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傅司其哭。

    在我的記憶裏麵，他的形象一般都是那種，泰山崩於眼前不行於色的。

    永遠都是那樣的冷靜，沉著。

    但是在那個時候，他就這樣在我的麵前哭了。

    讓我真的感覺到，措不及防。

    在那之後，我時不時的依舊會想起來，他抱著我的時候，那樣難過的哭泣，讓我覺得好像，之前所有流過的眼淚，都得到了彌補。

    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病房裏麵。

    我努力的呼吸著，胸口那裏，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壓著一樣。

    我慢慢的轉過頭，隻一眼，我就看見了他。

    他身上還是穿著那一件黑色的西裝，在那裏麵，是淺紅色的襯衣，領帶鬆開了，在他的下巴上，是一片的胡渣，眼睛是通紅的一片。

    我努力的，想要朝他笑一下，但是笑容還沒起來，眼淚先掉了下來。

    為了不讓自己更加的難看，我閉上了眼睛。

    就算是現在，我還是希望他沒來這裏，我寧願讓他以為我已經失蹤了，真的背叛了他，真的離開了。

    也不要這樣，讓他陪著我難過。

    我出重症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我不知道。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到的，是那股熟悉的橘子的香味。

    我突然想了起來，之前我第一次買這個味道的沐浴乳的時候，傅司其是一臉的嫌棄。

    他說自己今天去見客戶的時候，客戶臨走之前給他送了一大袋的橘子，因為他以為傅司其喜歡吃。

    當時聽見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笑了很久，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從來不會多在意我的情緒，隻說不要再買。

    但是我不聽，後來我走的時候，琳達悄悄告訴我，在後來的時候，傅司其在超市找不到我買的沐浴乳，讓琳達在上dìng gòu了一大箱。

    常年這樣的洗漱下麵，讓他身上，總是帶著這樣的味道。

    那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卻看見傅司其就在我的麵前，他的手緊緊的拉著我的，嘴唇緊緊抿著，卻始終什麽都沒說話。

    我終於扯了一下嘴角，接著，輕輕的笑了一下。

    傅司其的眼睛有點紅，我不知道他在之前不是哭過。

    其實直到現在我也有點不敢相信那天他抱著我哭泣的樣子，是真實的，還是僅僅是我的一個夢境。

    “你都知道了是嗎？”

    最後，還是我先開口。

    他點頭，“是。”

    他的情緒是出於我意料的平靜，我原本還以為，他一定會指著我破口大罵還是其他，但是，沒有。

    他那平靜的情緒，反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在過了許久之後我，我才慢慢的說道，“你是不是很生氣？”

    我了解他的，越是暴怒的時候，他其實反而更加的平靜，所以以前有的時候我寧願他對著我發脾氣，我也不想要他這樣平靜的對待我，這樣如同冷戰一樣的做法，對待我就好像是淩遲一樣。

    在聽見我的話得時候，傅司其好像愣了一下，接著，他慢慢的說道，“我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在聽見他緊繃的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突然就這樣瘋狂的湧了上來。

    我哽咽的說道，“對不起”

    “常小雨，你不用說對不起的。”傅司其說道，“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我有些發愣，傅司其已經將頭低了下來，他的手用力的拉緊我的，說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在我沒有看見的時候，你過得這樣的辛苦，我從來都沒有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需要這樣的努力之前的時候，我一直都覺得你一無是處，我以為你是我人生的敗筆，在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人說著我是常家的女婿的時候，其實我很恨你的，我那樣瘋狂的工作，就是為了可以證明自己，為了可以擺脫關於你的頭銜，但是就算這樣，在我最討厭你，嘴上肆無忌憚的說著厭惡你的時候，你卻還是一直的，在我的身邊，守著我，原諒我包容我所有的一切”

    傅司其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麽長的話，在最開始的三年時間，我最痛苦的三年時間裏麵，我們很少去回想還是說起，因為覺得過去了，無關緊要。

    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他這樣的在意，和清楚的記得。

    傅司其的頭一直都低著，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得見他的聲音。

    “在那個時候，我真的挺鄙視你的，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自己動手做過一件事情，之前是靠著你的父親，後來是靠著我，每天就好像是米蟲一樣的生活，整天好像除了圍著別人轉就沒有了其他的事情，那讓我覺得，如果我們都不在的話，你還能活下去嗎？”

