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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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十五,終究是到了。

    此日,各路江湖人雲集,盛況空前。

    主辦英雄會的岑非魚卻也不輸排場。他手下這百名白馬軍舊部,個個都是精銳,大多生得高大威猛,手持銀亮大戟,著一身黑紅勁裝,散發著軍人氣度。他們中雖有胡有漢,但彼此俱是澤袍兄弟,彼此常年相互扶持,隊伍令行禁止,完全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輕騎兵。

    石頭城中,十名鼓手佇立烽火台上,似點點星火勢欲燎原。二十名弓箭手淩雲負長弓,占據著蜿蜒城牆上的製高點,獵鷹般密切監視整個城寨的情況。餘下眾人,分成數個小隊時刻巡邏。

    自卯時起,鼓手作鼓一擊,而後,每隔一個時辰,增一擊。至亥時,九鼓響畢,一日的比武才算落幕。

    骨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攪碎氤氳不散的冰霧,重重落在鱷皮大鼓上。鼓麵上風幹的動物脂膏,瞬間粉碎四散。

    咚——!

    一鼓響,天色尚且昏沉,天地間一片雲霧彌漫。

    及賓客從房中魚貫而出,用過朝食,入看台落座,雲天一線處方現出斑斕五彩光。須臾,紅日破雲,如丹砂一粒;繼而風流雲動,霧若白浪翻騰,日光似萬箭穿雲而過,遍灑山川,群峰絳皓駁色,蔚為大觀。

    天幕如畫,緩緩展卷,繽紛色彩漸次鋪陳。

    在這創世般的鴻蒙中,一顆赤色奔星倏然顯現,攜雷霆萬鈞之勢颯遝而來。

    眾人一眨眼才看清,那一顆赤火哪裏是奔星?那是朝陽金光下,策馬疾行的岑非魚!

    岑非魚一身朱衣,暗繡金線,在日光下流動著熠熠輝光。他人未到、聲先至,爽朗大笑:“諸位英雄,久等了!”他師從高僧弗如檀,盡得佛門內家真傳,內力雄渾剛猛,一聲招呼氣壯河山。內功稍遜者聽了他的吼聲,隻覺耳膜發麻。

    武林小輩不由擔心,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感慨:“若此人全力一吼,不知要震傷多少人!比武尚未開始,他便給咱一個下馬威。可見傳言非虛,岑非魚武功高強,卻也自大狂妄。”

    亦有人懷疑,不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岑非魚隻三十歲出頭,內功再高又能高到哪去?我看,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你們就等著看他翻船吧!”

    岑非魚渾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策馬奔至看台邊,隨手把韁繩一甩,向上躍起,兔起鶻落,轉眼已站在看台中央的主座前。

    在場眾人,紛紛站起,等主人發話。

    岑非魚向四周抱拳,單刀直入,朗聲道:“憶昔江山初定,匈奴狂徒犯我疆界,我少室派師祖朱士行於洛陽大擺英雄宴,招徠五湖四海的能人異士。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中原兒女共聚一堂,以武會友、指點江山,同飲一碗斷頭酒,赴玉門、衛家園,何等壯闊?”

    他說著,從麵前的桌案上拎起一個酒壇,道:“在此,岑某以二十年的花雕,遙敬二十年前的諸位英雄!”他說罷,一氣飲下整壇花雕,將空酒壇往地上重重一摔。

    “好!遙敬二十年前的諸位英雄!”

    聽者無不為岑非魚的豪氣所感染,一齊端起水酒狂飲。

    岑非魚用力一抹嘴,繼續道:“中原武林,人才輩出,卻已有二十年不曾開過英雄會。岑某生不逢時,未能一睹當年群英畢集的盛況,實是抱憾無窮。遙想當年,我師祖朱士行曾發宏願,不惜以羅刹手段,護山河萬民,是悲哉,不亦壯哉?”

    他說著,又喝了一壇酒,摔碎酒壺,大笑道:“不肖徒孫岑非魚,遙敬師祖朱士行!”

    旁人聽罷,不無感慨,舉杯附和道:“朱士行前輩當的起這一杯!”

