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果猛地睜開眼睛，麵前一片沉寂的漆黑, 隻有窗外兩顆稀疏的星子發散著弱光。身上還殘留著被滾燙的火舌舔舐過的痛感, 仿佛下一秒他的皮膚就會被烈火燒融, 他忍不住蜷起手腳。

    是夢嗎……可是如果是夢的話？為什麽那種疼痛又那麽真實？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才從那種既真實又難以置信的痛感中徹底脫身。他身上的睡衣已然被冷汗浸透，就連懷裏小熊的毛絨耳朵也變濕了。小熊……

    戚果仰躺著, 忽然伸出雙手把懷裏的小熊抱起，借著那一點星光，翻來覆去地查看。

    小熊穿著件背帶褲，被洗得很幹淨，但款式和破損的衣角無一不顯示出它的陳舊。這小熊是他五歲生日時他母親給他親手做的生日禮物, 也是她送的最後一件生日禮物。

    戚果記得自己升上初中之後就再也沒有抱著這熊睡覺了，可是這熊此時正乖巧地帕在他懷裏, 兩隻熊掌前伸, 正等著他的擁抱。

    奇怪，他已經二十四了，為什麽還會抱著熊睡覺？戚果眨了眨眼睛，左看右看, 忽然又覺得還有件更奇怪的事情：小熊和以前相比, 似乎變大了。二十四歲的戚果完全可以單手抱住那隻熊,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卻需要雙手合抱才能將熊圈在懷裏。

    玩具熊不可能變大, 那麽……是他自己變小了。

    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戚果把熊丟開，忽然翻起身下床, 鞋子也沒穿，直接光腳跑到穿衣鏡前。看著鏡中那個小小的自己，尚未張開透著稚氣的臉，戚果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沒被燒死？

    他重生了？

    *

    從那一夜起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周，戚果這才接受了自己回到了九歲的事實。

    雖然他尚且還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他也可以肯定，那個活到二十四歲的自己絕不是一場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真實存在過的。

    “果果？怎麽不吃了？”戚崇海看著自己的寶貝孫子抓著一片吐司片，隻管發呆就是不動嘴，便慈愛地柔聲問道。他就這麽一個親孫子，含在嘴裏都怕化了，可不得寶貝著嗎？

    戚果回過神來，看著坐在自己右手邊上座的老人，睜著圓圓的眼睛奶聲道：“爺爺，我飽了。”話一出口，他自己就有些不太自在。都一周了，他還是沒辦法適應自己突然變得這麽稚嫩的聲音。

    “怎麽不再多吃點？”戚崇海摸了摸他的腦袋，心疼道。

    “爺爺，我真的飽了。”戚果連忙推辭，又夾了點菜放到戚崇海碗裏。小孩子胃口小，他是真的吃不下了。看著戚崇海不再勸他多吃，戚果這才鬆了一口氣。

    裝小孩子簡直是這世界上最鬱悶也最累的一件事了。

    偌大一個圓桌，餐桌上卻隻冷清地坐了他們爺孫倆。雖然戚崇海是真心疼愛他，可以說對他有求必應，但爺爺卻是怎麽都代替不了父母的。戚果父母早早就車禍去世了，他是被爺爺撫養長大的。

    上一輩子的他在這個年紀還經常因父母早逝而難過，令戚崇海心疼不已，想盡辦法逗他開心，可惜戚果性子靜，不愛人多熱鬧的地方，也沒什麽特別的喜好，戚崇海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想出來個他認為不錯的主意。

    早飯吃完，戚果陪戚崇海坐著聊了一會天，便準備回房間等家教上門。今天是周六，他不用去上小學，上午有小提琴的課程。

    然而在戚果起身說要回房間時，戚崇海卻拍了拍他的手，把他抱在懷裏。

    “果果，想不想找一個兄弟姊妹陪著你？”戚崇海抱著他小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雖然身體才九歲，然而裏麵裝著的可是個大人。雖然爺爺的懷抱令戚果十分懷念，卻也十分別扭。但此時的戚果卻被他的話完全吸引住了注意力，完全顧不上害臊別扭了。

    來了。戚果在心中一震，默默道，這就是戚崇海想出來的主意。然而在表麵他卻裝作疑惑地重複：“兄弟姊妹？”

    “嗯，就是給果果找個兄弟姊妹，讓他陪著你一起玩遊戲，一起上下學。爺爺不能經常陪著你，但有了兄弟姊妹之後，果果就不用再害怕孤單了。”戚崇海摸著他的腦袋，慢慢地解釋道，見戚果並未流露出排斥的意思，心中便已經下了決定。“如果果果願意的話，我們今天就去找他，好嗎？”

