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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醒來的時候, 這裏還是昏沉一片，似乎卻是這個地方本來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暈過去的，也似乎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清醒過來, 發現自己被綁在柱子上, 腳下是木柴, 周圍是人群。

    因著她的蘇醒, 人群也像是醒過來一般，由之前的嚴陣以待, 瞬間變成了怒不可遏。

    人們看到她醒來, 一個個叫囂著, 說要拿她祭天。

    領頭的那個人舉著火把, 指著旻秧, 對著眾人道：“都是這個妖孽，他蒙蔽了我們的雙眼，遮住了上蒼對我們的恩澤！現在, 將他祭天，神明感受到了我們的懺悔與決心，一定會重新降臨於此, 給予我們福澤的！”

    其他人也應和著：“燒死妖孽！燒死妖孽！”

    旻秧苦笑, 你們的神明，早就拋棄你們了。而眼前這群人, 不久之前，還在一聲聲崇拜而恭敬地叫著旻秧少主，將旻秧奉若神明。

    旻秧的身旁綁著五個人, 是她的小叔知尋和千佛洞的四大護法。這五個人皆是蛇妖，卻輕而易舉地被這些人類抓了起來，為什麽——因為這些人類早就不是人了。

    他們是惡鬼。

    這些本應是惡鬼的人又恢複了人一般的模樣。隻是在偶然的時候掉下來眼珠子或者垂下來斷裂的胳膊。他們見到，會淡然地給自己裝好，好似玩具娃娃一般。

    之前，他們自欺欺人，現在，他們依舊。

    又一個人站出來，對著旻秧鄙夷萬分：“妖孽！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旻秧道：“你們的執念太深了，這正是你們深陷於此的緣故。”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旻秧苦笑，“你們知道你們現在身處哪裏嗎？——你們身處地獄！”

    聽到這話，所有人大吃一驚，但吃驚過後，他們更加覺得憤怒：“你這個妖孽！死到臨頭了還胡言亂語！”

    為了恐嚇住旻秧，他們先拿綁在柱子上的第一位護法做“榜樣”，當場抹了那護法的脖子。

    護法呼喊都來不及叫，立刻血流如注，不消片刻，就化作了一條斷了喉嚨的巨型青蛇，從被束縛的繩子之下滑落在地，化作一陣青煙，灰飛煙滅。

    看到這樣的畫麵，這些人類更是激動難耐，熱血沸騰了，指著旻秧一行人，個個麵容鄙夷：“你們這些妖孽！”

    旻秧看著這群人，覺得可笑至極，自出生就再也沒有見過這麽好笑的畫麵，於是直接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旻秧的笑聲顯然惹怒了這些人類：“你這妖孽！死到臨頭了，你還在笑什麽？”

    “我笑你們！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笑我們什麽？”

    “哈哈哈哈……我笑——你們知道你們是什麽嗎？”

    “……”

    “你們居然還說別人是妖孽！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

    旻秧停止了大笑，麵容冷若冰霜，明明被束縛在柱子上，卻睥睨天下一般，說出來的話語仿若在心尖刻字：“——你們早就死了！”

    “……”

    “你們還說別人是妖孽——對，別人是，但你們也是。但你們可比他們厲害多了！”

    “……”

    “瞧你們多惡呀，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見了，都要對著你們跪下來！怪不得你們天道不收，地獄也不要呢！”

    一塊石頭扔在了旻秧的額頭上，一聲鈍響，旻秧的額頭瞬間流出了血，滑到了下巴上。

    旻秧卻沒被砸暈，反而愈加清醒，神情更加冷酷。

    看到旻秧這樣，領頭的人將火把直接扔到了木柴裏，木柴上是油，很快地就燒了起來。

    現在的旻秧才十歲的孩童身子，但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算什麽，他們認為旻秧是隻活了百年的妖孽，這孩童的身軀，隻是肉身，軀殼。但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十歲的妖孽，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燒死的。

    旻秧忍著熱，忍著痛。眉頭緊皺，望著天空。心中卻空無一物，平靜如水，坦蕩蕩。

    正在這個時候，天空中下起了雨。

    這樣的天氣的確適合下雨，但這雨水哪怕衝刷萬年都刷不淨這裏的惡吧。

    人們指著天空：“龍！”

    一條銀色的巨龍乘風而來，喧囂的分將漫天烏雲吹散，同時也吹散了旻秧心中的陰霾。

    朧月吐出的水變成了雨，將火焰熄滅。接著從天而降，化為人形，站在了旻秧的麵前。

    朧月心疼地看著旻秧，道：“旻秧，我來接你了！”

    旻秧看著朧月，又是快要哭出來了。這個賤婢是怎麽回事，怎麽總是在惹她哭！

    眾人又指著朧月：“妖龍！”

    曾經的朧月因著入魔而墨染成了黑色，剛在龍城出現的時候也沒有人說她是妖龍，直至她做了壞事。而今，朧月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魔氣，隻因站在了旻秧身邊，就被人立下斷言，叫做了妖龍。

    旻秧，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你要普渡的眾生！

    朧月解開束縛旻秧的繩子，旻秧立刻癱坐在了地上。

    朧月去扶旻秧：“旻秧，我們走吧，這些人，不配你救，而且你也根本無法救。”

