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苗苗，我的女兒, 你還是這麽愛自欺人。”

    那般淡淡的話語聲後, 李愛蓮像是已經耐心到了極限, 轉頭，對著元元微微勾著嘴, 帶著一抹溫柔：“元元, 奶奶走了, 如果你媽媽想帶你來, 那你就跟媽媽一起來看奶奶跟爺爺啊。”

    元元看看林苗苗，再看看李愛蓮，輕輕的咬了咬唇, 那雙烏黑的眼眸裏滿是無助。

    不管再怎麽早熟懂事，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超過了她所能理解的極限。

    而顯然, 李愛蓮定不會有耐心對元元做這個解釋, 那般說完，李愛蓮對著老師頷了頷首，身軀挺直, 不管旁人的目光是何種意味, 就像是完成了一場戰場的鬥士，昂首挺胸，姿態優雅。

    ***

    隻是李愛蓮的步子尚未往前邁出數步，腿腕卻被手腕抓住, 略顯白皙的手掌, 看著溫婉的臉龐在此刻卻滿是淚痕, 把那種原本的溫婉氣質減至最低，與她的優雅而言，那微跪在地上，仰頭望向她的林苗苗，簡直是把狼狽表達到了極致。

    這就是她的女兒。

    一輩子惟一的女兒。

    李愛蓮抿了抿嘴，難得任著心頭一抹稀少的柔軟侵襲，那站立的身子半蹲下來，挑眉：“怎麽說？”

    “媽...爸爸...爸爸...他在哪裏？我...我去看他。”

    瞧，自欺欺人在現實麵前永遠是無用的，這一點她的女兒卻永遠學不會。

    李愛蓮就那般淡淡的看著林苗苗在她麵前哭的氣都要喘不過來，眼角餘光看著元元咬著嘴唇，眼淚啪啪掉的跑過來，胖乎乎的手掌上還有一張白色紙巾時，她又站了起來，順手接過元元手上的紙巾，輕輕拍了拍元元的小肩膀，把那紙巾遞至林苗苗麵前：

    “既然已經認清現實了，那現在擦擦你的淚，跟我走。

    元元，看來你媽媽是決定跟奶奶一起去看爺爺了。

    來，奶奶牽你的手，一起去。”

    俗話說，隔代親。

    李愛蓮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麽回事，但許是家裏那位老是念叨著緣故，當第一次看見元元時，看著元元那臉龐有著幾分與林苗苗相似，李愛蓮到是會模模糊糊想起林苗苗還是小團子時候的事情，到是看著元元比林苗苗順眼些，也多些耐心。

    ***

    “好。”

    林苗苗看著李愛蓮手間的紙巾，沒有任何猶豫的接過，用力的擦了擦，當眼眸內的淚終於被強忍住時，她也終是有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那老師與另外二個孩子有些好奇且困惑的眼神，除了對著老師艱難的笑笑，此刻的林苗苗實在沒有多少力氣卻想別的。

    不過看著元元那一直安安靜靜掉著淚，麵對著李愛蓮的伸手隻是那般望著，哪怕自己心裏依舊鈍的難受，林苗苗卻依舊忍不住柔下聲來：

    “元元，不怕啊，媽媽隻是想到去看爺爺有些太激動了，來，過來，牽著媽媽和奶奶的手，我們去看爺爺啊，到時候看到爺爺的時候，元元可以甜甜的喊爺爺，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好，媽媽，元元會很乖的。”

    元元重重點頭，看著林苗苗不哭隻是紅著眼的模樣，她重重的抽了抽鼻子，嗒嗒的跑到老師那裏拿了兩張紙巾，一張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淚，一張又遞給了林苗苗，微帶沙啞的童音依舊禮貌的跟老師再見，一切做完後，元元那小小的，肉呼呼的手方才一手牽一個的把兩人牽住。

    烏黑的眼眸，略紅腫的眼眶，卻依舊努力想要討好的對她笑笑。

    她的元元啊。

    明明被突然其來的信息給衝擊，在此刻林苗苗卻依舊努力的對著元元笑笑。

    元元突然看到這樣的她，一定很害怕吧，而她在突如其來的信息麵前，竟是把元元給忘了。

    太不應該了！

    ***

    那之後的一路一直很安靜，元元對著林苗苗平日都是極愛鬧的性子，每次在接她回家的路上，元元總是會嘰嘰喳喳的把今天所有發生的事情，小到今天誰多吃了幾片餅幹，大到今天誰被老師批評了全部說上一遍，但今天的元元自從坐上車子後，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端端正正極安靜而淑女的樣子。