    誰料,岑非魚忽然話鋒一轉,道:“師祖的大弟子趙鐸,為鎮西大將軍,無論朝代更易,一生戍守邊關,拒匈奴鐵騎於玉門。”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一時鴉雀無聲。

    岑非魚不以為然,兀自說道:“師祖的關門弟子趙楨,為白馬軍主帥,七歲從軍行,年十五,戰死沙場。”他說到此處,竟莫名大笑起來,笑罷才繼續說,“今日,諸位英雄齊聚石頭城,為的就是商議如何將趙家最後的骨血、趙楨將軍的遺孤,拿去換那萬兩黃金!是快哉,不亦悲哉?”

    無人應答,唯有狂風卷雪,旌旗獵獵。

    “諸位為何不喝?”岑非魚拿起最後一壺酒,一氣飲下,把酒壇摔得粉碎,笑道:“酒,我已代你們敬上,請趙將軍的後人現身罷!諸位‘英雄’,請落座。”

    賓客不知岑非魚是何用意,隻當他人來瘋又發作了,找得個台階便順坡下驢,紛紛落座,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馬車從遠處駛來,一路顛簸搖晃。

    這日,白馬穿著烏衣皂靴,腰間郭洛帶上,鎏金白銀馬頭帶鉤刻著“厲馬登高堤”五個大字。他頭上戴了個小帽,帽簷下垂著青紗,遮住他的上半張臉,手上則戴著一副精鋼鐐銬裝樣子。

    他聽見岑非魚那一通胡話,實在憋不住笑,悄悄推開窗紗透氣,見轎子旁站著個臉龐瘦削的赤袍男子,便問:“你們大哥是不是喝多了?當著這麽多人說胡話,你們也不嫌他丟人。”

    男子波瀾不驚,道:“大哥常常說胡話,常常丟人,若是哪一日不說胡話,那才叫奇怪。嫂夫人習慣就好。”

    白馬點點頭,覺得此話頗有道理,“他就三杯的量,今天喝那麽多,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男子無所謂道:“早換成糖水了,嫂夫人莫擔心。”

    “別叫我嫂夫人。”白馬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不禁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漫不經心,道:“我叫苻鸞,我爹是氐人。”他說著話,隨手把窗紗蓋上,“上場了,嫂夫……大人,你多少要裝得難過些。”繼而做了個“麵無表情”的表情。

    青石道路年代久遠,地麵坑坑窪窪,馬車走得很慢。

    白馬忍不住將窗簾拉開一道縫,好奇地張大眼睛,透過這道縫隙向外望,隻見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坐滿了前來“捉拿”自己的江湖人。

    馬車搖搖晃晃,窗口青紗飄搖彷如浪濤。

    白馬有一刹那的失神,覺得自己仿佛是置身於一葉小舟上,航行在波濤翻滾的江湖中。在這錯覺裏,他依稀望見了幼時的自己。

    那時候,劉曜對江湖充滿向往,每逢中原行商前來,都要拉著人問東問西,聽人說江湖上的故事。那時候,白馬不能說話,從來都隻是默默地聽著,可他何嚐不向往江湖?憧憬著江湖人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在他的幻想中,那簡直是再快活也沒有了。

    現在,白馬如願踏足江湖。

    他有了身份,不再戴著枷鎖過日子,能自保,亦有愛人,可他的肩頭還有一副重擔。這重擔不是別人強加給他的,而是他自己扛起來的。

    現在,他雖已踏足江湖上,卻仍未得到全然的自由。

    他不禁想:“何為江湖?三山五嶽、五湖四海,上至廟堂、下至市井,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在這個江湖中,是非恩怨無邊無涯。而人們向往中的江湖,則始終隻存在於向往中;在那個江湖裏,每個人本身就是自由無拘的。其實,能讓人自由的,從來都不是江湖,而是人們自己。”

    白馬決定,待一切塵埃落定,他一定要和岑非魚策馬同行,去尋找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江湖。

    白馬被苻鸞牽出轎輦,走到岑非魚麵前。

    岑非魚揚眉一笑,毫無征兆地將白馬攬入懷中,低頭同他擁吻,輕聲問:“我甜麽?”

    “三壇糖水下肚,你都甜齁了。”白馬險些笑場,他一把推開岑非魚,故作羞憤地罵道,“滾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得辱我!”

    賓客坐得遠,隻看聽得見白馬清冷的聲音,看見輕紗下露出的半張雪白的臉,以他那被被岑非魚吻紅了的嘴唇。

    “竟是個美人兒。”坐得近些的人看得更分明,不禁生出感慨,“無怪乎那岑非魚想把他據為己有,還拿出來向天下人炫耀。可惜趙家滿門忠烈,倒頭來落得這樣的下場!”

