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三日月的記憶帶給長生的是漫長的第三視角中跌宕起伏的曆史畫卷, 那麽長生的記憶帶給三日月宗近的便是長長的孤獨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 甚至到最後, 記憶的主人都忘記這種感覺是否叫做孤獨。

    看過最初的長生是如何柔軟天真的樣子, 再接著是他力量真正的來源。再後來便是一切的開始，冰河世紀人類末日的絕望和長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乎的同伴一個一個死去，連殺死自己都做不到的絕望。

    以及被對於人類來說太長時間抹去幾乎所有激烈的感情重塑過的如同冰雪造物, 和三日月相遇時的他。

    *

    三日月走在一段記憶碎片中，還是和他先前看過的一樣隻有白晝的樣子, 漫天飛雪片刻不停，遠遠眺望，一派冰封萬裏波瀾壯闊的景色, 目之所及全是銀白風雪的樣子無論他看了多少次, 感受不到其中的冰冷，也還是能體會到這樣從未見過的蒼茫遼闊景象下的孤寂。

    太孤獨了。

    冬天是萬物沉眠的時間, 如果世界中的所有生命全部沉睡，獨留長生一人，也太過殘忍。

    叮——

    叮叮——

    是冰被鑿動的聲音。

    三日月宗近順著心意走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座山腹內被鑿空了大半的冰山, 觀察過冰麵上殘留的劍痕, 便意識到這是長生留下的。

    走過一條隻有兩人寬的冰道，被削空的山腹內也結滿了冰層，映照得整個洞府內滿是瑩藍的光，隻有碎冰掉落和金鐵擊打的聲音。越走越近，內部也越來越寬闊, 最終眼前豁然開朗，高懸的頂端和寬得不可思議的開闊場地。

    一個穿著藍白長袍的人手握長劍麵無表情的臉卻讓人看著就陡生寒意，他在用劍將地麵擊打成長方形深坑的樣子。

    那是……墳墓的樣子。

    這個時候，三日月才注意到長生周圍密密麻麻覆著一層堅冰姿態各異的屍體，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一隻小狗。他們或相互擁抱，或沉睡，或哀傷絕望，他們生前的一切都被栩栩如生的保留了下來。

    除了生命。

    長生將手中的長劍隨手丟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搬起一對相擁著微笑的男子，放在冰坑裏，再抱起那隻圈成一團仿佛在沉睡呼吸模樣的小狗放在了他們的身邊，站著沉默不語。

    雖然那張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三日月就是知道，他在悲傷，然後便感到心髒處的疼痛激烈了起來，巨大的哀傷如海水般呼嘯而來，卻無處可去，它們擁堵在心口，翻絞著五髒六腑痛徹心扉。

    “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你流淚。”三日月宗近緩緩走近，明知自己碰不到記憶長河中幾千年前的伴侶，還是固執的伸出手做出了替他擦拭眼淚的動作。

    “你看，你流不出的淚，我幫你流出來了。”

    三日月寸步不離的跟著長生，看著長生又開始將那些屍體一一妥善的安葬，和他體會一樣的疼痛，嘮嘮叨叨的和他講話，哪怕長生聽不到也講個不停。

    “哈哈哈~真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才是人類，好像總是我的感情要比你豐富得多，明明是個爺爺了，卻在你麵前哭了好幾次，不，長生才是年齡比我還要大。”

    “那你那麽縱容我，也是因為比我大嗎？”

    “要好好照顧自己，未來的我在等著和你相遇。”

    “以後你會看到許多美麗的風景，和最愛你的人一起走過更多的時間。”

    “所以，要等我……”

    所以……

    不要心痛成這樣，長生……

    “好想死。”忙碌了不知多久，長生終於將所有人安放好，不眠不休許久的人像是累極了，一步一步從未回頭走出了那座巨大的墳墓群，到達洞口時，不管不顧地向後一倒靠在冰麵上。

    三日月也單膝跪在他麵前，虛抱著長生，“這可不行。”

    “為什麽我要活到現在，無論如何都死不了的身體不是恩賜，而是懲罰吧。”

    “不，是恩賜。”不然我怎麽遇到你，你怎麽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好累。”

    “我知道。”低頭隔著一層虛影輕輕吻了長生的額頭。

    “……痛。”

    “我知道。”然後落在了唇上。

    “我想回家……”

    長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歪著腦袋背部抵著冰涼的冰麵睡了過去，眉頭緊緊皺著，眉眼頭發漸漸染上了風霜白雪，像是漸漸白頭，也像是被風雪掩埋而去倒在途中無人得知的迷途旅人。

    “……”

    “我知道。”

    三日月沉默一會，還是笑著說給那個聽不到的人，伸出的手掌仿佛能穿過時光碰觸到過去的愛人，虛虛懸在長生睡去的麵容上，指尖一點點描繪過他的眉目，停留在皺起的眉頭。

    手指的虛影越來越淡，三日月知道這段記憶要到頭了，懸著的指尖輕動揉著長生眉心的褶皺。

    “我知道你會走到我的麵前，所以再忍耐一會，隻要一會兒，來到我的身邊，以後所有的時間，都有我在。”

