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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裏此時安靜了下來。

    在風伯說出他們是嶽城人之後，其餘客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此處，隻因為嶽城的名聲很大。

    而當葉塵凡自報身份後，眾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了起來，隻不過沒有上一次那麽嚴謹罷了，似乎還帶了些許笑容。

    葉塵凡的名聲也很大。

    隻不過他的名聲之大卻不同於嶽城的名聲之大，嶽城的名聲是用鮮血和時間一點一點堆積而得。而葉塵凡的名聲，算的上是一夜間春風撫城，無人不知。

    這可是敢在小侯爺大婚時搶親的人物啊，那得有多大的膽量，得有多蠢……

    旁觀者自然清，所以他們換上了一副看熱鬧的笑容。

    葉塵凡在聽到那混賬玩意四個字後，並未動怒，而且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會因為別人罵他就動怒的人，更何況這是公道話。

    那老哥輕輕一歎，再次給自己倒滿了一碗酒，舉起酒碗微笑著看向葉塵凡。

    葉塵凡沉默片刻，然後也開始倒酒，他舉起酒碗與那老哥相碰，隨即一口喝光。

    老哥見狀笑了笑，同樣將碗中的酒喝掉，然後看向葉塵凡，打量著這個有些不同的少年。

    半響後，老哥問道：“不反駁嗎？”

    “為何要反駁？”葉塵凡瞥了他一眼。

    老哥聞言一怔，隨後道：“不反駁就是說你承認了？”

    葉塵凡微微一歎，自嘲道：“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混賬。”

    老哥點了點頭，安慰道：“能想通便是好的。”

    葉塵凡略微愕然，看著老哥無奈道：“不帶這麽拐著彎擠兌人的。”

    “我是在安慰你。”老哥認真。

    “還沒罵我的話聽著舒服。”葉塵凡搖了搖頭，略微無奈。

    老哥聞言哈哈大笑，竟然起身走到了葉塵凡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少年。”

    葉塵凡偏頭瞅了老哥兩眼，看著那豪爽漢子帶著笑容的臉龐，他微歎，然後問道：“有意思嗎？”

    “有意思。”老哥笑容不變，認真的補充道：“真的很有意思！”

    一句話分兩次來說，那是因為這是兩個回答，而有兩個回答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有兩個問題。

    葉塵凡問他有意思嗎，其一是順著老哥的話問他自己真的是個有意思的少年嗎？

    其二，是問他出現在這裏，然後吸引自己的注意力，難道隻是為了和自己喝幾碗酒？這有意思嗎？

    一旁的風伯見此，微微一笑，並不理會，自顧自的飲酒吃菜，似乎身邊沒有葉塵凡幾人一般。

    那老哥依舊笑著，他衝葉塵凡抱了抱拳，便準備以江湖禮節來段介紹，可卻被葉塵凡伸手打斷。

    葉塵凡認真的看向他，認真的說道：“方才你也說了我有心事，確實如此。”

    老哥微微一怔，不知葉塵凡何意。

    葉塵凡緩緩站起身來，他衝那老哥抱了抱拳，誠懇道：“還是請老哥先替小子解惑，不然小子連喝酒也沒有心情。”

    沒有心情喝酒，自然也就沒有心情交朋友，自古以來，交朋友怎能不喝酒？

    老哥聞言無奈的笑了笑，然後說道：“請講。”

    葉塵凡點了點頭，舉起酒碗猛的一飲而盡，然後深吸一口氣，朗聲問道：

    “固守邊疆十餘載，為國而戰數千場，此可為忠？”

    “血染黃沙尤壯麗，烽火燃夜不覺寒，此可為勇？”

    “與子同袍醉沙場，未棄枯骨向黃昏，此可為義？”

    “嶽城兒郎一日在，血鎖碧江保蒼生！此可為仁？”

    葉塵凡的聲音鏗鏘有力，他的語氣激昂澎湃，他的每一個字都那麽的深入人心，震撼著眾人的靈魂！

    客棧內鴉雀無聲，半響後才起一道低沉卻又有力道的聲音，他的語氣很認真，似乎就像這是一件不可褻瀆的事物一般。

    “此乃大忠！大勇！大仁！大義！”

    這個聲音的主人便是那個老哥，但他此時卻沒有再豪爽的笑著，反而顯得極為認真，他道：“不止是你，所有嶽城兒郎都是大唐人的驕傲。”

    葉塵凡聞言卻是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輕，他臉上的落寞卻很重。

    他嘲諷的笑道：“是啊，是你們的驕傲，但你們卻讓這驕傲變得何其可笑！”

    “此言何意？”老哥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皺眉，以及怒色。

    “何意？”

    葉塵凡輕輕的笑道：“你們的驕傲，竟比不上所謂的門當戶對，你說我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嶽城人在你們心中，不過就是一道特殊的城牆罷了，用人肉堆起來的城牆！”葉塵凡麵容有些扭曲，他諷刺的大笑道：“所以你們都收起你們那副令人作嘔的表情吧，驕傲？你們配說這兩個字嗎？”

