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苦其心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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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蓮華惦記著阿蘭的葵水一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起身,拉過她的手摸脈,行動自然,神情嘛,他蒙著眼,阿蘭看不出。

    晨光微熹,步蓮華的嘴角微沉,隨著他低頭,幾縷發絲垂落,懸在阿蘭腕子上,發尾輕掃,阿蘭打了個顫,咬著指甲偷偷看著他。

    片刻後,步蓮華說:“換隻手。”

    阿蘭連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換了手遞給他。

    “公子你這樣我有點不好意思……”阿蘭看著他搭上來的如玉手指,饞巴巴地說,“像占便宜,還兩次。”

    “別亂講。”步蓮華心想,按這個說法,她占了他多少便宜了?

    步蓮華摸了會兒脈,煞有介事道:“這事不算小事,萬事身體為先,千萬不能大意過去。”

    想起他那據說是折命煞的玩意發作起來的可憐模樣,阿蘭默默點頭,表示讚同。

    隻是,他到底是如何想到的這個問題?好端端的,問姑娘家癸水的事。

    阿蘭這個姑娘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卻仗著步蓮華看不到,肆無忌憚盯著他看,目光在他微敞的領口停留了好久,咂了咂嘴說:“公子你真細心。”

    “一個多月,正常姑娘都會有,但你從沒跟我提過。”步蓮華說,“昨天看到小七給三隊的姑娘們煮糖水,我想起來了。”

    這個解釋也還說得過去,看到樓玉給一群女兵熬糖水,就想起了身邊這個姑娘,琢磨她的月事,嗯……合情合理。

    兩人保持著這個姿勢,一榻一床,手搭手靜了會兒,阿蘭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慢慢遊了無數次,終於打了個哈欠,小聲說道:“原來你還會醫術。”

    步蓮華收回手,慢悠悠道:“……我去叫郎中。”

    阿蘭捧著手,一愣:“很嚴重?”

    他沉默了好半晌,故作鎮定地問她:“叫郎中來抓藥,給你養養身子。你……有來過嗎?”

    他正經問,阿蘭也不好意思矯情,紅著臉回答:“有的,有那麽一兩次,然後就沒了。”

    “……沒了幾年了?”

    “有五年吧,那時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幹活,也沒注意。”阿蘭說,“其實那個東西沒了也好,方便討飯幹活,還不容易被人欺負。公子可能不知道,有幾年南都有好多那種想綁個乞丐回去生孩子的老光棍,他們可不像相府的老色鬼,隻要是女的,能生孩子的,他們都要。有幾個南都街上的老地痞盯上過我一陣,不過我當年比較瘋,敢跟他們打,而且那時我的那些夥伴們都把我叫假女人來著,他們知道我不來那玩意後就沒再打我的主意。”

    這突如其來處處透露著險惡的童年經曆讓步蓮華愣了好久:“看樣子是……傷到了。”。

    他妹妹和阿蘭一樣的年紀,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萬月霜受過的苦,頂多也是空著肚子帶兵打伏擊戰,戰場上受了傷之類的,隻要下了戰場,該有的飯還是有的,也不必為生存一事拚命。

    思及此,步蓮華心中很不是滋味,泛起絲絲酸楚,開口輕歎道:“這些年你……”

    你受苦了。

    阿蘭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抽了抽鼻子,仰著臉,笑容燦爛:“早就過去了。跟著你之後好多了,我再沒吃過苦。你是好人,我見過最好的人。”

    步蓮華微微衝她笑了笑,叮囑她在房裏待在好好看書,自己出門給她找郎中去了。

    路上遇到了蘇北湘,步蓮華隻說是阿蘭身體不適,來尋郎中看看。

    蘇北湘又是皺眉又是撇嘴,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問道:“她是病的起不來身了嗎?要讓你一個半瞎子上街來請郎中?還有,你那暗門是用來當擺設的嗎?”

    步蓮華怔愣好久,回道:“對啊……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自始至終,他沒想過要讓阿蘭來請郎中,也沒想過要吹個暗哨讓暗門的人幫忙請郎中。

    郎中是要親自請才顯誠意。

    蓮華公子這麽想的,也就稀裏糊塗這麽做的。

    步蓮華驚奇自語道:“我這是怎麽了?”

    蘇北湘:“……你這哪裏是招了個陪\睡枕頭,我看你這是招了個主子,還都得你來親自伺候。”

    步蓮華回過味來,淡笑道:“或許吧……”

    日落前,步蓮華給阿蘭講完書,把煮茶的小盅仔細刷洗了,將今日抓的藥放進去,點了小柴爐,支在屋裏慢慢熬著藥。

    阿蘭坐在一旁看書。字認得差不多後,她能自己慢慢地讀書了,很快的功夫,阿蘭就發現,她所處的天下比她之前認識的寬廣得多。時間,地界,如同新的大門向她敞開,隻要她認識了字,拿到了鑰匙,就能推開門,進入更廣闊的天地。

    步蓮華把每天的功課講完後,就會讓阿蘭自己看書,阿蘭讀完後,還會自己從書架上找來其他書看,太晦澀的就放在最下麵,先從有趣的那些風俗誌看起,久而久之,倒還真借書長了不少見識。有時問出的問題,步蓮華都頗感吃驚。