    此話一出,即刻有人附和道:“有一說一。二十年前玉門那事,實在蹊蹺。五萬並州軍為何要反?如何能反?既已反叛,為何又能在短短一夜間,就被趙王給鎮壓了?這裏頭的水,隻怕很深。”

    “故弄玄虛!”偏就有人不信邪,起身喝問,“岑大俠!你說他是趙楨遺孤,可有什麽憑證?大家都知道,您家大業大,看不上這萬兩賞金,但咱們可都是奔著錢來的。若是辛辛苦苦一番比試,倒頭來‘貨不對板’,找誰說理去?”

    岑非魚微微眯起眼睛,視線如箭般射向說話者,待看清那人麵目,卻發出一陣大笑,道:“我說是誰說話跟放屁似的難聽呢?原是桓鬱公子!半年不見,桓公子脖子上開了個口,腦袋卻還沒掉,當真是萬幸,萬幸。”

    白馬心下一驚,抬眼望去,見不遠處站著個帶劍的青衫男子,可不就是老熟人桓鬱?

    桓鬱脖間圍著條雪貂皮製的圍脖,顏色白得刺目,應當是為了遮住被孟殊時劃傷的脖子。他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多次在白馬深陷泥淖的時候羞辱他。白馬見到桓鬱,半是憤恨、半是擔憂,本能地攥緊拳頭。

    岑非魚握了握白馬的手,低聲道:“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不用在意他。”他說罷,朗聲道,“諸位想必事先都有過一番查探,否則,以岑某的資曆,哪裏能請得動如此多的英雄人物?但遠來是客,岑某須得讓你們安心。此人是不是趙楨遺孤,自有信物為憑,桓公子是官家人,就勞煩他上前一辨真偽罷!”

    我們哪有什麽信物?白馬有些蒙,但他相信岑非魚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

    岑非魚淡然自若,道:“年紀稍長的人,想必有所耳聞。昔年,並州軍中有一支先鋒軍,號曰‘白馬金羈’,屬趙楨將軍統領,戰功赫赫、威名遠播,曾多次受先帝讚揚。”他說到先帝,滿臉都寫著不屑,“白馬軍調兵遣將所用的,乃是一塊玉石符節,這不是什麽秘密。那符節原本是一個完整的馬形,卻被分割成三塊,主將趙楨、副將曹三爵各一塊,另有一塊在誰手中,桓鬱公子比我更清楚。”

    桓鬱走近了,笑道:“廢話!玉石符節是至寶,自然應當上交朝廷,那趙楨將其占為己有,是何居心?”

    岑非魚笑意盈盈地望著白馬,道:“把東西拿出來給他看看。”

    白馬莫名其妙,“拿什麽?莫要胡鬧,我身上什麽都沒有,隻有那塊馬肚子!”

    岑非魚懶洋洋地攬過白馬肩頭,同他咬耳朵,“你左邊衣襟的暗兜裏,自己摸摸。不然,二爺幫你摸也行。”

    昨夜兩人同房,情難自禁,又是一場**翻覆。白馬累極,晨起時岑非魚已經離開,床頭上則放著這套烏衣。他匆忙穿上衣服,而後便上了轎輦,竟連自己身上有什麽都不知道。

    思及此,白馬臉頰微微泛紅,假裝恨恨地瞪了岑非魚一眼,道:“我才不要受你折辱!”尾音帶著藏不住的笑意,聽來古怪極了。

    岑非魚哈哈大笑,捏了捏白馬的臉。

    桓鬱完全被那兩人無視,獨自站著,甚是尷尬。他看不見白馬的臉,隻見對方半晌沒有動作,便耐不住寂寞地嘲道:“該不會你那符節是用蘿卜雕出來的,夜裏沒看好,被老鼠吃了吧?”

    白馬不知岑非魚在搞什麽名堂,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隻能伸手往衣襟裏摸。然而這一摸,他卻發現自己衣襟裏果真藏著一塊玉符,心道:“這必定是他趁我睡著時放的,許是我睡迷糊了,不曾聽到他的囑咐?”

    白馬把玉符握在掌心、拿到身前,心中忐忑不安,在岑非魚滿含鼓勵的眼神中,緩緩攤開手掌,繼而雙瞳一縮。

    岑非魚隨意地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如何?”

