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晉江文學城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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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

    陳國皇帝並沒有出現在城樓上與民同樂, 有傳言說皇上病了, 這則消息讓整個年節蒙上了一層陰影,尤其是客棧裏的舉子們, 不禁為即將來臨的春闈擔憂。

    當天晚上, 景嶽牽著秦燕支在皇宮附近轉悠了一圈, 他發現整座皇宮都被法度之力布成的結界包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去還有些麻煩, 到時節外生枝就不好了。景嶽站在宮門外掐指一算, 也不知算得什麽,突然輕笑一聲, 便帶著秦燕支離開了。

    之後,他們一直呆在客棧。

    到了十五那日, 京中慣例辦起了燈會。一盞盞花燈為皇城披上了盛裝,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賞燈,就連平日裏難得出門的夫人小姐,也在這一天精心打扮,享受著難得鬆快的時光。

    人群中, 景嶽懷揣小藍鳳, 手牽小燕支, 秦燕支手上還提著一盞兔子燈。

    身旁不時有人經過,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或是饑寒交困的貧苦百姓, 但今夜, 他們沐浴著同一片星光, 欣賞著同一片景色,就連心情,或許也是同樣的滿足與寧靜。

    街邊的攤子上擺滿了形色各異的花燈,有一些別致得讓景嶽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他想,凡人的過人之處就在於此,他們總能在有限的生命中綻放自我,讓人生變得鮮活。

    忽然,他感覺身旁的人放緩了腳步,低頭一看,秦燕支正直勾勾地盯著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小販麵前有一對父子,父親掏了錢將糖葫蘆遞給懷中的兒子,兒子吧唧親了父親一口,兩人臉上都是滿足的笑意。

    景嶽隻當秦燕支也想嚐嚐,牽著他走過去,問小販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小燕支,後者眼中閃過驚喜,接下來卻沒吃,而是舉得高高的讓景嶽先嚐。

    景嶽不想拒絕他的好意,彎下身子咬了一顆,就在那一瞬,他的臉上落下個柔軟且帶著奶香的親吻,景嶽一愣,見秦燕支抿著唇羞澀地看他。

    從他有記憶一萬年來,從沒有人親過他,陌生而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每一個毛孔都酥酥麻麻的,混著口中甜而不膩的糖葫蘆,說不上什麽滋味。

    景嶽揉了揉秦燕支的腦袋,“快吃吧。”

    懷裏的藍鳳掙紮起來,哭唧唧道:“不要臉!不要臉!景景是我的!景景是嘰嘰的!”

    說罷飛上他肩頭,貼著他又啄又蹭,景嶽毫不猶豫地揮開藍鳳,後者傷心抹淚控訴:“你偏心!你是不是不愛嘰嘰了!”

    景嶽:“……”

    藍鳳風暴哭泣:“算了!是嘰嘰命不好,誰年輕的時候沒遇見過幾個渣?”

    景嶽忍受著藍鳳的魔音摧殘,秦燕支卻一無所知地舔著糖葫蘆,時不時衝他笑,兩人生得一般好相貌,一路上引來不少或好奇、或羨慕的打量。

    等他們經過一間茶樓,見外頭圍著許多人,說書人浮誇的腔調斷續傳來,“說,五大仙山中的慈航門和菩薩宇,十日前在嶺南荒山鬥法,直接毀掉五座大山,山塌地陷,上遊幾條河的河水灌入其中,原本的五座山變成了五個湖泊。”

    附近百姓們聽得津津有味,他們都知世上有五大仙山,山中有五大仙門,仙門裏住著神仙。但他們從未見過真正的神仙,哪怕陳國國師擁有呼風喚雨之能,也與他們想象中的神仙手段大不一樣,神仙,或許真的隻是傳說。

    但每個人都有一個仙人夢,因此,集市上的話本,茶樓裏的說書人,也大多講著仙人的故事。

    景嶽尋找秦燕支那幾年,也大概了解了下昊天界的各方勢力,他從各種傳言推測,五大仙門分別是獅子山的天罡教、無念山的慈航門、歡喜山的菩薩宇、避世山的青雲穀,還有巨浪山的天水殿。

    五大仙門各有恩怨,平日裏爭鬥不休,而他若想發展小寒雲宗,第一個會對上的便是同在西大陸的天罡教。教中不但有金丹期的高手,還有一眾築基期長老,如今的景嶽尚不能與之硬碰硬,但等他韜光養晦儲備好實力,五大仙山皆不是困擾。

    說書人口若懸河地描繪著兩派鬥法的細節,什麽飛劍法寶,冰山火海……引來聽眾一致叫好。

    正說到精彩之處,說書人驚木一拍,“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台下噓聲一片,但不少人還是滿足地掏了錢。

    這時,秦燕支忽然問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仙人真有那麽厲害?”

