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長相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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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瀾灼趕回客棧的時候, 這裏仿佛經曆了一場地震。

    一邊有點心疼這客棧的老板,葉瀾灼一邊直接飛上二層的陽台。還好這陽台沒被毀, 勉強能夠站住人。

    葉瀾灼一站上陽台, 便連忙推開了門。

    一推門,便見裏麵房中地板上坐了兩個人, 正瑟瑟發抖道:“道者饒命!道者饒命!”

    ……走錯房間了。

    看著這房內混亂的樣子, 許是這裏也受到波及了?葉瀾灼皺了皺眉,不禁心想方才這裏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混戰啊……

    可怕。

    這麽想著, 葉瀾灼也無暇再理會縮在地板上的那兩人,走到門邊剛想推開門, 那門自己便倒了下去。

    “……”

    看來這客棧真是被毀的不輕。

    葉瀾灼左右看看, 這房間正好是在自己房間所在的這條長廊的另一端, 葉瀾灼剛想往自己房間那邊去, 卻忽聽身後一人聲音響起:

    “葉師弟,小心!”

    葉瀾灼沒來得及反應是誰喊的, 反射性的便閃身躲開了,葉瀾灼側身一看,卻看到了一把險險刺偏了的劍!

    葉瀾灼愣了一下。

    長風劍?

    “從雨?”

    立刻反應過來, 葉瀾灼轉了個身, 衣袖中的手已暗暗拿出絕命翎,抬眼便見眼前萬芸霜同時向後一退,收了手中的劍。

    而萬芸霜身後,站著惠誌。

    方才那聲小心……似乎是惠誌的聲音?

    卻還不待葉瀾灼再思考什麽,萬芸霜竟是又抬劍刺了過來, 葉瀾灼也顧不得其他了,拿出絕命翎便擋住刺來的長風,那邊惠誌也衝了上來,仙靈一閃,將萬芸霜擊退,疾步閃身到了葉瀾灼的旁邊。

    “惠師兄,從雨怎麽了?”察覺到了萬芸霜的不對勁,葉瀾灼連忙問道。

    “我也不知道。”惠誌道:“方才萬師弟明明在床上躺的好好的,這不知怎的,我就去樓下買點吃的的功夫,一回來萬師弟便發了狂一般的開始胡亂殺人,幸虧我即使趕來救下,才沒讓他亂傷無辜,釀成大禍……”

    “你離開了一會兒?”葉瀾灼皺眉:“常思和玄無滔回來過嗎?”

    “沒有。”惠誌道。

    “沒有?”葉瀾灼疑惑,但此時萬芸霜的劍已再次刺了過來,惠誌用仙靈操控住留魄,勉強擋住長風劍,對萬芸霜道:“萬師弟的修為你我都知道的,除了你和宣師兄,師兄弟當中他便是最好的,方才我也差點讓他給製住,還好你來得及時……”

    來得及時……葉瀾灼衣袖中握著絕命翎的手緊了緊,來得及時也沒用啊……自己還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出手……

    問題是,玄無滔和左念這兩人去哪了?

    若是他們倆在的話,自己還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左右為難。

    他們倆不應該比自己慢才對。

    除非……

    除非是出事了……

    葉瀾灼心裏一跳。

    應該不會吧……玄無滔那麽厲害……而且還有左念在他身邊……

    可心裏還是不可抑製的亂了套。

    “怎麽,你方才讓他們倆回來了嗎?”那邊惠誌仍是勉力抵抗著萬芸霜的襲擊,葉瀾灼聽到惠誌的問話,回了回神,側頭看向惠誌。

    雖然擔心玄無滔和左念,但現下眼前之事,才是當務之急。

    葉瀾灼握了握手中的絕命翎,看向眼前的萬芸霜和左念。

    但就看這一眼,葉瀾灼卻發現了端倪。

    “惠師兄,從雨他用的不是仙靈?”

    “什麽?”惠誌一愣,卻在那一愣的刹那,長風劍一下子刺中了惠誌的手臂!

    “嘶……”惠誌後退一步,換手拿劍,與萬芸霜吃力的過著招。

    “惠師兄!”葉瀾灼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其他的事等著再解釋吧,現在讓他袖手旁觀,他真的做不到。

    這樣想著,手中紅色妖靈瞬間纏繞上了絕命翎,一下子便將萬芸霜擊了開來,萬芸霜忽然被擊了一下,先是反應了會兒,繼而竟忽然轉頭,朝著葉瀾灼這邊衝了過來!

