深深,眼裏像住著星星,一如當年。他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到身邊,低頭在她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台下的尖叫聲刺破耳膜。

    那一刻,她也夢想成真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