    話說完，傅司其慢慢的將自己的眼睛抬了起來，我看見在他的眼睛裏麵，是通紅的一片。

    他說道，“你能活下去嗎，常小雨？”

    我頓了一下，接著，我慢慢的說道，“我會努力的。”

    就在我的話音剛落的時候，貝瑤走了進來，她直接伸手將傅司其拉了起來，“滾出去。”

    貝瑤的聲音裏麵是一片的冷肅，傅司其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貝瑤看了看我，說道，“我們小雨不需要你這樣補償和憐憫的感情，從今天開始，我不允許你對她一步的靠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我想要拉住貝瑤，她卻好像已經預料到我的動作一樣，直接轉頭說道，“你不要說話！傅司其，小雨現在已經這個樣子了，就當我求求你，你不要在她身邊了好不好？你走吧。”

    在貝瑤將話說完之後，傅司其隻將眼睛看向我，“你讓她做選擇！”

    “你！你明明都知道小雨會選擇的是什麽？！”貝瑤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她的眼睛看向我。

    我也正在看著她。

    貝瑤沒好氣的說道，“媽的我怎麽覺得好像是我在棒打鴛鴦一樣！常小雨，你別用那眼神看著我，你之前是怎麽說的來著？你說你不會再動搖了的，但是我看你就是從來都沒有堅定過！”

    “傅司其，我想和瑤瑤說話。”我抬頭對傅司其說道。

    傅司其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我轉頭看向貝瑤，“你要是真的想要讓我們兩個斷了的話，你當時就不會將我推向他了。”

    聽見我的這句話，貝瑤頓時愣了好一會兒，接著，她慢慢的說道，“不管怎麽樣小雨，我就是想要讓你開心一點。你知道的，雖然一開始我是收了你爸的錢才和你做朋友，但是這麽多年來，我都是用我的真心對待你，我隻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貝瑤說著，眼睛都開始紅了起來，我不斷地點頭，“我知道的，我知道。”

    其實就好像後來父親用錢買來的傅司其給我的婚姻一樣，在父親買下貝瑤的友誼的時候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會這樣掏心掏肺跟我這麽多年。

    而我除了當時父親給她的錢之外，好像什麽都沒能給她。

    貝瑤的手擦了一下我的臉龐，說道，“沒事的，沒事的，我知道你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我們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心思，所以那天齊先生才會安排了這麽一個舞會，傅司其也是顧子陽帶過去的，我們都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的。”

    “那你剛剛”

    聽見我的話，貝瑤頓時輕輕的笑了出來，接著說道，“我剛剛之所以這樣說，我就是為了不讓傅司其真的因為同情還有憐憫和你在一起，這樣補償一樣的感情，我們不需要。”

    我看著貝瑤，然後輕聲說道，“瑤瑤，其實我們都知道的，如果傅司其真的是因為感動這樣做的話，他會選擇其他的方式。”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歡他你永遠都是站在他的那邊說話的，我也不想要和你說什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問一下顧子陽什麽時候開始第三次的化療。”

    我點頭。

    在貝瑤走後不久，傅司其回來了，還帶來了，傅念。

    在看見我的時候，傅念就要直接趴在我的身上，但是被傅司其直接拉住了。

    她隻能可憐巴巴的站在旁邊看著我，“媽媽，我以為你不要念兒了”

    聽見這句話，我的臉色不由變了一下，在看見傅念臉上那直掉的眼淚的時候，更加覺得整個心頭是抽痛的一片，我努力的身上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說道，“怎麽會呢？我們的念兒這樣的可愛，媽媽怎麽可能不要你呢？”

    “那媽媽，你什麽時候可以好起來？我們還可以再出去外麵旅遊嗎？”

    我的雙手握了一下，笑著說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好了，你讓你媽媽先休息一下，念兒我帶你回去吧。”傅司其看出了我臉上的倦意，說道。

    傅念卻是不願意了，“我不要，我就在這裏！我害怕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媽媽就又不見了”

    我的眼淚有點不受控製了起來，而傅司其的眼睛卻頓時沉了下來，“你在胡說什麽？”

    對上傅司其那樣冷肅的眼睛，傅念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哇的一聲就直接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