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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童狡，出生在齊河鎮燕皇村。

    村後是大王山，聽村中老人說，山穀深處埋葬著大燕國的某位皇帝。

    故事從一百年前開始。

    民國六年，益縣鬧饑荒，死了很多人。

    村裏但凡能走得動的青壯年都出門討活路去了。那時正值一戰，大部分人選擇闖關東，還有一部分人受不住外國傳教士的蠱惑，選擇去歐洲當華工。

    我的高祖父（爺爺的爺爺）兄弟三個，他排行老小，上麵還有兩個哥哥。老大去了東北，在黑土地上安家落戶後，曾托人捎回書信報平安。而老二自從去了法蘭西，便杳無音訊。

    縣衙門送來一個模棱兩可的消息，說老二乘坐的火輪船有可能在大西洋上被德國潛艇給擊沉了，一船人都葬身魚腹；也有可能是老二在前線挖戰壕抬屍體時被飛機丟下的炸彈炸得屍骨無存。

    那時候，我高祖父隻有十七歲，年輕氣盛，敢想敢幹，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一幫年輕人中間頗有威望，有啥事大家都願聽他調遣。

    後來，實在活不下去了，我高祖父就把幾個還留在村裏的小夥子召集到童氏宗祠。經過一番商議，他們決定去盜皇陵，弄點寶貝換成大洋，再買些糧食救濟一下村裏的老弱婦孺。

    盜墓是門技術活，光靠幾個農民瞎挖蠻幹是不行的。我高祖父就找來了兩個在“倒鬥”方麵經驗豐富的幫手。

    一個是青州府滿洲駐防旗城的那武那二爺，五十多歲，尖嘴猴腮，目光狡黠，眉毛胡子都透著一股精明算計的陰狠勁兒。

    那武本姓葉赫那拉氏，滿族正黃旗人，祖上做過“嘎兒達”（協領），曾經顯赫一時。清帝遜位後，丟了“鐵杆莊稼”，最後敗光祖產，隻得靠給人看風水算命維持生計。

    另一個是個老兵油子，長相粗獷，江西人，名叫楊展。

    此人膽大心細，祖上世代都是土夫子，又憑借在軍閥部隊的工兵營學了一身的爆破技術，曾在南方盜過不少墓葬。因為鼻子靈敏，得了一個“老狗”的綽號。

    那天夜裏月黑風高，貓頭鷹咕咕哀鳴，大王山籠罩著一層詭異的霧氣。幾個小青年打著火把在山穀中來回巡邏，我高祖父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

    少頃，那二爺和老狗帶著兩個臉白的像僵屍一樣的瘦高個兒來了。我高祖父一眼就認出他們正是來鄉下招工的傳教士。一個是法國天主教的神甫維克多，另一個是英國基督教的牧師查理。

    那二爺肩上掛著褡褳，裏麵裝著他混飯吃的家夥什兒。老狗手裏提著一個布袋，腰間鼓鼓囊囊的，好像塞了什麽東西。

    我高祖父麵生慍色，他把那二爺拉到一邊，低喝道：“那二爺，俺是看你辦事穩當，才讓你幫忙的。你帶這倆紅毛來幹啥？！俺是絕對不會把老祖宗的寶貝賣給洋鬼子！”

    “小兄弟，有骨氣！”那武拍拍我高祖父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說，“可是……骨氣能當飯吃嗎？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都快死絕了，縣裏也亂成了一鍋粥，現在隻有洋人肯做這單買賣，是死是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看我高祖父左右為難，那武湊到耳邊接著說：“這倆貨精著呢，他們要親眼看著寶物出土才肯幫著聯係國外的大買主。”

    我高祖父恨恨地看了維克多和查理一眼，揮了揮煙杆，示意那武和楊展可以開始了。

    那武從褡褳裏取出羅經，小心翼翼捧著，圍山穀轉了一圈，時而望天，時而看地，不一會兒，他眸子裏劃過一道精光，突然指著不遠處一塊略微隆起的地方說：“就是這兒了，快挖吧！”

    那幾個小青年揮舞鐵鍁和钁頭挖起來，那時候洛陽鏟還沒發明出來，隻能用這種原始的方法挖盜洞了。楊展解開棉布腰帶，掀起衣襟，隻見腰間綁著一捆炸藥，還別著一把盒子炮。

    借助炸藥的威力，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一個簡陋的盜洞便挖得差不多了。他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所有人都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這盜墓跟中醫一樣也講究望聞問切，本領高超的土夫子隻要聞一聞墓中泥土的氣味，就可準確判斷墓葬的年代以及墓中都有哪類陪葬品。

    楊展大大咧咧的笑道：“二哥果然好手段，望氣術已然練至臻境，小弟佩服！下麵八成是個東晉十六國時期的大墓……”

