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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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泊慢悠悠的上前,將莫羽生打量顏樰妄的眼神堵了回去,他動作隨意的拱了拱手,算是行了一禮:“這位,如果當真算起來,真真切切的是內人。”
孟泊說的是實話,顏樰妄嚴格來說,並不能算作人類,地府第二殿楚江王,三界之內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樣的身份,進卷宗室自然是足夠了的,如果楚江王高興,在卷宗室裏開個酒宴擺個床位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從這點上來說,楚江王何止是內人,他把卷宗當成小畫書撕了玉帝也不敢吭一聲,然,說者無心,兩位聽者倒是有了幾分意,顏樰妄險些沒有崩住自己的臉皮兒,主動的又後退了兩步,同孟泊拉開了約莫兩尺的距離,莫羽生亦是含著笑,略略點了點頭,青衣款款如水,那是一段朦朧的景致,涵了春與秋的曙色,留下一點涼薄的美豔,舉手投足都是與性別無關的美,妖韶破開了雲氣,一點透骨的魅:“既然孟判……,不,孟司湯如此說,那便是了。”
絲毫沒有懷疑的樣子。
兩相再沒了言語,但是三人手中都有了些動作,發出細微的響聲,當真相處起來也就不那麽尷尬,青衣的莫羽生正了正發冠,催動法力,引出些明火,照亮了臨近了幾個卷宗架,徑直開始了工作。
孟泊半倚著卷宗的架台,輕輕的合上了那本現代式樣的花名冊頁卷,莫羽生生的好,是天上地下都知道的事情。仙人們都很閑,但飛升的人神大多七老八十,也是過了在意相貌的年歲,窺得天機的道修更老些,大多破了百,看誰都是黃土一抔,然而,即使在這個平均年齡千歲加的地兒,八卦和花邊依舊不少,各大花仙子女修妖修懷著一顆相當熱忱的心,孜孜不倦的傳播著藍顏的魅力,古時是以畫冊的形式流傳,久些升到了清談會供人一窺仙姿,而今,這個傳遞藍顏的活兒變得專業和秩序,變成了經過玉帝蓋璽印批行通過的諸多天界盛事之一——“殊色大會”。
天中殊色雲中絕,高歌當曉淩雲知。
說起來很好聽,其實隻是個……選美的,參加大賽提名的都是諸位閑來無事的女仙,抱著天庭地府各界俊傑的畫像招搖過市,送於評委們進行一輪輪篩選,而後由東王母親自敲定哪幾位男仙是‘殊色之絕’,這幾位備選人的擁禘的仙子們便發動力量進行各家投票,投票的方式簡單粗暴,以天界的銀晌為單位,三個銀餉為一票,票數多者獲勝。
天中殊色大會同百花大會等等,已經成了天庭相當風雅的大會之一,屆時,各界的俊傑也會到場,或是鬥法或是清談,或是比劍或是鬥棋,均以上榜為榮,孟泊做為地府人士,也隻是在書中草草看過此等介紹,不免覺得荒唐又無聊,直到他在某一次上天庭匯報判官實錄時,恰好撞上了‘天中殊色’大會的尾場。
那日孟泊方才下了淩霄殿的文閣會,方想回地府,卻東方隱隱霞光流動,祥雲鋪路,鳳鳥齊鳴,便兜著手前去湊了個熱鬧,大會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人流攢動,諸位輩分較高的早在清談會結束後就散了場,在台上端坐的除卻幾個輩分資曆都不甚高的仙子外,隻餘下了一位紅衣的男子。
說是男子,其實眉目姣好到了模糊男女的區別,一雙桃花眼,鼻梁挺直,嘴角邊的笑容模糊又清晰,其實並非多麽撩人的長相,隻是安放在這人身上,便多了幾分欲語還休的情態,那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風流,和著紅衣,端的是累累風月的姿態,綿軟了一整片時光和,紅衣如火,笑靨妖夙,他散著長發,百無聊賴的看著花名票如水一般堆在自己的台下,目光略過人群,淡淡的瞧了孟泊一眼,漫不經心的移開了。
到後來,孟泊才曉得,那個看起來囂張跋扈的神,叫莫羽生,是第一批飛升的人神身邊帶的一個童子,可以算是自小在天界長大,弱冠年紀就被封了神,賜了仙格,將‘命好’這個詞詮釋的生動又形象,玉帝可以說是他的半個幹爹,看著他長大,於是賜予的仙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初次做官,便做到了執法使這個位置上。
一襲紅衣,舉止風流從容,確實是天之驕子應有的模樣,隻是孟泊叛過太多繁華驕子,大多下場不那麽好,不免多了幾分感慨的心思,他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莫羽生,而後原路折返,回了地府,把這樁天庭趣事一字一言的說給已經在地府閑出毛病的楚江王聽。
風色淺近花語遲,地府第二殿的宮裏一如既往的冷清,楚江王凝著一片墨色,半點神色也無,孟泊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反應,隻是最後沉沉的補了一句:“也是,我倒是不必為這樣一位天仙擔心——無論如何,也是輪不到我來判的。”
天上地下,尺素人間,天上的仙總是覺得自己比鬼高那麽一點,鬼仙自己也這麽覺得。
緣何如此以為?”楚江王出聲。
他是仙。”
你也是。”
噗——”楚江王難得的堅持倒是逗了孟泊,孟泊含著水一般的笑意,書生氣文弱,一派無奈的勸導:“他是上仙。”
楚江王抬眼,神色晦暗不明:“你也想做……上仙?”