    旻秧搖頭，道：“我能行。他們也能被救。”

    朧月特別想問一聲，你為什麽要渡害你的人？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如果就這麽一走了之，那一定不是她的旻秧。

    旻秧看出了朧月眼中的不解與疑惑，道：“朧月，我知道我要給山城，給我的信徒什麽了。”

    “……”朧月不說話，隻是看著旻秧。

    旻秧意氣風發：“——我要給他們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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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被朧月顫巍巍地扶了起來，旻秧站直，看著眾人，道：“你們是真不知自己是人是鬼嗎？”

    旻秧指著最前頭的那個剛才扔火把的人，對著朧月道：“朧月，給我一劍捅死他！”

    朧月點頭，直接上前，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給那人結結實實地來了個一劍穿心。

    那人捂著自己的胸口，倒在了地上。

    時間靜默了片刻，似乎有萬年那麽長，那人胸口流著黑血，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眾人嘩然。

    旻秧擺手，道：“行了，你們也別裝了。你們明明知道的，你們已經死了！”

    天空中閃過一道閃電，將天下都照得雪亮，照得每個人的麵孔如鬼魅一般喪氣死白。

    第二道閃電劃過，所有人在頃刻間崩塌，一個個地都露出了惡鬼之相！妖魔、鬼怪、骨架、屍骸、肢體、幻影……死法不同，惡鬼之相也不同。

    這些惡鬼互相看著對方，皆是癡傻呆愣，不敢相信。

    在眾鬼呆愣的時候，一隻惡鬼跪在了地上，哭著喊著腦袋一直撞地，快要把腦漿都磕出來了：“為什麽會這樣！我苦苦活了幾十年，神明從不曾眷顧我！為什麽！為什麽在我死後，神明更是拋棄了我！”

    “……”

    “為什麽神明從不曾聽到我的祈禱，我的話語！”

    “……”

    旻秧卻上前，對著那隻惡鬼，卻是對著所有人說話：“我問你們——這個世間真的有神明嗎？”

    “……”

    “如果有的話，他們為什麽不來救你們？”

    “……”

    “如果有的話，他們為什麽聽不到你們的哭喊？”

    “……”

    “如果有的話，你們現在叫他們出現，他們會出現嗎？”

    “……”

    回答皆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隻惡鬼大聲喊道：“當然有神明。如果沒有神明的話，那為什麽我們現在是鬼……”

    旻秧立刻打斷他這喪氣的哭喊：“對，有鬼就有神——可是如果你們的神明不拯救你們的話，他們跟不存在有什麽區別。”

    “……”

    “你們拜神，敬神，這麽多年的心血都是白費，因為你們崇拜的都是虛無，空夢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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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不在理會他們，轉身去解還被綁在柱子上的知尋。

    旻秧看著朧月，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朧月還是直接點明：“旻秧，你的父親去了。”

    “哦。”

    “……”

    還未待朧月說什麽，旻秧道：“朧月，在這個世間，我已沒有親人了。”

    朧月拉住旻秧的小手：“不，你還有我。”

    “……”旻秧看著朧月。

    朧月微笑：“我們的關係，比親人還要親。”

    “嗯。”旻秧笑了，“我要娶你當大老婆！”

    朧月乍一聽挺開心，隨後反應了過來：“什麽大老婆？你還想娶小妾嗎？”

    “哈哈哈哈……”旻秧笑得像個傻孩子。

    一旁的知尋很是無奈。這倆人把他當作是死了嗎？還有什麽已經沒有親人了？這傻侄女兒，我不是你小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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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山城何去何從？

    朧月道：“我剛才看到了山城原本的麵貌，的確很慘，不知該怎樣重建。而且按照現在大燕的國情，是不屑於在東北隅重建一座城市的。”

    旻秧無奈：“這麽說，這山城，上麵不要，下麵不收，就連大燕也不稀罕了。”

    朧月點頭：“的確是這樣。”慕容雅歌自己還應接不暇呢。

    旻秧轉身來到了眾鬼麵前：“你們以鬼魂的狀態存在了七年，下麵不收，上麵不要。你們何去何從。”

    “……”眾鬼沉默。

    旻秧突然一腳猛地踩了一下地麵。

    眾鬼一愣。

    旻秧：“那麽，你們就留下來，在這裏。這裏，之前是你們的家，以後，也是你們的家。山城也不要叫山城，換個名字吧——就叫鬼城。”

    “……”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如果有，那麽每個人皆是自己的神明。”

    “……”

    “我們不需要等待神明降臨，等待神明來拯救，等待神明來渡人——我們，自己渡自己！”

    “……”

    作者有話要說：　　不在神魔文裏討論神明到底存不存在的問題啦（你也知道這不能討論？！），我覺得信教的人也是在信自己。渡己，期待自己成為理想中的樣子。

    faith信仰一詞，源於拉丁文fides———其意為：在理性與經驗的論證中所獲得確位的人生。——韓露《瞳之住人》（哎嘛好老的漫畫啦~）

    文中對宗教的觀點是看過電影《沉默》之後的觀後感。真的是看了之後讓我一直沉默的片子。

    最後我自己的總結就是，神佛雖好，但不救我，我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