    然後我會將我的一切全部都給你。

    像你將所有僅餘的感情全部交付給我一般。

    *

    消化長生的記憶感情對於已經有了神格的三日月來說並不是難事，但是那樣空白的記憶太過漫長而深刻，也讓三日月產生了寂寂寥寥度過了數千年的錯覺，以至於醒來時有種大夢初醒恍如隔世的感覺。

    長生側躺在三日月的身邊，單手支撐著腦袋看了三日月，另一隻手把玩著三日月的順滑的長發，也不管自己大開的衣領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散亂的黑色發絲襯著胸前的肌膚瓷白如玉，平添了幾分性感。

    發覺三日月醒來後和那雙迷迷糊糊的眼眸對視，溫聲叫他。

    “早，三日月。”

    比記憶中長生的聲音要柔軟許多的聲音。

    是……

    “長生？”三日月刷地睜大了雙眼，徹底清醒了過來，才回想起自己之前做過什麽事，早上得到了伴侶親吻，且睜眼就看到活色生香的一幕，心情非常愉悅，笑眯眯地回應。

    “日安，長生。”

    對，他已經來到我的身邊了。

    三日月宗近湊上去親親長生的唇，忍不住抱著他蹭了蹭，低聲說道，“你還是到我的身邊了。”

    我給過去的他許下的未來，我們的現在，已經實現了。

    長生有些奇怪三日月說的話，但是也對於伴侶時不時說出他一時想不明白的話語習慣了，熟練地跳過上麵的話題，“嗯。”

    然後拉過三日月的手，將戒指放在他的掌心中，“幫我帶上吧，三日月。那個時候沒有來得及，這枚戒指需要你來。”

    “如你所願。”

    三日月握緊掌心小小的指環，想到長生也是因為沒有戴上戒指才會不知道戒指的作用，無法自己離開那個地方。吻過長生的指尖，才將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尺寸大小完美契合。

    他們之間尚且有很多事情沒有說過，譬如三日月的變化，長生身體的異常，為什麽長生會做審神者的打扮被三日月看到……這些未說出口的疑問在記憶和感情互換後，已經沒有了解釋的必要。

    長生手指上的戒指閃過一絲光芒後，腦海中出現了一段解釋，他才將三日月記憶中的一段和這個戒指的作用聯係在一起。

    有了這個戒指，在足夠充足的靈力下就能自由來去其他任何世界，甚至可以選擇跳躍空間的時間軸落點，它也能守護長生不被其他的時空間法則輕易拉扯去其他的世界。

    幫會中的靈石印記再次變成全黑白時，幫會大廳的門前隻會出現新的世界的傳送陣而不會強製拉走長生，對他和三日月來說這一點才是最令人滿意的。

    “這樣我被雷劈也算值得了。”

    想到自己的不告而別，可能會讓那個麵冷心熱的審神者以及那群刀劍擔心，而且半途走掉也會給秘境中的刀劍們帶來一些麻煩，長生覺得還是回去一趟的好，受了他人的幫助和善心，總要回報一些的。

    “三日月，我們……”

    “回去那個本丸，對吧？”三日月淺笑著接上，幫長生整理一下散亂在胸前的長發，有意無意劃過紅色的小點。

    麻癢的感覺從敏感點劃過，長生抓住三日月作亂的手，有些無奈，說，“嗯，我要回去一趟，正好試試戒指的作用。”

    “我知道。他們也算幫了你，如果被時之政府發現，就算你不會出什麽事，也會多出許多麻煩，我就沒辦法這麽快找到你了，的確需要好好謝謝他們。”

    沒有人比他和本丸裏的同伴更懂，那些刀劍想要什麽。何況他們的主人再過一年就要卸任，到時候那些刀劍隻能重歸虛無，成為新的付喪神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到來。

    他們會甘心嗎？或許可以私下裏小小的試探一下。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眼，心中盤算著怎麽了結這一樁事件，放下嫉妒和偏見的有色眼鏡，對於幫助過長生又同出本源的刀劍們，他還是存有一定好感的，能幫一把也好。

    長生盤算了一下，先後要去做的事情，決定先從審神者那邊開始，時間最短最好解決。

    “那我們收拾一下便過去吧，回來之後，還要好好謝謝他們。”

    三日月宗近知道長生說的‘他們’是誰，想到自己失去理智時對待同伴粗魯而強硬的態度，一時也有些虛，可是麵上卻淡定如風，輕輕點頭算是同意了長生的決定。

    “時之政府的萬屋很有趣，先去問問他們想要帶什麽回來，我們還有很多沒有地方使用的本丸資金，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說著說著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注意著長生的反應，“哈哈哈~這也算是對大家一點小小的補償吧。說好的，要請他們喝我們的婚酒……”

    長生輕笑一聲，掐滅了三日月的小心思，“你願意穿白無垢，我就答應。”

    別以為他不知道，在記憶中，還有許許多多他穿了女裝扮相的畫麵，白無垢隻是其中一種。

    之前也沒看出來三日月心裏這麽豐富多彩。

    “被發現了嗎？哈哈哈~”果然之前不好意思的表現都是偽裝，三日月恢複了常態的笑容，哈哈笑著糊弄了過去，心中的主意卻還沒放下。

    嘛~現在不答應，不代表以後不答應，長生就是對他太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了小天使 ?天娘? 的一副同人圖，超開心的。

    謝謝小天使，麽麽噠。我會好好保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