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樰妄輕輕的合上手中的筆記本，一旁的秦憐湊著頭歪歪扭扭的枕在她的肩膀上，姑且也算是看完了整份文件，秦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蹊蹺，十分的蹊蹺。”

    同是半個新人的司機小張同誌對於這份文件十分感興趣，對於後座看起來無比養眼的冰山美人和清純少女更感興趣，於是他隨意的接了個話頭。

    哪裏蹊蹺了？那個老板有前科？”

    不能算前科，自殺的備案案底裏，那間肆妄公館是整片地區最高的，這樣算起來，進出公館而後死亡的，直接在公館內自殺的……總感覺進了這個公館就要死，沒人可以活著出來。”

    小張咬了舌頭：“沒人？裏麵沒有工作人員麽？可能是個巧合，這個公館不是都傳玄乎了麽，大概住的人也少。”

    入住的人的確少，但是登記入住的人，全部死亡了。”顏樰妄撥開秦憐的頭，把電腦塞進了文件包中，側顏英挺秀致，垂斂的睫毛分明，冷若冰霜的隔人千裏之外：“肆妄公館是2017年，複興S市周邊計劃中引進的項目，原本登記注冊的名義是個私人酒店，酒店以今年一月計算，總計入住三百四十八人，死亡及牽涉人數總計五百四十九人，但是屍體以及法醫意見的結果，偵查結果，都表明，其中住宿死亡的人，絕對都是自殺，同報案人敘述相同。”

    秦憐：“樰妄姐說得對。”

    ……”顏樰妄沒再開口，這位縣城公安局分局唯一的法醫手舞足蹈，表現出了對案情極大的熱忱：“法醫的資料意見我也看過了，感覺確實沒什麽問題，但是一年來死亡人數，不論是碰巧還是早有預謀，都太頻繁了，所以我覺得，我們一定可以破案。”

    以及，資料顯示，那間公館，隻有一個服務生，兼職老板，姓孟名泊。”

    孟泊倒了一壺茶。

    這裏公安幹警的速度一直不慢，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片開發區的安全負責人應該是年初剛剛升值的羅長澤，小羅從一開始聽到報案的大喘氣加心律不齊，到現在的聽到報案僅僅是大喘氣的程度來說，還是進步了不少。通常來訪的人會有兩個，司機充當了筆錄員的工作，羅長澤風風火火的問完話離開，後續會有專用車來運輸屍體進行進一步分析解剖，完成調查。

    其實這已經簡化成了一個步驟，這一點，小羅警官見識了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自殺方式，從割腕的到燒炭的，估計現在進鬼屋都有了個不錯的心理素質，經驗告訴他們，分析屍體是沒有用的，探究也是沒有用的。、

    真的是自殺。

    孟泊準備了三個白瓷杯待客，茶水點了第一遭，門便被推開了，那是一隻素白的手，五指纖長，指甲圓潤，接著，高挑的警服禦姐冷著一張臉，動作優雅的閃身而入。

    歡迎光臨。”孟泊浮起一層笑容。

    不得不說，這個服務生兼職老板，有著一身好皮囊。

    他穿著深青色的長褂，外罩著一層未全敞的粗布的長衫，外卦的刺繡鳳舞龍騰隱隱約約的透過長衫，半明不明，孟泊立在前台，狹長的鳳眼韶光妖蘊，一點笑意浮上眼尾，微微挑成了一派朧朧的水光，無框的眼鏡把這一片湖光山色壓了下去，細碎的長鏈垂落肩頭，硬生生的支離出一點書生的氣息，頭發偏長，但是打理的一絲不亂，鼻梁高挺，膚色瓷白，這是水墨畫裏應當出現的人物，額心一點朱砂痣，平添了一絲煞氣。

    森然，有禮，周到，這樣好的一個人，縱然你知道他的笑容沒有半分真心，也是墮落的心甘情願。

    秦憐無聲無息的鬆了口氣，旋即又繃緊了神經，倒是顏樰妄一點沒被鎮住場子，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警察。”

    如果想探查案發現場的話，請隨我來，”孟泊奉上茶盞，倩碧色的茶水蕩漾著清茶的香味，小張受寵若驚的四處張望了一番，顫巍巍的捧起了茶杯，水霧繚繞，顏樰妄沒有碰那杯茶。

    秦憐：……和女神同一陣線！

    顏樰妄垂著眸子同孟泊上了樓，孟泊照例點著一柄燈籠，火光幽微，曲曲折折的回廊滲了點血的甜腥味，顏樰妄抽身上前，按住了孟泊提著燈籠的手。

    這是什麽？”

    顏樰妄的聲音相當的清冷，屬於女聲裏有磁性的那種，孟泊尋著她的目光，眼角一片瀲灩的笑意，笑意折成了眸子裏清水一般的光，顯得真誠無比，透骨無比，顏樰妄抿著唇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二人在樓梯口僵持了幾秒，孟泊放開了手中的燈籠。

    燈籠。”

