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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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蓮華睡了一天一夜, 絲毫不見醒轉, 月霜忙完前鋒營的布置, 回來看步蓮華時,見阿蘭站在屋子中央,盯著床上的人看,目光黯淡無力。

    月霜安慰她道:“沒關係的, 睡覺是休養生息, 沒見還他喘著氣嗎?沒死的, 也沒什麽事, 你不用這麽守著……”

    “不用藥嗎?什麽都行,鎮痛的……那些都沒有嗎?”

    “沒用的。”月霜說道, “這是天譴, 藥石無用, 得我哥自己硬抗。沒關係的阿蘭,他習慣了, 其實現在這種已經算不錯了。”

    阿蘭幽幽看了她一眼,月霜碰上她飄過來的眼神,退後一步, 心中發怵。

    轉念一想,自己剛剛那話說的確實聽起來有點漠然,可能她真的是習慣了吧。

    一開始哥哥疼她也哭的一個鼻涕泡接一個鼻涕泡, 後來漸漸習慣了,就會安慰自己,我哥比之前好多了。

    其實月霜小時候, 和哥哥見麵的機會不多。

    萬月霜跟步蓮華相差四歲,月霜還沒學會說話隻會淌口水時,

    哥哥跟著爹在帝京昭陽住,她和娘在賀族,不過等她娘把她奶到走路不摔的歲數時,就把她扔給了五娘,就是樓玉的母親。

    “滿月抓鬮,你自己要抓的刀,我這兒沒有,去跟你五娘學吧。”她娘說,“反正你這種坐不住的遲早要上戰場,不如早些去,還能早早建功,要能建功殺敵,也不算你人生虛度白活一場。”

    樓五娘刀法最好,月霜這個奶娃娃斷奶後,就跟在樓五娘的身後屁顛顛的學起了刀,不過她人還是太小,無法隨軍,隻要軍隊換個地方,沒安頓好之前,她隻能回帝京去,先住在父親身邊,讓他代為照看。

    這麽算來,一年中,她和哥哥相聚的日子也就十幾天而已。

    父親對哥哥的教導十分嚴厲,月霜回想起,自己從小到大吃東西噎到,十次裏有九次是被她爹打她哥給嚇的。

    剛開始,看到哥哥挨打,月霜這個奶娃子還會機靈的抱著她爹的腿嗷嗷大哭,給哥哥爭取緩神道歉的機會。

    不過後來,她隻要跑上前去,就會被她爹一把薅起來扔出去:“再來搗亂,一並重罰!”

    月霜慫包,立刻就乖的像個球,坐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嚇得打嗝。

    她爹說過,亂世多艱,這世道即便是正常人都要百倍辛苦,何況步蓮華這個不正常的,長痛還是短痛,需得擇一個。

    一般來說,她爹教訓她哥時隻有這幾句話。

    她爹:“你想當個廢物嗎?”

    她哥答曰:“不想。”

    她爹:“那就給我忍著!”

    所以,月霜見過無數次哥哥疼昏過去的樣子,比現在淒慘百倍的都見過,早些年,他身邊沒有天命紫氣,白日裏為了做好功課不得不摘掉白綾,到了晚上,就完了。

    步蓮華折命時的慘叫十分瘮人,月霜的房間,步實篤特地安排的遠,即便如此,隔著三個院子,她也能聽見哥哥的慘叫聲,多少次她蜷在被子裏,聽著那絕望的聲音,捂著耳朵哭到崩潰。

    最嚴重那一次,是他們跟著父親到墨城談判。

    說來話長,直到現在,月霜回想起來,都會控製不住的打冷顫。

    墨城的談判僵持了半個月後,南朝的那些人打起了歪主意,得知步蓮華蒙著白綾的原因,他們趁步實篤不備,抓了尚在病中的步蓮華做談判的人質,在談判時扔出了白綾讓父親過目。

    “步相,這次我帶了多少兵來,很想讓令郎數一數呢。”

    “隨意。”步實篤淡笑道,“我兒確實擅長數人頭。”

    北朝有句話:寧惹天皇老兒,不惹少年閻羅,說的可能就是步蓮華。

    少年發現自己成了人質,成了父親談判桌上的阻礙,並且還被按住頭看那群腦袋上頂著短命兩個字的南朝人,暴怒起來。

    “我看到了。”他露出陰森森的笑意說道,“既如此,天命不可違,我就發發善心,請你們到閻王殿做客吧!”

    他怒起來,有種大不了我豁出命來,咱們都別慫,硬碰硬的氣勢,一個人殺出了敵軍營,一條血路直通談判桌。

    那南朝談判官確實沒能得意多久,等步蓮華怒瞪著眼睛,一身血染的紅,手上提著還在滴血的鞭子闖入帳中時,他嚇坐到了地上。

    倒是步實篤,麵無表情地喝了口茶,挑起白綾,對步蓮華說:“擦幹淨了手再碰,就這一條,愛惜點。”

    “愛惜。”步蓮華說,“除我之外,誰碰誰死。”

    然白天硬氣完,晚上就不行了。

    那天晚上,步實篤把兒子捆在床上,旁邊幾個力氣大的官員幫忙按著,但折命煞發作起來時,步蓮華還是失了理智,掙紮著要拿刀,說要挖掉眼睛。

    無數次疼昏後又被疼醒後,他神誌崩潰道:

    “……爹……求你一刀……了結我……”

    “做不到。”步實篤說,“養了你這麽多年,不是讓你這時候一刀尋死的,能撐就得給我撐住。”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但那天,月霜還是被叫過去,步實篤抱著她,指著床上形容淒慘的步蓮華,說道:“看清楚了,他是你哥哥,如果今天他撐不過去,你得記住他,你得記住是誰要置他於死地,明白了嗎?”