    葉瀾灼沒有躲閃,長風刺來,葉瀾灼直接一抬手,用妖靈抵擋住了長風,繼而眸間一凝,手上一推,生生將萬芸霜震出了好幾步的距離!

    “從雨用的不是仙靈。”葉瀾灼道:“你沒看出來嗎,他用的是鬼靈。”

    “鬼靈?”惠誌在一旁捂住自己受傷的手臂,詫異道:“為什麽我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

    葉瀾灼收回絕命翎,施展妖靈抵擋住萬芸霜再一次的襲擊,轉頭看向惠誌“你看到的,他是在使用仙靈嗎?”

    “是啊!”惠誌道。

    “那……”葉瀾灼心中一跳“你看我用的是什麽?”

    “仙靈啊!”惠誌似乎還頗為奇怪葉瀾灼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眨了眨眼,回答道。

    葉瀾灼抿了抿嘴,手中絕命翎擋住長風,狹隘的走廊裏綠色鬼靈與紅色妖靈相互交織,在惠誌眼裏,竟都是仙靈?

    思索了一下,葉瀾灼一邊對萬芸霜見招拆招,一邊步步向後退去,沉聲道:“你許是中了鬼術了。鬼道有一術,曰之墮雲霧中,可擾亂五感,且猶為仙道之人易中。”

    “你的意思是,我中了鬼術了,所以分辨不出鬼靈和仙靈?”

    “對。”葉瀾灼道。

    “那這個從雨,難不成是假的?”

    “未必。”葉瀾灼一邊向後退著,一邊道:“鬼擅附身,從雨體內,怕是多了個魂吧。”

    說罷,葉瀾灼眸一凝,絕命翎疾出,趁眼前萬芸霜還沒反應過來,那絕命翎,竟是直接刺向了萬芸霜的額頭!

    “葉師弟!”

    一見葉瀾灼此舉,惠誌許是以為葉瀾灼要殺萬芸霜,竟是衝過去想要替萬芸霜一擋,葉瀾灼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數了,不耐煩道:“讓開!”

    “你要對萬師弟做什麽!”惠誌擋住萬芸霜道:“你方才也說了,萬師弟不過被附身而已,你這樣豈不是會殺了萬師弟!”

    “我沒空和你解釋了!”葉瀾灼道:“萬師弟與我情同手足,我怎會害他,我要把他體內的鬼魅逼出來!”

    “胡鬧!”惠誌道:“鬼魅克仙,如金克木,木克土,仙術之中,根本沒有能逼出鬼魅之術!”

    葉瀾灼一愣,鬼魅克仙?

    一時間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們所說,鬼魅懼佛道之人,難道說……這六道,也有相生相克之理?

    那鬼魅克妖嗎?

    他隻知妖術之中,確有將附身之物逼離軀體之法,相生相克這些東西,他還從來沒研究過。

    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了。

    見惠誌執意不肯離開,葉瀾灼咬了咬牙,右手揮出一道妖靈,一下子將惠誌打了出去,惠誌猝不及防被打出去,跌倒在一旁,葉瀾灼趁惠誌還未起身,一下子將絕命翎刺入了萬芸霜的額頭!

    “萬師弟!”

    身旁是惠誌嘶啞的喊叫聲,葉瀾灼見他又要衝上來,索性施了屏障使其不能靠近,而自己則控製著絕命翎,讓妖靈順著絕命翎一點一點的流入萬芸霜的額間。

    “葉瀾灼,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嗎!”

    被擋在屏障外,惠誌怒喊道。葉瀾灼忽然被人叫了自己的名諱,先是一怔,接著皺了皺眉,道:“惠師兄,我現在真的沒法跟你解釋,但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他。”

    “不會害他?仙術中根本就沒有解鬼魅附身之法,唯有佛妖兩道可以,你這樣分明就是在胡鬧!”

    我靠那難道要我告訴你我修的是妖道嗎?葉瀾灼翻了個白眼,不打算再理會惠誌,專心對付萬芸霜體內的鬼魅。

    此鬼,倒還有點道行。

    葉瀾灼本是修為不凡,按理來說,逼出一個小小的鬼魅不在話下,但這鬼魅竟是在萬芸霜體內執拗的不肯離開,仿佛就要賴在這軀體裏一般。

    葉瀾灼皺了皺眉,再這樣下去,若時間過長,他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住,畢竟這是個很耗妖靈的術法,而且,此時情況,對萬芸霜的身體也很有損害。

    想了想,他還是開口問道:“敢問閣下,為何要附在我師弟的身上?”