    白馬一番細看,見這塊玉符形製古拙,呈一馬頭形狀,其上刻有繁複的暗紋,玉符的邊緣已有些磨損、馬的雙眼處更浸入了幾絲鮮血。他完全能夠確定,這就是自己遺矢了三年的玉符!

    白馬激動的望向岑非魚,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躍動。

    岑非魚卻會錯了意,以為白馬誤會自己因不信任而暗中調查他的身世,剛準備解釋,卻忽然被桓鬱打斷。

    桓鬱一把奪過玉符,拿在手中仔細端詳,反複檢查馬頭頸部的斷口處。那斷口裏麵被挖出了兩個小槽,是用來連接其餘碎塊的。他看看玉符,又看看白馬,一對吊梢眼中露出凶光,喃喃道:“這玉竟是真的。”

    岑非魚大聲地問:“桓公子說什麽?”

    “我說,這玉符是真的!”桓鬱把玉符往白馬手裏一塞,轉身準備走回坐席,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白馬,“我好像見過你,為何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桓鬱說著,用手鉗住了白馬的大臂。

    白馬吃痛,想要用真氣將桓鬱震開,但眼下是非常時刻,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隻能輕哼一聲,用力掙開桓鬱的手,往岑非魚身後躲。

    岑非魚麵上神情驟變。他的眉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雙眼中沒有一絲情感,冷漠地看向桓鬱,道:“桓公子,你要動我的人?”

    “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桓鬱被岑非魚看得不寒而栗,憋著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岑非魚轉身麵向白馬,氣勢一下就垮了,委屈道:“這人恁討厭?完事兒以後殺了他。”

    白馬:“我會殺了他的。”

    岑非魚從白馬手中拿過玉符,又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根絞了金絲的紅線,將玉符穿起來,親手戴到白馬脖子上,“我其實沒有派人去找過。”

    白馬:“我知道。”

    岑非魚始料不及,愣了片刻,道:“我隻是派人去查線索,幫你找姐姐。但我沒用,找不著,不曾告訴你,是怕你傷懷。”

    失散的姐姐們,在白馬看甚至比報仇更重要,他一直不曾放棄尋找,可天大地大,在茫茫人海中找兩個不知生死的人,談何容易?這事成了白馬的心病,可他並沒有多次提起,不知岑非魚卻如此上心。他隻搖搖頭,道:“同你說謝,自是多餘,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岑非魚失笑,眉間冰雪瞬間消融,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這事是梁允那小子發現端倪後自作主張。他的人在兗州的一個當鋪中找到了玉符,一路順藤摸瓜,抓住了當初拐賣你的人販子。有備無患,他把人送官審問了。你別誤會我,我從未懷疑過你。”

    白馬心道:“世上能如此信我者,除你而外,能有幾人?”他心裏暖洋洋的,哪有半點要責備岑非魚的意思?隻不過在滿座賓客麵前,他不能有情意流露,努力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來,淡淡道:“我就是心疼那樓蘭秘寶,浪費了可不好。”

    岑非魚一手撚著紅繩的一端,打了個結,讓白馬同自己一起坐在主位上。

    苻鸞雙手捧著一條大麾,恭恭敬敬地遞給白馬,一本正經道:“嫂大人,大哥說你怕冷。”

    白馬哭笑不得,道:“鸞哥,往後叫我白馬就好。”

    岑非魚接過大麾,“惡狠狠”地把白馬裹起來,笑道:“他爹是白馬軍,在玉門一戰中戰死,他小時候在村裏受盡欺負,甚至跟惡狗搶食,後被我撿了回來。這孩子心眼兒實在,你別嫌他笨。”

    白馬笑道:“我喜歡笨人,不然如何會看上你?”

    桓鬱同朝廷關係密切,常常打著他叔父桓溫或者姻親太子梁遹的旗號,在外耀武揚威。江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聽過他的惡名,雖不知他實際上是齊王的手下,就是奔著玉符前來的,但眾人都對那玉符知之甚少,他此刻見桓鬱已驗過真假,便暫時了疑心。

    待到第二鼓響起,擂台便正式擺開了。

    漢末三國紛爭,百姓流離失所,將士戰死沙場,荒野白骨累累,許多高手湮滅在戰爭中,更不知有多少精妙武學失傳。

    梁周開國以後,自知海內虛耗,故輕徭薄役、與民休息,但因沿襲了“九品中正”的選官製度,使得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人活著沒個奔頭,便容易醉心玄學、崇佛尚道,日日寒食散不離手。而來百年,武道衰微久已,許多門派都沒落了。

