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百五十章 啞女vs說書先生（1）

    一襲白衫的說書先生拍了拍他的寸木，走下堂去。

    “先生，先生，再說一段吧。再說一段。”客棧老板拉住了他。

    “是呀，先生，您就再說一遍吧。再給我們講一講亡國妖姬的故事。”堂下的客人們都在起著哄。

    當然，其也不乏有萬裏而來，專門聽書的。

    “先生，您看看，客人們多有誠意啊。您就再講一段吧。我給雙倍的價錢。”老板看他不為所動，又把價格往上加了一成，“倍怎麽樣？外帶著還幫您兩人免了夥食費。”老板不知道他和他房的小姑娘是什麽關係。當然，他也沒閑心知道。

    說書先生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又走上了台。若是以往，他一個人，好壞便也過得了，但現在不同了，他身邊多了個孩子，她還在長身體。沒有錢，寸步難行。

    他拍了下寸木。台下迅速安靜了下來。

    “我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的主人公，是夏王、阮夫人以及公孫樂。”他照例喝了口水，潤嗓子。

    “話說亡國妖姬溫阮，原本是夏朝官宦小姐出身，十歲的時候，因為父親被同僚告發貪汙，而受牽連被貶為奴籍，後來多方輾轉到了公孫府。”

    “溫阮自小便美貌如花，靈氣逼人。在一眾丫鬟之間，樣樣皆異於常人，很快得到了公孫樂母親的喜愛，親自帶在身邊當做女兒教養。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和公孫樂很快日久生情。然而在這個時候，公孫家出現了巨大的變故——公孫考被夏王因為貪汙之罪而判了死刑。公孫樂的母親聽聞此消息後，很快便一病不起，魂歸兮。”他重重拍了拍寸木。

    接著又繼續說道：“自小公孫樂便是家裏按照君子的標準嚴苛地教育著長大的。在他的心目，他的母親是如此的端莊慈愛，父親是如此的端正嚴明。然而一夕之間，遭逢此重變。一向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性情大變。他發誓，一定要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台下的人小聲招呼著店小二端來盤盤瓜子、茶水和果子，一邊吃著、喝著、津津有味地聽著。店老板看到自家生意是如此的興旺，自然喜笑顏開。商人重利。至於說書先生的身份，那就可以放到一邊去不管了。

    眾人沒注意的到的是，某處角落裏，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睜著葡萄似清亮的大眼，近乎崇拜地看著台上的說書先生。

    而雖然其坐著的某些人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但每次聽，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因為說書先生每次講這個故事都會有新的內容和新的結局。當然，亡國妖姬溫阮的美貌是絕對不會變化的。若是那亡國妖姬沒有了驚世的美貌，又怎能迷惑堂堂一朝君王！

    除此之外，說書先生的身份也可以用來說書了。

    前十年前，是這雲州地界最富有的家的大公子。哪知道，十八歲生辰，卻被家的二夫人，當麵曝出，他是被大夫人從外麵抱回來的。參加生辰宴的重賓客嘩然。一向溫順的老爺，當場斥責了二夫人。眾人本以為這是後宅爭寵的戲碼，哪知道十日不到，大公子便從溫家被趕了出來。

    好在他平時便愛看這些話本戲劇什麽的，被趕出府後，在外麵摸爬滾打，無師自通了些說書技巧。靠著說書，這兩年他便也足以潦草度日。

    “溫阮和公孫樂開始本是真心相愛的，但誰知在一次夏王微服私訪，見到了貌美如花的溫阮，他動了歹心，便不顧溫阮的意願，把她強行帶進了宮。夜夜寵愛。溫阮每日在帝王走後，都抱著膝蓋哭泣。她哭自己柔弱，不能反抗夏王。她恨公孫樂怯懦，不敢反抗夏王。她恨自己不能下定決心去死。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與野心家。她決定要報複夏王與公孫樂。”

    ……

    等閱重新說完一遍《亡國妖姬》，客人們盡了興之後，他才收拾好了自己的茶杯和寸木，踩著沉重而又堅定的步伐，上了樓，進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客房，卻以屏風為界，隔為了兩邊。

    屏風外麵是他的地界，而屏風裏麵，則是小女孩的。

    他輕輕腳關了門，走到屏風另一邊，果然，小女孩已經睡著了，半個身子都露在小花被子外。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睡覺都不老實，他把被子往她身上挪了挪。照例在她的床底下，摸出了一套髒兮兮的衣服。

    回到屏風的另一邊，自己的床前，他坦然地脫下了白袍。

    他很享受說書的感覺，但下了台，他還是希望自己如普通人般生活著。

    他換了件青衣，挽起了袖子，開始任勞任怨地清洗剛換下來的衣服，以及小女孩的外套。

    她年紀還小，經常偷跑出去玩，回來怕他發現，經常把沾了泥的衣服往床底下塞。所以，再好的衣服在她的身上都保持不了一天的幹淨。她的衣服是一天必須兩洗的。

    若是這裏有當初認識他的人，定會驚奇他現在的這副樣子：這雲州地界上最富的，曾經的家公子，竟然會願意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他洗完了衣服後，便開始整理房間。

    桌子上一片亂糟糟的，大多都是被她頑皮亂翻後又沒歸位的。有書籍，也有糖葫蘆什麽的，糖葫蘆外麵的糖漿融化了下來，把他最愛的一本書都給弄髒了。

    他勤勤懇懇地收拾著。

    晚上，店小二送來了晚飯：一道簡單的白菜炒雞蛋，上麵加了隻雞腿，是老板今天收入不錯，特地賞的，還有兩碗白米飯，以及雙筷子。

    他叫醒了還在睡覺的小女孩。

    小女孩嘴裏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似乎很不情願，但還是穿好了衣服。

    他用公筷，把菜碗唯一的一隻雞腿夾到了她的碗。

    小女孩抬頭定定望了他幾眼，默默低下了頭，看似在吃飯，卻偷偷地把雞腿埋進了飯。

    “不要以為我沒看到，快吃。”他拿起公筷伸進了她的碗，把雞腿夾出來放在了米飯上麵。

    他明白，她是想把這隻雞腿留給自己。

    可他已經是大人了。

    要會照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