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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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嵐回到相府, 顧行簡還沒回來。今日朝參,可能皇上留他們在宮中議事,到下午也有可能。她隨便吃了些東西, 覺得有些累, 就在趴在榻上睡了過去。
思安搬了火盆放在榻旁, 趙嬤嬤給她蓋上毯子, 兩個人都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
思安去門外拉了六平:“姑娘怎麽這麽累,一回來就睡著了。”
六平歎了口氣:“還不是為了二夫人跟萱姑娘的事情。姑娘這幾日讓我去查那個嚴嬤嬤的底細, 還親自見了幾個牙人, 這些費腦子的事情,當然累了。今日去顧家,姑娘讓那個嬤嬤招了罪行, 二爺把她送官了。顧家的事,姑娘比誰都上心。”
還不是為了相爺?姑娘知道相爺在朝堂上已經夠累的了,便想幫他分擔家裏的事。相爺可得真心疼我們姑娘才好。”思安喃喃道。
顧行簡回到府中, 徑自走回住處。崇明跟在他後麵,覺得相爺今日好像有心事。但他也不敢多嘴問,想必待會兒見到夫人心情就會好了。
顧行簡在屋外停了一下, 思安和六平連忙向他行禮。
顧行簡看向他們,神色如常地問道:“夫人在裏麵幹什麽?”
思安回道:“夫人睡著了。”
我有些餓,你去準備午膳。”顧行簡吩咐道, 思安連忙去了。六平畢竟是小廝, 不敢在內院久留, 連忙告退。
顧行簡走進去, 看到夏初嵐團在榻上,趙嬤嬤坐在她身邊陪伴著,手裏還拿著一個繡繃。趙嬤嬤是夏初嵐的乳母,自小看她長大的,比思安在夏家的時日要長多了。她平日裏話不多,年紀大了,膽子也比較小。
趙嬤嬤看到顧行簡進來,忙起身行禮,顧行簡擺了下手,用手勢示意趙嬤嬤到屋外去。
寒冬臘月,他身上披了件深藍的寶相花紋鶴氅,清貴非常。趙嬤嬤不知道相爺找她做什麽,跟到了院中才問:“不知相爺找老身何事?夫人喜歡蹬毯子,老身不敢離開她太久。”
顧行簡的目光看向遠處,淡淡問道:“前幾日夫人進都城之時,你可有同行?”
趙嬤嬤不知道顧行簡突然問這件事幹什麽,搖頭道:“老身是跟老夫人一起走的。姑娘說要收賬,便比我們晚了幾日。”
收賬……顧行簡扯了下嘴角,繼續說道:“接下來我問你的事,你需如實回答,若有隱瞞,我絕不輕饒。”
趙嬤嬤一凜,隱約覺得今日顧行簡來者不善,戰戰兢兢地回道:“老身一定,一定不敢欺瞞。”
我想知道三年前英國公世子在泉州時,他和夫人之間所有的事。越詳細越好。”
趙嬤嬤愣了一下,連忙跪在地上:“相爺,那些事都過去了。夫人早就不跟英國公世子往來了。那個時候夫人年紀小,不懂事,您千萬別怪她啊。”
你先起來。我隻想知道真相。”顧行簡淡淡地說道,“你若不老實說,我也有辦法讓你招認。但你要明白,倘若那些辦法使出來,對你和夫人都沒有好處。”
趙嬤嬤看著顧行簡清冷的神色還有周身散發出的威嚴氣息,閉上眼睛道:“是,老身說。”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開始從頭說起。
……
夏初嵐睡了一覺,覺得精神好多了。午後的日光是最充足的,隻可惜屋裏為了防寒,都掛著厚重的棉幕。她掀開棉幕,聞到了窗外寒梅的陣陣清香。
思安,相爺還沒回來嗎?”夏初嵐朝外問道。
思安跑進來,回稟道:“回來了,但是……”
怎麽了?”