    對麵的萬芸霜,不,準確來說,是那個鬼魅,聽到葉瀾灼的問話,倒是緩緩的抬起了頭,看向了葉瀾灼,卻沒有回答他。

    不過好歹是給了他反應,葉瀾灼頓了頓,又問道:“閣下可是……可是位姑娘?”

    那鬼魅依舊是沒回答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竟有些慎人。

    葉瀾灼感覺自己背上寒了寒,心想自己活了這麽多年想不到還真有一天能和真正的鬼對上……果然小時候聽的那些鬼故事都弱爆了……

    ……不過現在不是發怵的時候……

    葉瀾灼定了定神,看向鬼魅那陰森森的雙眼,沉聲問道:“在下冒犯,敢問姑娘生前……芳名可是喚作……柳青青?”

    果然,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鬼魅愣了一下。

    葉瀾灼卻憑著這愣住的一下,手中妖靈猛然一擊,一下子將那鬼魅從萬芸霜體內逼得現了半形,卻不料那鬼魅竟直接抬手,要將額頭上控製住自己的絕命翎□□!

    葉瀾灼心裏一驚。

    按自己現在的修為,這鬼魅應該根本無法反抗才對。

    可她……

    葉瀾灼咬牙,用妖靈支撐住絕命翎不被□□,方才為逼出鬼魅,葉瀾灼已是耗了不少修為,那一邊還要分出妖靈擋住惠誌,縱然修為再高,他的身體也受不了,疲意已現,葉瀾灼心想,看來得速戰速決了。

    再次施靈控製住絕命翎,葉瀾灼手上仙靈一閃,用力一注,終於是逼得那本就現得半形的鬼魅,不得不一下子從萬芸霜的體內衝了出來!

    好!

    葉瀾灼心下一喜,卻不敢鬆懈,隻見那鬼魅甫一離體,立刻便衝著葉瀾灼襲了過來!

    葉瀾灼本就累的不行,這鬼魅還一副沒完沒了的架勢,葉瀾灼迅速收回絕命翎,接住因鬼魅離體而倒下去的萬芸霜,另一隻手拿過絕命翎擋住鬼魅,一邊擋住,一邊道:“若姑娘當真是柳姑娘,還請柳姑娘不要再糾纏與我師弟!”

    “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誰,你就應當也知道我與他的那些恩怨!”

    這鬼魅終於說話了?葉瀾灼一瞬間被這淒厲的聲音嚇了一跳,後退一步護住懷中的萬芸霜,看向眼前那鬼魅,烏發散亂,一襲白衣,麵貌倒是意外的清秀,不似傳說中的厲鬼那般可憎。

    “閣下果真是柳姑娘?”葉瀾灼道。

    “是念哥哥告訴你的吧?”柳青青手一揮,鬼靈變成一道道利刃,四麵八方的朝葉瀾灼刺來,葉瀾灼一邊攬著萬芸霜一邊向後躲去,一邊苦口婆心試圖勸道:“情之一字本就應是兩情相悅才得善終,姑娘何必執於自己的一廂情願?無緣無份已是定局,姑娘又何苦被仇恨蒙蔽雙眼?”

    “何苦?”柳青青冷笑一聲“我又何曾想苦?天不憐我,即使一死,也有人來踐踏我,讓我死都不得好死!我又是何苦?既然天不憐我,我又何須憐及他人!”

    想來這姑娘是在怨恨自己死後郝家的人將院牆建在了她的墓穴之上,便道:“郝家的確觸犯到了姑娘的墓地,但實屬無心之過,以為隻避開姑娘的墓碑就可以,誰料卻壓到了姑娘的棺槨……但隻讓郝家拆了那院牆不就行了?姑娘為何還要為難那郝夫人?”

    “拆了院牆?”柳青青冷聲道:“那地方本就是我們家的!若不是我爹交友不慎,交了一幫子狐朋狗友,我爹風光時左右諂媚,我爹落難時落井下石,我爹也不會棄鄉而逃,將我丟在念哥哥的家裏!我就不會遇上他!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葉瀾灼無語,看來這姑娘已經完全被仇恨洗惱了,也難怪會變成厲鬼。自己說也說不過她,就隨她便吧。

    但萬芸霜,他必須要保。

    葉瀾灼剛想說你要想動萬芸霜先過我這關,那柳青青忽然又開口,道:“不過,你這個人倒是很奇怪。”

    葉瀾灼一愣,看向柳青青。

    “你一個人,怎會修妖道?”