最後兩個字語氣很輕,像是怕得到肯定的答複,又像是自我的安慰,咬字的吐息曖昧在這夜色之中,孟泊有些走神,沒有聽清。
你說什麽?”
楚江王沒有再回複。
幾日後,莫羽生的丹青圖如生魂們焚得的紙錢,傳遍了整個地府,妖嬈的女鬼們攜著畫卷妖嬈的穿街而過,留下森森的笑音,丹青中的莫羽生紅衣烈烈,笑容輕佻曖昧,像是涵了整個世界的光。
總之,對比而今的青衣素服雲冠長袍,當日的莫羽生可謂一等一的倜儻,孟泊還是初次見到這位名吒一時的莫羽生穿青衣的樣子,低調的仿佛是另外一個人,不禁略微有些感悟。
這個這個,為情所困,參透情劫的人,還是很了不起的。
性格都大徹大悟了些,也懂得為他人尋方便,最重要的是,好像變傻了。
莫羽生說完“那便是了。”後,真的就一言不發了,他跟著火光走到自己需要的那片卷宗的台架前,沒有了再追究的意思,孟泊攜著顏樰妄繼續看書查名,莫羽生輕輕抽下了身旁的一冊書,走到了顏樰妄的麵前。
顏樰妄:“?”
其實若是想了解麵癱和冰塊臉,還是很容易的,你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從他們看似毫無差距的麵色上來判斷他們的表情,雖然尋常人看不出喜怒,但是親近之人還是可以從他們身邊微妙的氣場裏看出微妙的差距,如孟泊對楚江王,如孟泊對顏樰妄。
孟泊生了個文人的身子,操著老媽子的心。
罪過,罪過。
轉世後的楚江王臉皮更薄了身材更好了,思維不如以前那麽老態,看起來……很容易調戲的樣子。
莫羽生長身玉立,執著一本書卷,麵上是明晃晃的笑意,配合著那張絕豔的麵孔,鋒利的美豔帶著侵略性,方才了解莫羽生是仙人的顏樰妄略帶幾分拘謹,她似乎是天生比較排斥莫羽生,莫羽生方才站定,她就覓了個新位置站了過去,向孟泊貼近了幾分,莫羽生倒是來了興趣,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帶了點調笑的意味:“你不喜歡我?”
孟泊放下了花名冊。
顏樰妄極冷淡的看了一眼莫羽生,隻微微的一點頭,就又低下了頭。
這孩子失禮了,孟某現行給上仙道一聲不是。”孟泊笑著把顏樰妄藏到了自己的身後,莫羽生亦是笑著搖搖頭:“真性情,這位是孟大人近來的目標麽?恐小仙法力低微,不知為何,未曾發現這位……身上有靈力的波動。”
上仙如此自稱,折煞了孟某,”孟泊連連擺手,姿勢甚簡,如果不是配合著動作,尋常人簡直看不出他在做什麽,這聲折煞的很沒有誠意:“小仙非天仙,自然是不會曆劫的,地府情愛向來自由,未有高低貴賤之分,這位自然也不可能是小仙的目標,說道凡事,小仙倒是有事情想請教莫執法使——最近地府生靈流失的案子,您知或不知?”
莫羽生蹙起一雙好看的眉:“應是不知,不過確有聽說,近來負責陰司案台的執法官並不是在下,有何疑問麽?”
在下,想問楚江王受罰之事。”
此事……”莫羽生的眉頭蹙的緊了些:“莫某雖下行過地府一次,不過也隻是為了循例查訪,並未做過如此定奪……楚江王受罰?當真是未曾聽說過。”
頓了一頓,莫羽生又緩緩接到:“楚江王為天地所孕,天地同壽,非尋常人仙鬼修,玉帝亦無法斷罪,緣何受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