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探底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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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回沈老夫人屋裏,那曹嬤嬤被沈徹一個眼風喝止沒敢跟上去之後,也不敢在外頭就呆,匆匆地回了芮英堂回話。

    曹嬤嬤一進門就見老太太手裏攥著佛珠,正閉著眼睛數珠子,她伺候了老太太幾十年,一看她這動作就知道老太太心裏有難解之憂,才會如此。

    “小姐。”曹嬤嬤輕輕喚了一聲。

    “阿徹沒讓你跟著麽?”老太太問道。

    曹嬤嬤搖了搖頭,“不僅沒讓跟,就連奴婢想多句嘴,都被他一個眼神就嚇了回來。說句僭越的話,奴婢在小姐跟前得臉,平日裏二公子見著奴婢時,哪回不是笑意盈臉的,奴婢還是第一回見他如此。也不知他要帶澄丫頭去哪裏?”

    紀澄自打進了芮英堂,就著意同曹嬤嬤拉近關係,曹嬤嬤在沈家地位相當於大半個主子,說起話來比紀蘭都管用,紀澄對她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不過紀澄做得也巧。

    曹嬤嬤有個獨子,從小難免寵了些,加之又有老太太這樣的大靠山,平日鬥雞走狗、吃花酒、逛賭場,哪哪兒都有他。曹嬤嬤在老太太跟前雖然體麵,月銀也豐厚,老太太每月還貼補她二十兩銀子,但因為有那麽個兒子也是杯水車薪。

    見天兒地有人上門來要債,雖然那些人不敢在曹家鬧騰,但沒事總在門口晃悠總是叫人心煩的。

    紀家什麽都缺,唯有銀子不缺,那曹嬤嬤兒子的賭債都是紀澄叫人去還的,還了她也不居功,隻做什麽都不知曉。

    可大家都是聰明人,曹嬤嬤雖不想承紀澄的恩惠,但又拿她那寶貝兒子一點法子沒有,也就稀裏糊塗地抹和了過去。

    這麽些日子來,紀澄也不拿沒什麽事去求曹嬤嬤,顯得十分地知分寸,也沒有挾恩圖報,越發地得了曹嬤嬤的心,這會兒曹嬤嬤自然要幫紀澄說兩句話。

    老太太沒睜眼,曹嬤嬤覷了一眼老太太的神情,本不想再開口,可又難免想起今日紀澄那求救的眼神來。

    紀澄臨登轎時對曹嬤嬤投去的求救的眼神,叫曹嬤嬤看了都難免心酸,小女孩家家也不知怎麽就惹了沈徹。

    曹嬤嬤還是了解沈徹的,別看他素日在老太太跟前做低伏小,插科打諢,但何時又是多管閑事之輩?更別提對家裏一表三千裏的表妹這麽上心了。當初就是蘇筠在時,也沒見沈徹給過一點顏色。

    拿人的手軟,想到這兒曹嬤嬤便又開口道:“小姐,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啊?澄丫頭就算要說親,也不該由阿徹出麵,若是叫人知道了,難免會有猜疑。”這話說得婉轉,其實曹嬤嬤的意思就是這件事太不合規矩了,紀澄說親,按說沈徹原該避嫌才是,沈家和紀家家中又不是沒有長輩。

    老太太睜開眼道:“你先才跟著他們出去,可察覺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曹嬤嬤想象不出老太太所謂的不對勁是個什麽意思,她細細地回憶了一下,並無不妥的地方,“並無什麽異常之處。”兩個人都很守禮,紀澄一路低垂著頭,半個字都沒說過,至於沈徹更是沒開過口。

    老太太一聽,手裏數著的念珠一頓,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曹嬤嬤趕緊道:“小姐,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老太太道:“沒有不妥就是大大的不妥。這是給領澄丫頭去相看男方,女兒家便是再羞怯矜持,這等時候難道不該開口問一句?可是你看澄丫頭可問過一句話?”

    曹嬤嬤聞言立即拍了拍大腿,“我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就是想不出來,叫小姐這麽一說,還真是這個理。”

    “小姐的意思是,澄丫頭早就知道阿徹要幫她說親的事兒?”曹嬤嬤疑惑道。她忽然想起紀澄的為人來,她連自己都應酬得這般好,想要討好沈徹也不是不可能,“難不成是澄丫頭心急了,私底下說通了阿徹幫她說親?”