    林苗苗有心想要逗元元幾句，但實在有心無力，索性就直接安靜了下來。

    而李愛蓮如非必要，那自是不願與林苗苗多說幾句了。

    於是那之後的行程，安靜至寂靜，幹淨而通透的玻璃中，汽車，房屋，行人，熱鬧的店麵，叫鬧所有的一切都一閃而過。

    而這些一閃而過中，那從醒過來，一直被林苗苗刻意未曾想過的，所有與父親的過往，就那般在她腦中極清晰的閃了一遍。

    林苗苗不記得從哪裏聽過一句話，一個家庭的兩個人能走在一起，那都是上天注定好的，所以他們的性格脾性，都是互補的，總會在不經意彌補彼此的缺失。

    對比於李愛蓮的冷莫，倔強及要強，林苗苗的父親林東城，那就是一個極相反的存在。

    溫潤，老實，操心。

    明明是一個男人，但在家中，林東城的存在更多的是貼補了母親的存在，再加上林東城那白白淨淨偏瘦弱的模樣，所以，很多人都會說他不夠男人，甚至連林苗苗有時候都會困惑，她的父親會不會太軟弱了些？

    小的時候，除了必要的哺乳，換尿布，洗澡，輔食，全是林東成包辦了。

    等林苗苗再大點，讀故事書，陪著玩公主遊戲，晚上的睡前哄睡，再到衣服破了，白白淨淨的父親就會安安靜靜的拿起針線替她縫補起來。

    那個時候的林苗苗覺得爸爸一定是世上最偉大的存在。

    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

    那些感覺卻漸漸開始變化。

    “爸爸，這是媽媽幹的事情，為什麽你來做？”

    “你媽媽忙，爸爸陪你不也一樣嗎？”

    “爸爸，為什麽別人都去上班賺錢，而你就待在家裏？”

    “因為能更好的照顧我的寶貝女兒苗苗啊，而且爸爸在家也能賺錢的哦？”

    “......”

    “爸爸，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別羅索了啦。”

    “苗苗....”

    “爸爸，夠了！”

    “....”

    “爸爸，我已經長大，既然媽媽不喜歡我，那麽我也不要喜歡她，從今天開始，我會自己努力的生活。”

    “苗苗，這個家是媽媽的，也是爸爸的，沒關係的，你可以回來的，媽媽她.....”

    “我不要聽不要聽！反正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那好吧，苗苗，爸爸尊重你的決定，但是如果累了，孤單了，隨時都可以回來，家裏的門一直為你開著，爸爸也一直會在家裏等著你。”

    .....

    寵縱的，無奈的，寵溺的，擔憂的，還有那最後離去前父親那慈愛至極的眼神，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在林苗苗腦裏匯聚，直至如同千斤之重。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苗苗克製而用力的握緊拳頭，那手卻被小小而溫熱的手掌牽住。

    “媽媽，元元會陪著媽媽。”

    那是從坐進車後，一直安靜的元元開口的第一句。

    而這一句話就能讓林苗苗變得很勇敢。

    痛苦，自責，於事無補。

    而且她現在也是母親，所以她更能理解父親當初的心情。

    那麽她要更加恿敢才行。

    “元元，媽媽知道了。”

    林苗苗把元元的手握緊，整個包在手心裏，另一手輕輕的摸了摸元元那柔軟而蓬鬆的發。

    坐在前坐的李愛蓮靜靜透著後視鏡看著眼前一切，一言不發。

    直至汽車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了。”

    李愛蓮開口，打破那兩人的互視，那話語到是帶著一絲淡淡的縱容。

    “元元，我們到了，去看爺爺吧。”

    “好。”

    林苗苗牽著元元手下車，卻見元元咬著唇，看了看兩人，接著小心翼翼的拉著林苗苗上前，另一手牽住了李愛蓮的手。

    “奶奶，我們一起去看爺爺。”

    脆生生的童音帶著一絲怯意，那小小的身影卻顯得極勇敢。

    李愛蓮靜靜的望著元元數眼，又望了一眼林苗苗，此刻的林苗苗哪怕麵對著她的視線，滿心都父親的她，早已經失去了平日爭鋒相對的銳意，李愛蓮就那般把視線又收了回去。

    “進去吧。”

    “嗯。”

    那之後又是極安靜的行走，隻是這一次，也不知是否錯覺，這樣的三人，在夜色的燈光下，竟是帶著一抹溫暖。

    ***

    已經臨近八點了，整個病床開始顯得安靜了下來，原本極擁擠的電梯都空落落的，當三人看著電梯到達12樓，空曠的樓道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影響。

    三人的腳步聲輕輕重重的響起，顯得特別響亮。

    1206

    那是林成東的病床號。

    當三人站在那病房時，病房的門虛虛的掩著，些許的燈光透著那虛掩的房間撒了出來，透露著病房內的還未睡去的事實。

    近鄉親怯。

    這個詞在此刻的林苗苗的心頭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明明該進去，立刻馬上進去。

    但那腳卻是半天挪不動。

    “吱呀~”

    虛掩的門被打開，似乎是瞧不上林苗苗那怯懦的樣子，李愛蓮卻是率先走了進去，虛掩的門變成半開，隱隱約約的能看見李愛蓮微微彎下，身子，對著那病床上的人說了什麽，然後就見那原本半躺的人略顯費力的坐了起來，頭微微轉了過來，似乎有些遠了，林苗苗並不怎麽看得清那人的麵貌。

    “苗苗，你來了。”

    但那溫潤如玉的聲音，哪怕帶著些微虛弱，卻依舊直擊她的心頭，勾起她所有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