    聞言,葉瀾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此話聲大,他用妖靈隔成的屏障又不隔音……一旁的惠誌怕是聽到了。

    姑娘我剛想說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施了這墮雲霧中……

    果然,一旁的惠誌訝異的瞪大了眼,看向了萬芸霜。

    但葉瀾灼現在真的沒有時間管這麽多了。

    玄無滔和左念現在還生死未卜,這邊萬芸霜也不知道修為和身體有沒有大損,現下惠誌對自己也已起疑心……

    這都些什麽事兒啊……葉瀾灼感覺自己的頭都要大了。

    ……但此鬼不除,必將後患無窮。

    這麽想著,葉瀾灼一下子揮開了那道屏障,將萬芸霜放到惠誌懷裏,道:“惠師兄,其他的事我等著再和你解釋,你帶著從雨快走,這裏交給我。”

    “可是……”惠誌似乎還想再說什麽,葉瀾灼頓了頓,道:“順便,幫我個忙,你趕緊出去,幫我找找玄無滔和左念,我很擔心他們倆。”

    “但是你……”

    “別可是但是了!”葉瀾灼一下子將惠誌退到樓梯那,身後忽然一道鬼靈襲來,葉瀾灼連忙閃開,看向柳青青,道:“你既已知我所修乃妖道,那你應該也知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管你作甚!”那柳青青見惠誌要帶著萬芸霜下樓,連忙想追過去,葉瀾灼卻是一道妖靈擋住,使其無法向前!

    “你!”柳青青恨恨的瞪了葉瀾灼一眼,葉瀾灼道:“姑娘莫急,在下有事要問。”

    “你去陰曹地府再問我!”

    說罷,又是一道鬼靈襲來,葉瀾灼用妖靈擋住,雖然以她的修為對自己根本構不成威脅,但這柳青青一時竟讓葉瀾灼頗有些吃力之感。

    按理來說,現在一般的修道者,都是無法與葉瀾灼的修為相提並論的,按照柳青青這種才修鬼道沒幾年的鬼魅,自己應該很輕易就能製服才對。

    但柳青青……

    有蹊蹺。

    想起了那副被浪回頭拿走的畫,葉瀾灼皺眉。

    “我隻是很奇怪,姑娘過世時間並不長,卻在短短幾年,修得如此修為,倒也的確英才,於是便想請教請教姑娘罷了。”葉瀾灼看向柳青青“又或許是,你得他人相助了?”

    柳青青見那邊惠誌已帶著萬芸霜跑了出去,看來也是追不得了,一時之間怒火上湧,全部都轉移到了壞了他事的葉瀾灼身上,沒理會葉瀾灼的問題,猛地抬手,刹時,又是一道鬼靈狠狠襲出!

    葉瀾灼腳下翼行術一閃,直接飛下了二層回廊,沒有了要保護的人,葉瀾灼心想自己可算是能自由的……

    而那柳青青見他飛下來,也跟著他一起飛到了一層。一層的大廳比上麵要寬闊的多,柳青青在落下來的一瞬間,已是千萬道鬼靈所凝的利刃刺向了葉瀾灼!

    葉瀾灼毫不慌亂,用妖靈包圍住自己,絕命翎穿破重重鬼靈,直擊柳青青!

    柳青青閃開絕命翎,鬼靈更加凶猛的襲向葉瀾灼,葉瀾灼一邊抵擋,一邊向後退去。

    方才葉瀾灼已是消耗了大量了修為,此時又要抵擋柳青青,已經有些體力不支,還好勝在修為極高,不然葉瀾灼感覺自己要真的像小時候害怕的那樣,被厲鬼殺死了。

    正當葉瀾灼專心對付柳青青之時,卻忽覺胸口的地方有些疼,竟是原先仙靈的靈穴所在之處。開始的時候葉瀾灼沒在意,可那地方愈來愈疼,竟像是當初自己手上妖靈靈穴那般的疼法,葉瀾灼麵上滲了些冷汗,卻仍是不敢大意。

    正當葉瀾灼想辦法想要脫身的時候,身後忽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冰焱!”

    葉瀾灼一聽那聲音,心下一喜,手中妖靈弱了半分,連忙後退幾步,回頭看去。

    是玄無滔的聲音!

    卻在他回頭的一瞬間,胸口猛的一痛。

    不是他那來自靈穴的痛。

    葉瀾灼愣了一下,看向眼前的人。

    南滇的服飾,豔麗的容貌,以及那……冰冷的笑意。

    而那冰冷,一直延續到了自己的胸口。

    葉瀾灼緩緩的低頭,紅色刹時蔓延了視線。

    邪憾手中的絕命翎,已是狠狠的刺進了他的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