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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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最終還是決定保衛國公,畢竟這一折, 損失太大。然晉國公靜默不發, 直到皇後和太子在皇帝麵前暗露了這一意圖後,晉國公一本參到了皇帝麵前。

    參言衛國公私運兵器數量之大, 絕非販賣那麽簡單, 隻怕他是圖謀不軌, 有非分之想,畢竟他可是皇後的親屬, 太子的嶽丈。

    不但如此,晉國公還舉出衛國公往日的不當之行。他和兵部聯係密切,本就不該,他還和駐守建南門的進軍將領王仲吉結為兒女親家。要知道,在曆朝曆代宮廷政變眾,最終的勝利者往往都是事先掌控了駐守建南門的禁軍。

    這一提,皇帝恍悟,頓時冷汗淋漓。想到剛剛皇後還曾和太子進言, 替衛國公求情,便怒從心生。一氣之下,處死衛尉寺卿及兵部尚書, 衛國公抄家削爵, 流放遠疆。於是對皇後和太子的怨意和忌憚也多了幾分, 整個東宮都不得不被迫沉寂下來。

    餘競瑤這才明白父親的推波助瀾是何意義,果然這一招做得狠絕。如今的睿王可稱得上是炙手可熱,眾臣也多數向他靠攏, 大有取代太子的趨勢。不過這一切對餘競瑤來說都不重要,她關心的無非隻有這一人。

    一早,餘競瑤伺候沈彥欽穿衣。這是沈彥欽內心最平靜的時刻,他總是靜靜地低頭看著身前的人,替他穿上衣裳,紮上玉帶,半跪將他腰間的玉佩、綬帶有條不紊地一一理順,然後為他披上外衫。一切就緒,她總會雙手環在他的後頸,沿著衣襟一直向下捋直,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把她的手扣在自己的胸前,握緊了,她便會抬頭瑩瑩地望著他,二人對視而笑,這便是一日最美好的開始。

    此刻的餘競瑤極其謹慎,跪坐在地上,把沈彥欽的綬帶捋了又捋。昨日他還隻是一個知監牧使,今日這京畿宿衛一職就已經交到了他的手上,統領北衙左右神武軍。這原本是衛國公之職,他這一倒,皇帝便將這職位給了沈彥欽。

    “起來吧,地上涼。”沈彥欽伸手,拉起餘競瑤,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入秋了,你也記得加衣。”

    “好。”餘競瑤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停留在他握著的自己的手上。

    見她低眉凝神,心事重重的樣子,沈彥欽挑起了她的下頜,讓她直視自己。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餘競瑤望著他,想笑,唇角揚起一半,還是落了下來。憂慮道,“殿下,你領了原衛國公的職,隻怕太子他對你……”

    “擔心我嗎?”沈彥欽淡笑。

    “嗯。”

    “放心,有睿王在,他不會把我怎樣的。”

    睿王嗎?沈彥欽如今和睿王走的這麽近,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他是要改變計劃推睿王為帝,還是隻是把睿王當做合作的對象?那麽晉國公呢?

    相處了這麽久,她完全了解了晉國公一家。晉國公強勢,固執,除了支持睿王,不待見沈彥欽外,對這個國家忠貞不二。自己的哥哥,更是為了朝廷把自己的一切都獻出去了。

    “父親他這次……嗯,雖然是為了睿王,可也算是成就了殿下。”

    “我知道,若無晉國公,我不會得到京畿宿衛這職位。”

    “你能這麽想,我很感激。”餘競瑤鄭重地望著沈彥欽,鄭重得沈彥欽不禁笑了。

    “不必這麽嚴肅……”

    “不是。”餘競瑤搖頭截住了沈彥欽的話。“我隻是希望未來哪一日,若是父親做了什麽和殿下相悖逆的事,殿下能念在他為國盡忠,也曾幫過殿下的分上,不要和他計較。”

    “你放心,無論他做什麽,他都是你父親。”沈彥欽輕聲道,語氣裏無限的溫柔。

    餘競瑤終於釋然而笑,清淺得像一波平靜的湖水。沈彥欽捏著她的下頜,連望著她的目光都溫柔得凝了住,生怕任何一縷清風微波都會擾了這平靜。他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的下顎,在她的唇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將她抱在了懷裏。

    不管過去如何,不管未來如何,沈彥欽暗暗下定決心,永遠都不會讓她傷心的。

    ……

    “這步棋果真走錯了。”

    “母後還真是後知後覺啊,當初兒臣不讓你幫她,你偏不聽。”

    永和殿中,太子和皇後商議著,太子仍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無論是喜是愁是正經,他總是這幅表情,帶了麵具一般。

    “我不過是想讓餘競瑤嫁給沈彥欽,破了晉國公和宣平侯的強強聯手。”皇後解釋道。

    “可如今的沈彥欽不是比陸勉更強?陸勉父親不過一個宣平侯,沈彥欽的父親可是皇帝啊。”太子睨笑,到此刻還有心開玩笑,皇後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當初太子建議皇後不要讓餘競瑤嫁給沈彥欽時,也帶著這副表情,皇後怎會誤以為是他中意了那姑娘,並未放在心上呢。

    “母後可知道昨個父皇還要升沈彥欽的官職?”

