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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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鳴響,樂鼓高奏,人聲喧囂。

    今兒是晉國公家大小姐餘競瑤出閣成婚的日子。

    十裏紅妝,在皇城的這條主街之上鋪陳開來,蜿蜒浩蕩,有若金龍玉鳳從街頭延伸到街尾。隨著迎親的儀仗,伴著湧動的人潮,場麵之壯觀讓人不禁感慨,晉國公好大的手筆,寵女如此,無人匹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然他們關注的不是這場盛世婚禮,而是迎親的那個人。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讓這位眾星捧月的晉國公府大小姐棄才貌雙絕的竹馬於不顧,一意孤行地要嫁給他。

    “儀仗頭裏的那便是新郎吧!”酒肆樓閣上三三兩兩的人論著,指著那高頭駿馬上的翩翩男兒。“生得怪俊俏的,不怪晉國公家的千金能瞧上他!”

    “生得再俊又如何,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一個年長的聲音言道,眾人不解地望向他,待他解釋。

    “若非今日這晉國公家的千金非他不嫁,怕是都沒人記得他是當今陛下的三皇子了吧。”

    “這便是那位寄養在琿親王家的三皇子,沈彥欽?”

    眾人感慨,目光迫不及待地又掃向了隊前禦馬上那個身著紅紗單衫的三皇子。隻見他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劍眉如墨畫,直鬢若刀裁,深眸玉麵,俊美無雙。不愧是皇家的人,即便流落,這身上這氣質也是難以言表。

    沈彥欽脊背挺拔,單手握韁,從容淡定地目視前方,清冽孤冷,不過弱冠之年,卻帶著一份不應齡的沉穩,這凜然的氣勢好似與生俱來。

    若非指點,還道他是哪家的貴族公子,豈知這位皇子的地位,竟連尋常家的公子都不如。

    沈彥欽的母親原是掖庭宮女,被還是皇子的當今皇帝沈程明臨幸,才有了他。然就因為這糊塗之行,差點讓沈程明繼不得位。再加之他的母親,那個宮女,竟為了爭寵,狠毒地害死了皇帝的嬪妃!氣得皇帝一怒之下賜死了她,沈彥欽能留住一命,算是撿來的了。

    本應是上一輩人的怨,卻總是要下一輩人來承擔,於是這位皇子,從小便寄養在皇帝的弟弟,琿親王府中。數來也有十幾個年頭了,這十幾個年頭裏,皇帝早已把他忘到了塵埃裏,若不是今日這大婚,怕是皇帝都撿不起這段記憶,想不起這個兒子了。

    於是眾人更是不能理解了,若是餘競瑤為了個榮寵的皇子退了宣平侯家的婚,尚可理解。可為這樣一個棄子,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莫不是這小姐又惹了禍事,晉國公一怒之下而嫁?”

    “國公這般寵女,怎會?到不若說是那位小姐一怒之下嫁的,眼看著及笄已過一年,宣平侯家遲遲不肯提親,這驕橫的小姐何事做不出?”

    “拿自己終身大事賭氣?嘖嘖,這小姐夠任性!”

    “沒準人家就是兩情相悅呢!”

    “我看是摔壞了腦子吧!你們可知上個月她墜馬的事?昏迷許久,醒來便若攝了魂,國公府鬧了好一陣子!”

    雖是眾說紛紜,然他們目的倒是統一,都等著看這國公小姐的笑話,看她能堅持到哪一日,看她哭天搶地地奔回國公府時,如何下的來台……

    靖昕堂內,繁複禮儀盡過,拜了堂的新郎和新娘並坐於喜床上。

    內室,紅燭搖曳,熏香嫋嫋,紅床喜帳在昏暗的燈火下映得朦朧曖昧。連理燭台,鳳鸞雕屏,鴛鴦帶綰,馨香綿綿的並蒂蓮花繡枕……哪哪不是一派同心好合的意象,哪哪不是映著新人的甜情蜜意。

    如此的氤氳氣氛,這般的旖旎風光,怕是景不醉人人自醉了。

    可合巹酒未飲,紅喜帕未掀,二人一動不動,不過一拳之距,呼吸聲可聞,竟默然坐了有半個時辰。

    這倒是出乎沈彥欽的意料啊,這個半刻都閑不住國公小姐竟能穩坐如此之久?想想她平日裏那股子驕縱的勁兒,真懷疑這喜帕之下是不是另有他人。

    “這合巹酒還未喝。”

    沈彥餘光瞥著身側的人,淡淡道了一句。總要有人打破這沉默。

    “嗯。”餘競瑤猶豫片刻,輕聲而應。

    沈彥欽看著她扣著裙帶的手攥了攥。她是在緊張嗎?她也有緊張的時候?這可不像那個我行我素的晉國公府大小姐啊!

    回憶起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景,一個馬上一個馬下,她垂目傲視自己。分明是一張明豔嬌媚的臉,可雙眸流露出的卻是不屑與冷漠,好似她衝撞的不過是一個庶人而已。非但沒有一絲歉疚,連半分的敬意都未曾有,她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沈彥欽無奈地牽了牽嘴角,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嫁給自己?