    話音剛落，我高祖父麵色一滯，冷冷地盯了楊展一眼，似乎對他的話很有懷疑。但我高祖父馬上收斂冷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武打著哈哈說：“風水界有句名言，上等地師觀星鬥，中等地師看水口，下等地師拿著羅經滿山走。今夜星月暗淡，老朽隻好借助羅經來尋龍探墓，實在是獻醜啦！”

    那兩個傳教士大概是做賊心虛，親吻手中的十字架做禱告：“上帝保佑！”

    維克多和查理走到一邊竊竊私語，經過商量由維克多守在外麵，查理跟著我高祖父等人進入墓室尋寶。我高祖父也留了個心眼，安排兩個精幹的小青年看住維克多。

    然後，一行人點燃火折子，沿盜洞魚貫爬行，來到打穿墓室的洞口。老狗楊展抬手示意後麵的人停下，接著他從布袋中掏出一個木製鳥籠，裏麵裝著一隻麻雀，籠子上拴著一捆麻繩。然後他將鳥籠扔進黑黢黢的墓室……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楊展把鳥籠子拉上來，一看那家雀還活蹦亂跳呢！他立刻露出貪婪的目光，笑得很詭異：“成了，沒有毒煙，哥幾個準備開工。”

    這時，查理牧師用生硬的中文說了一句很掃興的話：“你們聽，下麵有奇怪的聲音，好像是個女人在唱歌。”

    眾人一下子緊張起來，都豎著耳朵仔細聆聽，確實有類似女人哼唱小曲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上來。

    那二爺倒吸了一口涼氣，眯縫著眼睛說：“曲調有點悲涼，好像亡國之音。”

    楊展心想，做土夫子這一行可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有點生氣的說：“別他媽自個兒嚇唬自個兒，剛才是誰說有女人在唱歌？”

    看到大家都將目光投向查理牧師，楊展臉色一變，指著墓室裏麵：“把他扔下去！”

    說著，楊展和我高祖父一人拽著查理的一條胳膊，把他往前拖，因為盜洞挖的比較寬，剛好能容納兩個人的身體，很快就將他拖到洞口，毫不猶豫的丟進去。

    撲通！啊……

    “你們這些野蠻的黃種佬，簡直比魔鬼撒旦還可惡！上帝一定會懲罰你們……”

    “呸！上帝有沒有派你來‘淘沙’呀？裝什麽聖人！”楊展與我高祖父相視而笑，大有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

    那二爺在後麵懊惱的說道：“你倆闖大禍了，這個紅毛要是有啥不測，咱們弄再多寶貝也要砸在自個兒手裏。”

    “外麵不是還有一個？”楊展嗤之以鼻道，“洋人也不全是鐵板一塊，這天主教跟基督教鬥得厲害，查理牧師要是真翹辮子了，不就沒人跟維克多神甫搶買賣啦？”

    那二爺吃了一癟，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我高祖父安排一個叫牛蛋的小青年在洞口守著，由他拉緊那條用來拴鳥籠的麻繩，其餘人順著繩子下到墓室。牛蛋憨厚老實，平日裏跟我高祖父關係最好，讓他把守洞口，我高祖父也放心。

    進入墓室後，眾人舉著火折子找了一圈，卻沒看到查理牧師的影子。他們很快摸清了這座墓葬的布局構造，分前中後三室，外加兩個耳室，中間是甬道。應該算得上是一座大墓。不過，墓室裏幾乎沒啥陪葬品，也沒發現被盜的痕跡。

    太寒酸了，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座帝陵。他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後室那裏，那是安放墓主人棺槨的地方，但願棺材裏能有些值錢的寶貝。

    甬道直通後室墓門，可奇怪的是，隻有左邊一扇素麵石門，右邊門洞大開，而且那扇石門做工也很粗糙，上麵沒雕刻任何圖案。

    那二爺走到右邊，發現地上有腐爛的木頭痕跡，表情凝重道：“這裏原有一扇木門，兩扇門的材質都不一樣，可見陵墓是緊急完工的，墓主人也是倉促下葬。”

    “查理那條老狗怎麽不見了，他是不是捷足先登，溜進後室偷寶貝去了。”

    說著，楊展小心翼翼地走進後室，其餘人也緊跟著走了進去。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們看見兩個雕刻著龍鳳花紋的巨型紅絲石棺擺放在棺床上。石棺在黑夜中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光暈，十分詭異。

    這紅絲石是青州府特產的一種奇石，精品石料如今已差不多開采枯竭，哪怕是硯台大小的一塊也價值不菲，居然有人舍得拿來做棺材，這……簡直是要逆天的節奏啊！

    所有人一下子都不淡定了，正當他們已經壓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欲撲向石棺的時候，有個走在最後麵的小青年，剛轉到那扇石門後麵，便驚叫一聲，連火折子也扔了，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一聲驚叫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眾人齊刷刷看過來，隻見地上放著查理牧師的黑衣，衣服上放著那枚鐵十字架。衣服旁邊是一團血肉模糊……

    查理他被……被剝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