    廢話。

    誰還看不出來這個是燈籠。

    樰妄姐的意思的……大白天的打什麽燈籠。”秦憐做為女神的頭號粉絲，細心的翻譯了女神的意思，甚至還帶上了語氣的虛擬。

    諸位夜視能力如何？”孟泊長身玉立，從這個角度，倒像是半個旖旎的擁抱，顏樰妄的氣息如冰如雪，孟泊則縈繞著厚重的木香，像是滲入了骨子裏，孟泊隨意的打量了一眼顏樰妄，對方冷淡的表情收入眼底。

    啊，這個死倔的表情，莫名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幻覺。

    孟泊搖了搖頭，把詭異的錯覺丟到了身後，秦憐暗戳戳的補充：“夜視？我和樰妄姐都還成，問這個做什麽？”

    您待會兒就知道了。”

    其實不用待會兒，現在他們就知道了，孟泊手裏的燈籠脫了手，整個樓梯間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一下子失了明，秦憐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算姑且適應了這片黑暗，再回過神，孟泊和顏樰妄已經距離自己五六個台階了。

    女神啊！！！

    是賓館，這裏整體采光度不夠房話，為什麽不裝燈。”

    人手不夠。”孟泊的語氣隨意：“並且裝燈破壞整體的美感，花費也甚多，肆妄公館想來也沒什麽生意，自然是能省則省。”

    聽聞這裏已經成了附近聞名的自殺聖地，傳聞，隻要是在這裏死亡，無論如何都不會痛苦，反而宛如找到了歸宿，想在這邊住進來還要花費相當大的一筆入住金，不少在這裏自殺的人也寫了遺書，點名要將不菲的資金投入這個人生最後的暫留地，這裏的收入，怎樣都不算少才對。”顏樰妄跟著孟泊，悠遠的木香絲絲縷縷，牽扯不斷。

    都說了，隻是傳聞罷了，如果真的有那麽神奇，那麽光臨的客人不是都去世了麽，‘不痛苦的死亡’這樣的謠言，總不會出自鬼口，”孟泊的聲音輕輕的：“怎麽會有這樣的死亡。”

    聽起來深有感觸。”

    顏警官是在盤問麽？”孟泊的笑容細碎起來：“在下隻是個不大走運的老板而已，守著這座公館，勉強過活。”

    秦憐裹著白大褂不成氣候的跟著顏樰妄，這裏的確是需要燈籠的，為首的孟泊動作不緊不慢的甩了顏樰妄三個台階，顏樰妄從容淡定的甩了秦憐三個台階，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模模糊糊的分辨出台階和牆壁的大概位置，一分鍾後，秦憐走著走著，撞上了一個挺直的背脊。

    ……”

    到了。”孟泊笑意盎然，全然不像是到了個自殺的地兒，秦憐本著職業素養拉開了天字上房的大門，貼上了隔離的紙袋，警車呼嘯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想來是後續支援的處理人手到了。

    警察辦案，無關人員請勿入內。”

    請便。”孟泊淺笑著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先做證物收集，采樣，別破壞現場。”顏樰妄淡淡的從口袋裏取出手套和口罩，鞋套是在上三層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她沿著血跡走進了房門，濃烈的血腥味還殘存著。

    看來報案人很有經驗，並沒有開窗通風。

    簡直了，像我們的同行，麵不改色的。”秦憐吐吐舌頭，戴上了悶熱的口罩，隨即想到了那些千奇百怪的傳說：“……也有可能是習慣了……女神？”

    有人。”

    顏樰妄幹淨利落的丟下一句話，箭步衝向床邊，拉開了窗簾，厚厚的遮光布層完全打開，秦憐一時間又睜不開眼睛。

    ——什麽都沒有。

    顏樰妄頓住了，她立在窗前，這是一個半開麵的落地窗，除卻遮光布簾之外，還有一層軟白紗簾，柔軟的陽光親吻著臉頰，柔成了一小段光暈。

    這裏不可能有人，完整的一塊窗台，玻璃都沒有破，高閣三層，少也有九米多高。

    剛剛窗台這裏，不可能有人。

    那麽顏樰妄方才看到的，是什麽？

    人？？？啥人？”秦憐瞪大眼睛。

    白衣，長發，應該是個男人。”

    準確的說，是個雙目流血的男人。

    怎麽可能啦樰妄姐，你可能是看錯了，光造成的視覺錯亂。”

    顏樰妄默許了這個理解，她走近屍體前，中年男人穿著還算高檔的西裝，手上緊緊握著一把不大的蝴蝶刀，似乎腹部橫七豎八的很多傷口，血液浸透了白色襯衫的前襟。

    這麽多傷口，如果說是自殺，然後被曝光，估計又要上一回熱搜，警察辦公無力的標簽坐的穩穩當當。

    物證科還有8分鍾趕到現場，聯係社會資源網探查死者身份，聯係家屬。”顏樰妄對著後來一步的小張有條不紊的吩咐，

    秦憐不以為意，物證科的人輕手輕腳的走上來采取指紋物證，秦憐跟著法醫科的助手開始搗鼓屍體，完成了現場封閉的顏樰妄似乎沒什麽要做的事情了，落地窗前一片春色朦朧，是仲春的節氣，遠處森林樹木葳蕤，前庭的小院茶幾落花，修竹石椅。

    居然還在這裏種了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