    “嗯。”皇後低沉著聲音,情緒也落了下來。她怎會不知道,昨個她還和皇帝因為此事吵了起來……

    沈彥欽整頓得道,官馬越養越好,訓練有術,死亡率明顯降低。利用淘汰的馬做生意,也為朝廷節省了開支。本就是個灰色地帶,可沈彥欽分文不貪,廉明公正,皇帝第一次稱讚了他。雖不過輕言幾句,可皇後從皇帝的眼中看得出,他對這個的兒子的肯定是發自內心的。

    這讓皇後恐慌起來,不僅僅是因為沈彥欽站在了睿王一側,更因為他骨子裏那不安分的血,因為那曾經的真相。皇後懇切陳言,卻被皇帝冷語駁了回來。皇後知道,沈程明到底是放不下那個女人,沈彥欽的母親蕭綺年。也許沈程明對她仍心懷愧疚,但在皇後看來,她的死,不足憐惜。

    所以兩人免不了再次發生分歧,越吵越厲。皇後本就是急躁性子,到了這個年紀更是變本加厲,一觸即燃。她將這麽多年壓抑的情緒一股腦地發泄出來,甚至連貴妃的怨也話裏話外地帶了出來。

    結果可想而知,皇帝怒不可遏,甩下了一句“你真不配當這個皇後。”便拂袖而去……

    “其實我看得出,父皇對沈彥欽是愛極至恨,他跟那個罪婦長得太像了,父親是如何寵她的我不是沒有印象。”太子冷哼,“所以我擔心的不僅僅是睿王,更擔心有一天,他沈彥欽也會成為我的威脅……”

    “不會的。”皇後打斷了太子的話,垂目鎮定道,“皇帝不敢。”

    “不敢?母後這是何意?”

    皇後沉默不語,望著那嫋嫋熏香,麵容如森森積雪。畢竟這麽多年的夫妻,皇後了解他,沈程明即便再惦念那個女人,再如何通過沈彥欽來彌補對她的愧疚,也不會為此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交送出去。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多疑的人,他明白一旦沈彥欽知道了真相會是什麽後果,對沈彥欽是有所提防的。

    所以這也是沈程明的矛盾和糾結之處。其實皇後勸他狠下心來,何嚐不是在幫他,隻是每每自己都用錯了方式。

    太子見皇後此狀,知道她什麽都不會說了,歎了一聲,道:“即便如此,那接下來如何?沈彥欽朝睿王靠攏,連晉國公都對他另眼相看。如今沈彥佑是越來越得意了,晉國公那又無從下手,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奪了我這東宮之位?”

    “晉國公動不得,那便從容易的地方下手。”皇後目光陰冷。

    “母後的意思是?”

    “他晉國公不是有個好女婿嗎?就看他這個女婿禁得住禁不住考驗。”

    ……

    公主府又傳來了喜訊,昱榮公主生了,而且是個小公子,餘競瑤高興極了,選了個日子和沈彥欽一同去公主府恭賀。

    還未見到公主,就瞧見了前來迎接的駙馬宋景,得子之喜,難以言表,宋景唯是吃吃地笑,連睫毛都掛著笑意閃著幸福。餘競瑤瞧他平時激靈得很,此時卻像個孩子似的,也不禁笑了。這便是做父親的喜悅吧,她下意識地側首望了望沈彥欽,一股酸楚衝淡了臉上的笑,柳眉微蹙,攏出了哀婉。沈彥欽看了出來,捏了捏她的手,朝著她溫柔地笑了笑。

    沈彥欽和駙馬留在外室,而餘競瑤跟著小婢進了內室去看公主和孩子。

    餘競瑤對著倚坐在床榻上的公主施禮,隨即一眼便搭在了那個粉嫩肉嘟嘟的小嬰兒身上。瞧他小得不過自己半臂長,闔閉著雙眼,睡得又香又甜,小小的鼻子下,一張小嘴還在微微地動著,著實惹人愛。餘競瑤頓時便喜歡了上,跪坐在床邊,端起來。

    “你瞧他眼線多長,必定是個大眼睛的。”餘競瑤笑著對公主道。

    “誰知道呢,生下來就一直睡,也不見他睜過幾次眼。要麽哭,要麽睡,討厭著呢。”昱榮公主皺著眉嗔怒道,可眼睛裏滿滿的溫慈憐愛。

    “多漂亮的孩子啊,公主還要說人家討厭。”餘競瑤笑睨了公主一眼,隨即把臉靠近了小嬰兒,嘟著嘴,跟他聊天似的,“我們才不討厭呢,是不是呀。”說罷,還是忍不住用手指尖點了點寶貝的臉蛋,惹得公主緊張得心一顫一顫的。

    瞧著餘競瑤喜歡孩子不得了的模樣,公主笑了。“喜歡嗎?”