    景嶽心道,多半是說書人從哪兒聽了點小道消息瞎編的,“他說得半真半誇張,修者其實還算不得神仙,但對凡人來說已是神仙手段。”

    於是,景嶽將大世界的種種慢慢講給秦燕支聽,他說他的故鄉一共有七個陸洲,每片陸洲都是無窮大,陸洲之上修真者繁多,宗門派別數不勝數,有符修、器修、丹修、法修、劍修、陣修等等,修士修到一定境界不但能移山填海,甚至還能破碎虛空。

    秦燕支明顯對劍修更有興趣,連連追問,景嶽道:“厲害的劍修能識得天下劍,與萬劍勾連,一旦領悟了劍之本源,修出劍魂,便可一劍生萬物,一劍破萬法。”

    秦燕支目光炯炯,好似看到了自己成為劍道仙人的景象。

    他拉著景嶽道:“我也想去你的故鄉。”

    景嶽:“嗯,我們一定會去。”

    走了兩步,秦燕支又停下來,“景哥哥,你說我能成為劍道仙人嗎?”

    景嶽篤定道:“隻要你一心修煉,沒有人比你更有可能。”

    此時星辰引路,月光鋪地,將兩人的背影拉得很長,在寒夜燈火中別有溫情。

    而在大世界一處秘境中,“本我”秦燕支正盤膝入定。

    自從小燕支哭過一次,大燕支幾乎快羞恥得吐血而亡又堅/挺過來後,他感覺自己突破了一層名為“羞恥”的桎梏,破而後立,從心境上升級了。

    如今,秦燕支已可以非常淡定地麵對昊天界中的“他我”。

    其實對於小時候的記憶,他已經很模糊了,好像他生來就在練劍,隻喜歡劍。那麽更早呢?在他還不懂劍的時候,是否也有普通小孩子都有的願望?是否也有過脆弱和寂寞?

    小燕支雖然時常讓他羞於麵對,但他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粘著景嶽的行為。畢竟,小燕支和景嶽同是天外之人,小燕支又被景嶽所點醒,很自然就會多一分與生俱來的親近,隻覺得靠近景嶽才會安心,才會歡喜。

    何況,昊天界中的景嶽待小燕支極好,那種好不似長輩對晚輩,更像是對親人,讓小燕支少了敬畏,依賴和向往與日俱增。

    一絲溫情淌過秦燕支心間,那是“他我”所生,卻引動了“本我”。

    他微微偏頭,正對上景嶽打量他的眼神,後者見他發現了,指了指自己的臉,促狹一笑。

    秦燕支目光平和而坦然,讓本想看他笑話的景嶽覺得好生無趣。

    雖然有時候,昊天界中的“他我”與小燕支相處時,身在大世界的自己也會尷尬,但景嶽認為秦燕支應該更尷尬才是。沒想到人家這麽快就接受了崩人設的設定,就像一個理智的旁觀者,反而是他庸人自擾。

    景嶽正傷懷於心境不過關的打擊,忽聽意識裏有聲音傳來:“色胚子!登徒子!流氓子!”

    “……”

    他猛一低頭,果然見躺在腿上的藍鳳不知何時轉醒,此時雖還有些虛弱,但似乎已經接收了小界的記憶。

    “景景!嗚嗚嗚景景!你怎麽可以讓流氓子親你?”藍鳳微微顫顫地舉起翅膀,又頹然地放下,豆眼中躺下一滴淚,“從來薄幸男兒輩,多負了佳鳳意。”

    景嶽:“……”他就想問問流氓子是什麽東西?

    “隻聞新人笑,不聞舊鳳哭。”

    景嶽:“……”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藍鳳戲精之魂爆發,景嶽心中的驚喜和憐愛還有心疼都被衝散得差不多了,他咬牙道:“看來你是全好了啊……”

    藍鳳本就是神獸,身體素質比人類好太多,沉睡期間還有景嶽不時為它輸送靈力,所受的傷早已漸漸康複,但它此時卻慌亂地轉了轉眼睛,假裝咳了幾聲,弱弱地說:“嘰嘰沒好……”

    景嶽幽幽一笑:“是嗎?”

    藍鳳一抖,不敢再裝了,慫慫道:“……既然景景都認錯了,嘰嘰、嘰嘰就不跟你計較了,哼!我還沒怪景景把嘰嘰送人的事呢!你之所以可以這麽欺負嘰嘰,不過是仗著鳳喜歡你。”

    ……藍鳳真的隻是昏迷了?不是上哪兒去看小黃/書了?

    景嶽深吸口氣:“嘰嘰,你不對我們的處境好奇擔憂嗎?”

    藍鳳:“不就是‘他我’和‘本我’,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景嶽語重心長:“……嘰啊!我終於相信你是藍鳳一族了!”

    藍鳳頓時驕傲得不行:“這種事,鳳早就知道!”

    它見景嶽表情柔和下來,頓時得寸進尺道:“景景你要答應嘰嘰,不能對那個流氓子太好,你的‘他我’也隻能對‘他嘰’好!”

    說完,它不知又想到了什麽,軲轆爬起身,扒住景嶽緊張道:“不對不對,你隻能對嘰嘰一隻鳳好,你不要愛上別的嘰嘰。”

    景嶽有氣無力地“嗯”了聲,就聽身旁有人問:“你在做什麽?”

    景嶽驀地一僵,他一轉頭,見秦燕支正疑惑地看著他,眼神很有些複雜。

    ……沉默。

    想到剛才神叨叨的樣子被看見了,或許會被懷疑有病,景嶽狼狽地轉移了話題:“我隻是在想,小界裏教你習劍的方法到底對不對,可會耽誤小燕支劍道上的成就?”

    秦燕支微微揚起下巴,“‘他我’也是我,我可以做到的事,他也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