思安走到榻前,小聲道:“但是奴婢看相爺好像不太對勁,整個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入宮不太順利。”
夏初嵐裹上裘衣,走到隔壁的屋子裏。顧行簡正坐在書桌後麵,手中翻閱著文書。果然如思安所說,神色清冷,麵色不霽。她走過去,輕聲問道:“您用過午膳了嗎?我睡過頭了,思安他們也不叫我。”
顧行簡抬眸看她,點了下頭:“無礙,我用過了。”然後又繼續看文書,似乎很忙碌的樣子,不欲再說。
夏初嵐本來還想說說顧家的事,怕打擾到他,便輕聲告退了。
顧行簡看了眼她離開的背影,整個人仿佛都陷在陰霾裏。趙嬤嬤的話一遍遍地在腦海中回響。有些事,他絕對無法從外人那裏得知。
他甚至能想象,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是如何歡喜地跟自己的乳母訴說有多喜歡剛認識的那個年輕人。她的性子,原本是活潑天真的,根本不像現在這樣。而且三年前她每日都期待與陸彥遠見麵,他們之間有過十分親密的舉動。
她當真不喜歡自己吧。隻是覺得自己身上有跟夏柏盛相似的地方。便如夏衍那般,不自覺地產生了依賴。
顧行簡抬手揉著額頭,隻覺得心裏似乎臥著一條毒蛇,正吐著殷紅的信子。嫉妒正在吞噬他的理智和自持。她跟陸彥遠的事明明成親之前便已經知道,但再聽趙嬤嬤說起來,心中還是如同針刺。
……
夏初嵐在屋子裏看書,趙嬤嬤和思安在旁邊做針線。趙嬤嬤時不時地抬頭看夏初嵐一眼。相爺全都知道了,他心裏不可能沒疙瘩。相爺當時的樣子十分可怕,她不說清楚他是不會罷休的。
她知道相爺可不是普通人,進退百官,那手段非比常人。與其讓他猜忌,還不如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而且相爺不讓她告訴姑娘,說姑娘若是知道了,她就不能繼續呆在姑娘身邊了。
嘶——”趙嬤嬤的手指不小心被針紮破了。思安連忙問道:“嬤嬤,您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閃了下神,不用擔心。”趙嬤嬤尷尬地笑了笑,把手指頭放進嘴裏吮著。
夏初嵐看了她們一眼,其實也沒看進多少書,心裏一直記掛著顧行簡。他今日的態度,雖然與平日並沒有太大的反差,但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到了晚飯的時候,兩個人相對無言地吃完。前幾日也是這樣,可今日的氣氛卻有些怪怪的。顧行簡放下碗筷以後才說:“明日我要出都城一趟,有些公事,可能三四日才能歸。”他看著夏初嵐,不放過她臉上任何微小的表情。
夏初嵐笑著應道:“好。您需要帶什麽嗎?我為您準備。”
顧行簡擺了擺手:“不用,南伯會準備。我還有些公文要看,今夜會很晚,你不用等我。”
他說不用等,夏初嵐還是會等的。
思安等到顧行簡走了,才對夏初嵐說道:“相爺還在婚假啊,為何要突然要離開都城?姑娘沒看到相爺剛剛的樣子嗎?他分明是想您留他呢。”
夏初嵐敲了一下她的頭:“相爺有公事要辦。我若留他,豈非讓他公私不分?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你一定看錯了。”
思安嘟著嘴揉了揉被夏初嵐敲過的地方,是她看錯了嗎?可為什麽姑娘說話之後,她看到相爺雖然笑著,眼中有失望的情緒一閃而過呢。姑娘是當局者迷,覺得相爺不會跟那些年輕男子一樣耽於情愛。可相爺看姑娘的眼神,跟那個英國公世子,分明沒有兩樣。
這一夜更鼓響了兩下,夏初嵐看到書上的字都有了重影,第六次打了哈欠,顧行簡卻還沒過來。
趙嬤嬤勸道:“相爺說了讓姑娘不要等,姑娘還是先睡吧。您還在小日子裏,不能太勞累的。”
好吧。”夏初嵐猜他是政事上遇到什麽難題。這個人有時跟自己挺像的,遇事隻喜歡自己悶著解決,不習慣說出來。她扶著趙嬤嬤下了榻,寬衣之後,躺到床上,卻沒什麽睡意。
要三四天見不到他了。那樣的日子還沒開始,就已經覺得有些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床邊才有細微脫鞋的聲響。她連忙閉上眼睛,感覺到他躺在邊上,伸手過來給自己掖好被子。她在小日子裏,他們都是分被子睡的。但他身上很暖,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靠過去。
顧行簡看到她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就知道她沒有睡著。但他也沒有點破,隻是摸了摸她的額角的碎發,然後摩挲著她的臉。他想了一整天,覺得那些事都過去了,成親之前便打算既往不咎,現在也不會改變。隻要她願意做他的妻子,他便會護她一輩子周全。
可在他們成親之前,她依然見了陸彥遠。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卻如同有根刺,紮在心底,拔也拔不掉。
夏初嵐感受到他的目光,實在裝不下去,側頭看他:“您不睡覺嗎?明日還要早起呢。”一直看著她做什麽,她臉上又沒長花。
顧行簡笑了下:“你不是也沒睡?是我吵到你了?”
夏初嵐搖了搖頭。他不回來,她自然不能安心睡。
今日進宮遇到什麽事了嗎?我看您情緒不太對。若是您不介意,可以說給我聽聽。”
顧行簡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將她抱到懷裏。小小的一團,真是柔弱無骨,睡了這麽久,身上還不怎麽暖。
沒事,別多想。快睡吧。”他拍著她的背,柔聲說道。
夏初嵐實在有些困,閉上眼睛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