    餘競瑤頭也不抬,眼神都落在孩子的身上,毫不猶豫地應了。“當然了。”

    “喜歡自己也生一個啊。”

    公主話一出口,餘競瑤的表情僵了住,隨即斂容,抿唇笑了笑。仍是垂目盯著孩子,隻是沒有剛剛的興致了。

    “你嫁給寧王也快兩年了,該想想了。”

    已經快兩年了?餘競瑤感慨,時間過得真快,過了今冬沈彥欽二十三歲了吧,也許是該有個孩子了,可是自己……

    以前的她好像沒這麽喜歡過孩子,可自從嫁了人,尤其知道自己許是生不了,她對孩子的喜歡,幾乎成了一種渴望。然這種渴望越是強烈,她越是沒有安全感。

    餘競瑤沒有應聲,隻是低頭笑盈盈地望著小嬰兒。乍然間想到了什麽,她看著公主問道。

    “可曾有名字了?”

    公主一聽,笑得更無奈,搖了搖頭。“駙馬這幾日取不下十幾個,然到今兒也沒定下來。”

    “那是駙馬覺得我們小公子太金貴了,定要選個最佳的才好,是不是啊。”餘競瑤又點了點孩子的臉蛋,這次公主沒有介意,隨著她一起笑了。然就在此刻,外麵也傳來了朗朗的言笑聲。

    “恭喜駙馬喜得貴子!”這聲音很熟,是陸勉。

    公主看了一眼餘競瑤,見她隻當沒聽見一般,仍是眼不離繈褓,表情卻凝了住。

    “寧王也在。”外室陸勉的聲音依舊傳來,聽他提到寧王,公主和餘競瑤都靜默不語了。“聽聞寧王接管了京畿宿衛之職,賀寧王高升。”

    “同喜。”沈彥欽幽沉的聲音傳來,餘競瑤望著繈褓的目光定了住。“陸尚書不也高升了嗎。”

    “這要感謝寧王,若非衛國公一案,我也沒有這個機會。”

    “哪裏,是陸尚書懂得審時度勢。”

    二人的氣勢,哪一個都不肯弱,倒是駙馬長笑一聲,解了圍。

    “今日真是喜聚一堂啊,雖不同喜,我倒是覺得我這更添人之喜更讓人怡悅呢。”說罷,三人同笑,便止住了這個話題,聊起小公子來。

    內室中,餘競瑤鬆了口氣,公主看在眼中,沉聲道:“你可知琿親王去宣平侯府給沈怡君提親了。”

    “聽說了。”餘競瑤漫不經心應。

    “陸勉一口回絕了。”

    “沈怡君心狠嘴刁,誰肯娶她。”

    “我不是說沈怡君,我是想說陸勉,他心裏還是放不下你啊。”公主歎息道。而餘競瑤輕拍著嬰兒的手頓了住。

    “這個時候了公主還要說這些嗎?”

    見她神情冷了下來,公主忙解釋道,“我也沒其他意思,不過說說而已。如今你和寧王的事,連舅父都認下了,我還能說些什麽。算了,當我沒說吧。”

    公主話剛落,那繈褓裏的小東西突然張開了嘴巴,眉眼擠在一起,蓄勢待發,隨即便哇哇的哭了起來。餘競瑤愣了住。公主瞧著小公子心疼,又動不得,趕忙看了嬤嬤一眼,嬤嬤抱起小公子送到了公主的懷裏。公主一接手,那小娃娃竟像似尋到了安撫一般,哭聲弱了下來。這便是母子間的感應吧,也隻有做了母親才能感受得到這一刻的幸福。

    餘競瑤心情低落,又怕影響他們母子休息,便和沈彥欽先行告辭了。而陸勉則被駙馬多留了一陣。

    馬車上,餘競瑤情緒不高,目光渙散地盯著隨著車馬顛簸而飄動的簾布,心不在焉地思考著什麽。沈彥欽懂得她的心思,伸出手來把她攬了過來。

    “不要想了。”沈彥欽氣息輕緩。

    餘競瑤未應,想到駙馬那喜不勝收的模樣,若是沈彥欽有了孩子也會如此吧。她盯著沈彥欽看了許久,手指在他臉頰劃了劃。若有個孩子像他多好啊,父子兩人一樣的俊秀無比,一大一小的沈彥欽,想想都賞心悅目。

    餘競瑤突然笑了,問道:“殿下小時候一定很好看吧。”

    沈彥欽微怔,挑唇笑了笑,“我哪裏知道。”

    “殿下先回去吧,我帶霽顏去街上逛逛。”餘競瑤神情一轉。

    “我陪你。”

    “不用。”餘競瑤堅決地搖著頭,“殿下先回吧,我自己去。”說罷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補言道:“殿下也不要讓人跟著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晚晴 - 北翼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