    幾日前他聽聞晉國公府鬧得是不可開交,大小姐餘競瑤要和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解除婚約,為了嫁給另一個人。直到前天,宮中來了旨意,沈彥欽才知道,這位大小姐要嫁的竟然是自己。

    父親晉國公勢傾朝野,餘競瑤又有傾國之色,雖驕橫了些仍受萬人追捧。而自己呢?被人遺棄的皇子,無權無勢,甚至都不如在朝謀個一官半職的青年才俊。這位錦衣玉食、榮寵於身的大小姐為何不惜與父親鬧翻,執意要嫁給自己?圖的是什麽呢?她可知日後與自己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今日一過,你我就是夫妻了。”沈彥欽盯著餘競瑤的手,看不見她的臉,隻能通過這雙手察出她情緒的波瀾。

    然餘競瑤紋絲未動,靜止了一般,連呼吸也微不可查。

    “我不知道你為何一定要嫁給我,不過既然嫁了,我會好生待你。”

    幽沉的聲音透過喜帕傳來,餘競瑤心顫了一顫,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緊握的雙手鬆了一鬆,好像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見她釋然地舒了口氣,沈彥欽的心也莫名地柔軟下來。

    無論她如何刁蠻任性,無論她懷著何種目的嫁給他,餘競瑤終究是一個小姑娘,在人生這個重要的時刻,她沒辦法鎮靜自若。她和其他新嫁之人一樣,期待的也無非是自己夫君能夠善待自己。

    的確,不管目的如何,他們已經成親了,這是事實。

    沈彥欽驀地起身,即便看不到表情,他也覺得出身邊的人驟然一驚,雙手又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他站在餘競瑤的麵前,透過喜帕,餘競瑤隻看得見他的靴子。白底黑色錦靴,纖塵不染,褲腳一絲不苟地掩在靴口裏。如此猜測,他應該是個整潔之人,可是整潔之人,性子會不會都有那麽些古怪。

    餘競瑤思量著,就瞧見這雙靴子朝著自己靠近了一步,她心猛地一顫,登時提懸到了嗓子眼。渾身僵硬,緊張得手心都沁著冷汗,指尖冰涼的沒有了知覺。

    許是身前的人猜到了什麽,頓了頓,可還未待餘競瑤緩過神來,眼前驟然一亮,頭上的紅喜帕被瞬間掀了開。

    二人相視而望,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卻是第一次彼此眸中映出了對方。

    餘競瑤的眼中,是一個清俊得讓人心跳加速,可又凜冽得讓人窒息的臉。劍眉之下,狹長的雙目幽邃不見一絲波瀾,麵沉似水,分明是神色淡淡,怎就讓人寒從心生。

    而映在沈彥欽眼中的餘競瑤可就不是這般淡定了。她花容失色地望著他,黛眉輕攏,明眸瑩瑩,雖是粉黛重施,依舊難掩殊勝容顏,氤氳光影下清媚得讓人心折,沈彥欽呆愣了住。

    沈彥欽盯著她身體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誰知這姑娘猛地向後一仰,驚慌失措地戰栗起來,像隻受傷的小鹿,瞪起的雙目流露出巨大的驚駭惶恐,好似麵對的是凶煞野獸一般,下一刻便會葬身其腹。

    沈彥欽愕然,她這是在害怕嗎?即使是新婚也不至於會嚇成這副模樣,這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國公小姐嗎?她究竟因何而怕?怕自己?自己有那麽可怕嗎……

    既然這麽怕,那你為何還要嫁!

    沈彥欽淡然地望著她,僵了片刻,隨即雙目垂斂,轉身而出,一絲猶豫都不帶。

    沈彥欽一走,餘競瑤長舒了一口氣,真是捏了把冷汗。她緩了緩神,隨即驚魂未定地抱膝坐在床上,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像做夢一般,她累壞了,此刻的她隻想靜下來好好休息。

    都以為自己嫁的如何風光,晉國公如何寵愛女兒,才有了這麽大的排場。然誰人知道,在上花轎前她還在和父親爭論,晉國公企圖在最後一刻讓她放棄嫁給沈彥欽的念頭,可她依舊執著不化,氣得國公索性把自己關在房中,最後一刻也沒送她出門。

    若非皇後做媒,父親肯定是不會同意這門親的。而皇後的心思,餘競瑤豈會不知,她哪裏有那麽好心,不過是做給貴妃看的。

    貴妃是自己的親姑姑,備受皇帝寵愛,晉國公就是她的後盾,若是再與宣平侯聯姻,那麽她兒子睿王的奪嫡之路,必然通暢。

    皇後身為太子之母,能不有所忌憚嗎?聽聞餘競瑤看中了三皇子,她樂不得趕緊把她嫁了,斷了晉國公府與宣平侯家的姻緣,也算攔了貴妃和睿王一道。

    哎……如今不但是晉國公,連貴妃也恨自己恨得緊,餘競瑤這一意孤行,真真是讓她孤立無援了。

    但她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她若此刻不堅持,那日後定要遭遇滅門之災,而滅她一族的,就是門外那個讓她即便是想起來都會心生恐懼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新文預收,《姑娘,你別碰我!》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