    當今天下,共十二州,能讓人叫得出名號的大門派,共有六個,分別為:司州少室派、雍州華山派,並州崆峒派、幽州雪山派、荊州峨眉派、涼州天山派。

    其中,少室、天山兩派,俱由異域傳入,均是以教立派,雖在中原立派不久,但武學淵源深厚,加上弟子信仰深重,門派根基穩固。

    華山派由春秋時的劍俠冥靈子開創,至今已有千餘年曆史,分為劍、氣兩宗,尤以劍法著稱,隻可惜許久沒出過什麽令人稱道的新秀。

    峨眉、崆峒、雪山三派,俱是棲居於山川中,同外界少有來往。峨眉弟子持身正道,在江湖上名聲極好。崆峒派融合了道術與西域舞技,以練氣養生和奇門巧技見長,為貴族所喜,很是有些聲名。雪山派最為隱秘,但財力最為雄厚,其弟子不乏故步自封、驕矜自大的,實力倒有些撲朔迷離。

    此外,還有擅長煉器的荊州點蒼派,中原第一大幫十二連環塢,其餘小門小派數十個。那些小門派開宗不久,多半名不見經傳,亦不乏無心於趙楨遺孤,而是想借此次英雄會揚名的。

    白馬聽過岑非魚的講述,又見四周賓客魚龍混雜,心中不無感慨,歎道:“原來,江湖和廟堂雖遠,但實質並無差別。”

    白馬雖未說明,但岑非魚卻懂他的意思,點頭道:“聰明。不過是兩幫人劃界而治,一幫人按一幫人的規矩行事,一個衣冠楚楚,一個衣衫襤褸。”

    兩人同坐一張椅子,彼此目光相接,隻見對方雙眸晶亮,不再需要什麽言語,已是心有靈犀。

    說過門派,再說英雄會。

    此次英雄會,共有紅、黃、白三種英雄帖。

    紅帖給打擂者,接了紅貼,意味著生死自負。此外,打擂者須自帶一樣珍寶作為賭注,勝一局便可將敗者的賭注納入囊中,再決定是否繼續。

    黃帖給下注者,整個擂台就是岑非魚坐莊的一場賭局,每次打擂都設一局,直到輸光為止。辦英雄會,耗資頗多,岑非魚開賭局,一是為了聚集人氣,二是怕白馬嫌他“敗家”,才想方設法掙上一筆。所以,這黃帖,沒個萬貫家財,是絕對拿不到的。

    白帖則給一些有名望的人,不分黑道白道,隻要聲望夠了便能接到。這些人,才是岑非魚真正想要請來的人,他們將見證一個前無古人的“局”,而後,令天下皆知。

    此刻,一百六十名接到紅帖的人,已經分成兩兩一組,摩拳擦掌,準備大殺四方。

    鼓號手吹響巨大的牛角號,第一場比試便開始了。

    岑非魚歪歪斜斜地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對這些雜魚並無興趣,時不時伸手摸摸白馬,逗他玩。

    白馬卻看得認真——他是個練武奇才,凡是武學功法,幾乎過目即會,心想著:“若是我把這幾百場比試都看了,豈不是能記住天下所有的武學?”故而,一刻都不願分神,眼睛盯著擂台,拍蚊子般拍掉岑非魚那不安分的手。

    很快,兩場比試便已結束,第三場開始。

    那崆峒女弟子袁欣梅剛剛亮出一對龍鳳雙鉤,準備出其不意地勾住天龍門弟子的腳腕,武器卻被橫裏飛來的一枚鋼針打中。

    在座賓客未及反應,隻聽見城關的方向傳來一陣叫罵:“他奶奶的岑非魚!如此狂妄自大、目無尊長,竟敢辦什麽英雄會?卻沒有問過你爺爺我,什麽鳥意思?”

    袁欣梅招式被打斷,錯失大好時機,嗔怒地望向來人,正待開罵,然而定睛一看,卻瞬間喜上眉梢,雙眼卻放出光彩,驚喜地喊道:“方師兄!”

    白馬聞聲望去,隻見十個形貌各異的人,大步流星直奔看台。

    來人有男有女,各個都帶著武器。為首的男人扛著條樟木扁擔,扁擔上挑著兩大包東西,一路罵罵咧咧,不是樟珂塢的塢主何不同,還能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困困困困困困困……啊!明天白天再回評論!麽麽-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