    等藥的味道烹出來後,阿蘭才從一本誌怪雜文中回神,抬起頭,看到步蓮華用之前烹茶的東西煮藥,瓷白色潤跟他的手指一樣。因為要看火候,他把一邊白綾推上去,露出一隻眼睛,垂著頭,拿著他那把白的柔和的骨扇,慢慢給柴爐扇著風。

    在窗口傾瀉進來的溫柔光線下,他雅致的像氤氳著水氣的清茶,朦朦朧朧,沁人心脾。

    阿蘭咬著手指看著他,陷入了無邊的寂靜和沉默中。

    有時看到他,一肚子話全都記不得,隻剩下那種無言的歡喜和惆悵,那是十七年未曾有過的一種不安和寧靜交匯的慌張感覺。

    “要遭。”阿蘭看著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慢將藥沫撇出,這尋常到再不能尋常的動作,阿蘭卻想到了早上睜開眼時,看到的那個衣衫微亂,秀發鋪滿床榻的步蓮華。

    她把書扣在腦袋上,嗷嗷叫了起來。

    步蓮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了?看到什麽了?”

    他還以為她是在看書!

    阿蘭舔了舔唇角,把書慢慢拉下來,露出眼睛,巴巴看著他,又怨又渴望,悶聲說道:“看到喬生養出的花妖變大後把他吃了……”

    “哦……那個是講貪欲害人的。一開始,花妖就像小孩子,喂飽了就不鬧,後來花妖要牛羊,要金銀,貪欲越來越大,它不停地向喬生要東西,喬生漸漸滿足不了它,就被它吃了。你換個別的看,這個寫的有點嚇人。”步蓮華邊說邊掀開蓋子,挽起袖子輕輕撇著藥汁,垂眼向藥盅裏看去,霧氣撲上睫毛,阿蘭又將書慢慢蓋了回去,咽了咽口水。

    “……蓮華。”

    “嗯?”

    “我餓了。”

    “等等,先把藥喝了,過會兒再吃東西。”

    “哦。”

    靜默了好久,步蓮華突然抬起頭:“你剛剛叫我什麽?”

    阿蘭跳起來就跑,她這些天一直在心裏反複叫他的名字,現在一不留神叫了出來,像是心事被人看透了。

    她奔出去關上了門,一會兒,又自己磨磨蹭蹭走進來,挪到步蓮華身前耷拉著腦袋:“我錯了,公子不要責罵我。”

    “……叫名字……”步蓮華艱難道,“沒什麽錯……”

    隻是太突然了,他一時半會未適應。

    阿蘭垂頭不語,步蓮華寬慰道:“沒事,想叫就叫,總叫公子……未免有些生疏。”

    阿蘭張了張嘴,憋足了勁,也沒叫出來一個字。

    耳朵倒是先燒了起來,阿蘭扭過身,把臉埋在手中,嗷嗷的又叫了起來。

    怎麽就叫不出來了呢?

    剛剛怎麽就叫出來了呢?!

    步蓮華收回神,把白綾拉下去蓋好,敲了敲藥盅:“藥好了,自己喝。”

    晚上阿蘭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輾轉好久卻睡不著。

    待步蓮華的呼吸聲慢慢規律後,阿蘭坐起身,慢慢爬到床緣,看著夜色下熟睡的人,小聲叫了句:“蓮華。”

    被叫名字的人沒有反應,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她一點點湊近,手撐著床緣,趴在他耳邊,如吐氣一般,再次叫了聲:“蓮華。”

    “步蓮華……”

    步蓮華呼吸聲停了一霎,臉朝這邊側來。

    阿蘭連滾帶爬卷著被子躺回去。

    步蓮華果然是醒了,他慢慢坐起來,摘掉白綾,麵帶疑惑地看向床上呼吸聲突然變誇張的阿蘭。

    “……阿蘭?”

    “阿蘭你睡了嗎?”

    阿蘭揉了揉眼睛,睜開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啊?公子怎麽還沒睡?有什麽事嗎?”

    步蓮華沉默一陣:“……沒事。”

    他躺了回去:“可能我聽錯了,總感覺有人在叫我名字。”

    阿蘭終於鬆了口氣,悄悄抹了把頭上驚出的汗。

    步蓮華忽然又喊道:“阿蘭。”

    “啊!”

    “熱嗎?還睡得舒服嗎?”

    “謝謝公子,不熱,都挺好的。”

    “那就好。”步蓮華說,“天氣漸熱,距離近了都不方便,也睡不安穩。等明日,我把榻再往外挪些……好了,睡吧。”

    阿蘭心中默默喊著:“別挪啊……”嘴上卻說,“嗯,好,公子好眠。”

    然後,滿懷心事,貓爪撓心的阿蘭一夜難眠。

    作者有話要說:  苦其心誌開始了……煎熬吧,阿蘭!

    謝謝百萬富婆董事會成員大佬們的集思廣益獻謀獻策,如果將來公司股市飄紅暴漲,有你們的一份巨大功勞。

    誠摯感謝 目標先掙他個一個億,巫覡,英俊牙,晴兒大哥大,追熊少年,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