    老太太搖了搖頭,曹清之所以能跟她這麽些年全靠一個“忠”字,可她的腦子的確是稍微癡笨了些,若非這樣,老太太當初也不會就將曹嬤嬤許給了家下的管事,就近照看著。

    “澄丫頭是什麽心性?她怎麽可能越過我去說動阿徹幫她說親?由阿徹出麵名不正言不順,澄丫頭可做不出這種傻事來。何況,當時阿徹提起親事時,我看她也是一臉的驚詫。”老太太道。

    此刻老太太難免又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來。紀澄雖然伴在她身邊不肯走,但沈徹進來她卻絲毫沒有抬頭的意思,倒是她那孫兒,簡直連掩飾都欠奉,每說一句話餘光總是瞥向紀澄。

    就像是在等紀澄開口一般。

    老太太的眼睛一睜,當時她還沒意識到,這會兒想起來才發現,沈徹每說一句話都在等紀澄的反應。可紀澄卻是半點反應也沒有,再加上後來的順從,簡直就是沈徹說什麽是什麽的意思,頗有點認命之感。

    “哎,真是冤孽,也不知這兩個冤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老太太忍不住埋怨出聲。

    曹嬤嬤一聽心裏就驚奇了,“小姐,你是說阿徹和澄丫頭……”

    除了兒女情長之外,老太太實在想不出紀澄和沈徹之間能有別的什麽牽絆。“我也是猜的,不過*不離十。你也算是看著阿徹長大的,他性子雖然有些放誕,可什麽時候對表妹指手畫腳過?就是阿芫、阿萃那裏他也不見多過嘴,最多就是說一說阿蕁,現如今平白無故要操辦澄丫頭的親事,你說是為什麽?”

    曹嬤嬤完全想不通是為什麽,隻能滿臉疑惑地看著老太太,“可是澄丫頭異想天開地癡纏阿徹,阿徹不耐煩了,又見你老人家心疼澄丫頭,所以這才想要替澄丫頭操持親事,徹底絕了她的念想?”

    老太太實在是惋惜曹嬤嬤的腦子,也難怪將個兒子養得那般不成器。“阿徹要絕了人的念想,哪裏用得著用這樣不著調的法子?他當初是怎麽冷待筠丫頭的,你還記得嗎?”

    曹嬤嬤自然是記得的,“那如果不是這樣,奴婢可再想通其中因由了。”

    老太太心裏卻有自己的猜想,可旋即又覺得不太可能,若是她的阿徹看中了紀澄,萬萬不用同自己繞圈子,當初連方璿他都敢帶到自己麵前,紀澄的出身可比方璿好多了,好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那麽老太太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紀澄看不中沈徹。

    可紀澄當初連何家、葉家的親事都能點頭,萬萬沒有道理看不中沈家的。老太太心裏也很清楚,紀澄依附沈家不就是為了攀得一門好親事麽?

    老太太也理解紀澄,她那樣的容色,真嫁入普通人家,未必是福氣。況且,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紀澄想高嫁是很正常的心思。

    老太太越想越頭疼,她也理不清沈徹和紀澄之間的糾纏,隻能等二人回來再細細觀察。

    因此,紀澄和沈徹剛進角門,就有等候的丫頭上前相迎。

    老太太一見紀澄就拉了她的手到自己身邊坐下,“如何?你也別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紀澄也不說話,隻是故作嬌羞地點了點頭。便是她自問比那唱戲的曲伶還會做戲,但此刻能裝出嬌羞之態,已經是紀澄的極限了,再多說一句話她大概就端不住了。

    老太太見紀澄不勝嬌羞,拍著她的手重重地歎息一聲道:“你這樣的品貌,我原本是存了私心想就把你留在咱們沈家的,如今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得了你的青眼,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老太太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紀澄一聽心裏頓覺奇怪,以紀澄的眼力勁兒來看,老太太可從沒有過想將她留在沈家的意思,這會兒突然插入這樣一句,哪怕隻是人情的虛套,也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難不成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紀澄自然是不知道沈禦曾經同老太太說過她,而老太太心裏雖然不讚成卻也沒反對,在紀澄看來沈禦對她還遠遠沒到會向老太太提及的那一步,若說真有人對老太太說過什麽,那最大的可能該是沈徑才是。

    可老太太人雖老,腦子卻一點兒沒有老化,絕不會隨隨便便說出這樣一句話,好生叫紀澄摸不著頭腦,滿眼的迷茫。其實紀澄心裏還有一層擔心,老太太這樣說,沈徹該不會誤會她私下裏灌了老太太什麽*湯吧?紀澄憂心紀家和淩家,生怕沈徹又為此遷怒。

    老太太的眼風一直就沒從紀澄臉上離開,除了迷茫,她的臉上甚至還有些微的憂懼,這種最不該出現的神情。老太太雖猜不出緣由,卻也基本能肯定,紀澄對沈徹並沒有異樣的心思。

    再看沈徹,老太太都忍不住歎息,以前在自己麵前他還掩飾幾分,不過偶爾瞥紀澄幾眼,每回請安時眼神總是忍不住梭巡她屋裏看有沒有人,但這回卻是避也不避地就那麽看著紀澄。

    可要說沈徹一直看著紀澄也不是,當紀澄故作嬌羞之時,大概是看了眼睛疼,讓人忍不住撇開頭。叫老太太忍不住想起沈徹小時候的模樣來,簡直是如出一轍。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老太太不過一句話,就試出了兩人之間的貓膩。

    “這相看的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老太太抬頭看向沈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