    那晚可能真的凶險,天亮之前,步蓮華隻剩一口氣,身上都是掙紮時繩索磨出的血痕,步實篤摸著月霜的腦袋,歎了口氣,讓她上前去,最後看哥哥一眼,月霜哭的涕淚橫流。

    後來,月霜想,她雖然無數次痛罵上天,但那一次,她是真心感謝蒼天的。

    那天趕到墨城郊外的,恰恰是五娘的兵,而樓玉和蘇北湘,也恰好隨行而來。

    也正是那天,七哥和湘哥身上,都出現了天命紫氣。

    帝王命,兩條。

    步蓮華慢慢摘掉白綾睜開眼,緩緩轉過頭看向來人時,他們都以為這是回光返照,沒想到他哭著又笑著說:“……天不絕我……”

    月霜想了一大圈,終於神遊回來,她沒對阿蘭講步蓮華之前到底有多慘,慘到,她現在看他安安靜靜昏睡個三五天的,都覺得異常欣慰。

    但是阿蘭反應有些不正常,她好像這樣一動不動臉色陰沉的站在這裏很久了。

    似乎和平常的關心有些不大一樣。

    月霜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事,搜腸刮肚的找起話題來。

    “對了,阿蘭,前些天的那個混蛋殺豬的……”

    她還未說完,就聽阿蘭沉聲接道:“他已經走了,跑南朝去了。”

    “噯?”

    “蓮華有留暗門哨,那個人的行蹤,有人告知……”阿蘭說,“他專門為我,留了一個人看著那個人。”

    月霜起了一身汗,尷尬道:“哈,應該的,那種人……”

    “那人打聽到了我的帝王命。”阿蘭麵露譏諷,自嘲般地說道,“他嚇破了膽,逃回南都去了。帝王命……嗬,我就算是帝王命,又有什麽用?”

    “你可不能這麽想。”月霜連忙勸道,“這是天給的,就算現在沒用,等到了時候,照樣管用。你可不能在它管用之前妄自菲薄啊!”

    樓玉來到院中,拍了拍手:“回頭,兩位小姑娘,來,把步蓮華先放放,我們到總軍帳商量正事。”

    阿蘭回頭,問道:“我也去?”

    “可不就是你嗎?”樓玉說,“還缺不了呢,步蓮華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我看你還行,暗門那些你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今天一起去,消息傳報,就看你了。我們明天打姚康。這是場大戰,你得準備好了,萬不能砸了。”

    阿蘭看了眼沉睡不醒的步蓮華,又問:“蓮華呢?”

    “他就在洛川,常大人已經接手了,你大可放心。”樓玉說,“一旦打起來,不管什麽結果,有常大人在洛川,你把蓮華這個病人放在洛川是最穩妥不過了。常大人會代為照看的,放心吧。”

    常學微跟洛川的暗門聯絡人見了麵,大小公事皆交代妥當,聯絡人正要離開時,常學微問道:“還有一件事,老夫想請教閣下。”

    “大人不必客氣,直問便是。”

    “跟在你們少主身邊的阿蘭姑娘,是帝王命,對嗎?”

    “是,這件事,暗門八十七哨在三個月前就已報往帝京。”

    “她的身世來曆呢?老夫可否查問?”

    “並無異常。”那人說,“南都長大,幼時在南都的清音樓,三位賣唱娘撫養,五歲時托給南都的行乞老人照看,八歲,偽帝出緊歡令,清音樓被查封,之前的撫養她的一位賣唱娘租了間鋪子給人做豆腐,與她母女相稱,十一歲賣唱娘病死,她在南都組了個行乞團,後來常大人也知道,偽帝發了個百色令,將南都頭臉齊整的少男少女們都召進了宮,阿蘭姑娘的行乞團就散了,她自己也被沈缺三買進了相府,十六入宮,給她之前在行乞團的姑娘們一個個送了終後出逃,行刺偽帝。”

    “著實精彩。”常大人眯眼笑著,連連點頭,“阿蘭姑娘的生辰你們可打聽到了?老夫記得,南朝有個風俗,家中養不起的女兒,多半是會放到青樓門前,留幾件衣裳,一個寫著生辰的布條……”

    “有。”那人說,“我們打聽過,阿蘭姑娘身上戴著一枚生辰牌,除了生辰,還有蘭姑娘的名字,隻一個蘭字。具體的我們沒見過,這要問少主。不過,前些日子二小姐倒是送過信兒,阿蘭姑娘是臘月生辰。”

    “嗯,我知道了。”常大人笑眯眯道,“對了,在下有個消息,剛剛想起來,想托閣下送往帝京,呈給主公。”

    “大人請講。”

    “呈報主公,是卿。”

    “……大人?”

    常大人敲著腦袋,笑嗬嗬道:“瞧我,卿,祥瑞也,主公多年夙願。你如此遞消息就好,主公明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我兒子……

    姚康城要阿蘭自己來了,2333步蓮華有心奶也奶不上。

    我說準時,結果發現晚了一個小時,真是對不起,我白天實在是起不來……悲傷。

    謝謝仙女們,謝謝輕然,目標先掙他個一個億,少年聽雨歌樓上,巫覡,追熊少年,半透明sushi,照世明燈,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