    老哥沉默不語，但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而他垂下的雙手，也慢慢的握緊成拳。

    葉塵凡看著老哥皺起的眉頭，他愈發覺得可笑，於是他便笑了起來，諷笑，冷笑，以至於狂笑。

    他笑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所謂的驕傲在你們心中哪裏比得上榮華富貴？”

    “還愣在這裏做什麽？”葉塵凡冷冷笑道：“快去稟告那小侯爺啊，就說嶽城的那個混賬在這裏，說不得那小侯爺一高興還能賞你個幾兩黃金……”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葉塵凡的冷笑聲。

    “說完了嗎？”那老哥冷著臉甩了甩手掌，他看著葉塵凡臉上鮮紅的手掌印和那一臉呆滯的表情，他似乎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風伯，那風伯略微皺眉後便輕笑一聲，示意老哥繼續，不用在意他。同時，風伯用手指快速點在身邊正準備衝上去的夢嬌身上，夢嬌瞬間便呆在那裏一動不動，而風伯搖了搖頭，便繼續喝酒吃菜，仿佛葉塵凡被扇耳光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而此時周圍的眾人仿佛也被風伯點了穴道一般呆滯了下來，他們臉上滿是驚恐的看著那中年老哥，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那老哥竟然敢扇嶽夜南義子的耳光？

    那可是嶽夜南的義子啊！嶽夜南啊！這老哥知不知道後果啊？

    卻見老哥微微一笑，然後呼了口氣，道：“對你小子就得來點硬的，現在消停下來了就聽我說！”

    說著，老哥的麵色再次變得嚴肅，他伸出三根手指，說道：“我隻說三點，對不對你自己分析！”

    “第一，唐人的驕傲很簡單，因為那是天生的，就是身為唐人。這和嶽城如何沒有半點關係，隻不過因為嶽城強大且忠勇，所以是每一個唐人敬佩的對象，而敬佩這種情感，是每一個人都有的，不能用配或配不上來形容。”老哥收回一個指頭，看著漸漸回神的葉塵凡，他繼續開口。

    “第二，門當戶對這種東西隻不過是個噱頭罷了，不論是你，或者是小侯爺，再或者是別人，你們誰娶郡主我們老百姓都不會有意見，而我們老百姓正真在意的是，這件事會對我們有什麽影響？不過就目前看來，小侯爺娶了郡主之後，安樂侯下令廣陵城下屬的所有郡縣，對南陳的行商減免二成的賦稅，這促進了貿易的發展，對老百姓來說是好事。”

    “好事？嗬……”葉塵凡苦澀的笑著，建立在自己痛苦之上的好事嗎？

    老哥隻留下了一根手指頭，他瞥了葉塵凡一眼，道：“聽我說完最後一點！”

    “最後一點，這才是你混賬的地方！”

    葉塵凡聞言猛的抬頭，雙眼緊緊盯著這老哥，他已然知道對方不凡，但他依舊做下了決定，若這最後一點不混賬，那麽他就真的要做一回混賬了。

    老哥見葉塵凡緊緊盯著自己，他卻絲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我不知是你先結識的郡主還是小侯爺先結識，想來應該是你，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小侯爺通告天下，明媒正娶，而你呢？你有對郡主做下任何承諾嗎？”

    葉塵凡聞言一滯，他緊盯著老哥的雙眼開始渙散，其中流露出一抹惘然。是啊，自己不僅沒有對她做過任何承諾，還一味的逃避這份感情，如今又有何顏麵說愛她呢？

    老哥輕聲一歎，從葉塵凡的表情和眼神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老哥輕聲笑了笑，隨後認真的盯著葉塵凡，沉聲道：“接下來，才是你真正混賬的地方！”

    葉塵凡默然，他已經猜到了些許，但他真的不願承認，或許從別人口中說出，他能好受一些吧。

    老哥的笑容有些冷了，他開口道：“既然沒有做過任何承諾，那你有何顏麵去搶親？”

    “你是嶽侯爺的義子，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嶽城和嶽侯爺，你知道你此次搶親若是成功了會如何嗎？”

    成功？

    葉塵凡略微有些茫然，或許就算成功了，自己也很難麵對莫洛雪，難道要她一個堂堂郡主陪自己亡命天涯？

    老哥突然將聲音提高了幾分，看著茫然的葉塵凡他高聲開口了。

    “若成功了會引發嶽城與廣陵城的敵對，對大唐有害無益，此為不忠！”

    “會激起南陳的不滿與憤怒，對蒼生百姓有害無益，此為不仁！”

    “會讓你義父嶽侯爺陷入兩難之境，此為不孝！”

    “會讓整個嶽城的兒郎被迫承受唐帝與南陳的怒火，此為不義！”

    “最重要的一點，難道以後讓郡主跟著你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嗎？何其懦夫之行為！”

    何其懦弱？

    原來鼓起勇氣的最後一搏，在他人眼中竟也是懦夫行為，這多麽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