    戚崇海雖然已年過半百，卻仍精神抖擻，每天都要管理戚家的日常事務，十分忙碌，很多時候沒辦法陪著他，又總是怕他孤零零的被欺負。他也不放心讓分家同年齡的孩子來陪伴戚果，怕他們被教唆了別的心思。想來想去，最好還是收養一個，若是挑錯了個性子壞的人，孤苦無依的孤兒也不是不好下手。

    戚崇海這番心思從未和戚果說過，隻希望他能愉快單純地給自己挑選一個小夥伴。見戚果點了點頭，眸子中藏不住流露出欣喜好奇，戚崇海欣慰一笑，覺得自己算是做對了。

    “那我們下午便出發吧。”他早已經提前選好了幾家孤兒院，名單也都篩選了一遍，隻要那些身家清白、性格不錯、長相端正的孤兒。

    “好。”戚果乖乖地點頭，心中卻是百般複雜滋味。

    既有對過去的懷念，又有對重逢的期盼，而繚繞在他心頭的更多的，卻是疑惑和遺憾。

    就在那一夜他睜開眼睛，回到這個九歲的身體裏之前，他與那人還在緊緊相擁。對方牢牢地用身體護住自己，一如既往，盡量不讓他被那些火焰炙烤到，然而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地保護自己，那些火苗卻越燒越烈，帶著摧枯拉朽之勢侵略而來——

    戚果似乎還聽到了皮膚被灼燒時發出的聲音，那種熟悉的疼痛感突如其來，他顫抖著地抱緊了自己的手臂，久久方才停歇。

    由於心神不寧的緣故，上午的小提琴課戚果難得地走了神，好好的練習曲被他拉得像鋸木頭似的難聽，直接被嚴厲的老師罰了額外拉弓兩小時。這倒是十分巧合地與上一輩子一模一樣。上一輩子的戚果在這一天因為興奮過度，同樣也是因為沒拉好練習曲而被老師懲罰。

    這巧合讓戚果微微一笑，不得不感慨起命運來。

    到底是小孩子的身體，即使二十四歲的戚果早已能麵不改色地狂拉四五個小時，然而九歲的他僅僅是多練了那麽十幾分鍾手臂就酸痛不已。但戚果並不因為自己已經記憶純熟便自我鬆懈，而是依舊嚴格地要求自己，連午睡都放棄了，就隻是筆挺地站在房間裏練琴。

    直到戚崇海來敲他門，說時間已經到了，準備出發時，戚果才從枯燥的練習曲中回過神來。

    路上他竟變得十分緊張，坐立不安地坐在車後座，一時望望窗外，一時看著戚崇海欲言又止。

    戚崇海笑話他：“怎麽？你是屁股上粘了針嗎，這麽坐不住。”

    “爺爺……”被打趣的戚果直接摟住他的胳膊撒嬌。他實在是有些緊張，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早就成年了，一直到車子停下還黏著戚崇海，似乎想要從爺爺身上尋求心靈上的支持。

    戚崇海拉著他的手下車，走進孤兒院。然而一連走了三四家，戚崇海都沒看到自己孫子挑中中意的玩伴。即使有幾個他覺得還不錯的孩子，指給戚果看，他也隻是搖著頭表示拒絕。

    隻剩下最後一家孤兒院了。如果還不行，那就隻能再讓管家多找幾家，改日再來了。戚崇海心中盤算著，牽著手中軟軟的小手掌，走進了這一家名為星宇福利院的孤兒院之中。

    院長是個燙著短卷的中年婦女，早聽說他要來，急急出門迎接。“戚老先生，您上次說的孩子就在這邊。我們院的孩子都很聽話，您放心……”她一路領在前麵，嘴裏挑著花樣地自誇著，就怕戚崇海對他們院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對待外人，戚崇海麵上隻剩下威嚴之色，即使那院長說得怎麽好聽，他也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這家孤兒院沒有之前那幾家裝潢得那麽好，不過還算幹淨整潔。那幾個被戚崇海提前選好的孩子已經排著隊乖乖地站在大廳裏，一見院長領著戚崇海等人過來，他們都流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果果喜歡哪個，就和爺爺說。”戚崇海把戚果牽到那些孩子麵前，自己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語，讓他自行挑選合心意的。

    那些孩子年齡與戚果相仿，長得都比戚果高些，最高的甚至比戚果高出一個頭。他就站在最邊上，不像別的孩子對戚果露出討好的笑容，而是一直看著他，直到戚果慢慢走到自己麵前，他的目光也從未離開過。

    他太高了，戚果不得不抬頭看他，兩人目光一觸即分。戚果轉過頭，對戚崇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爺爺，我想要他當我哥哥。”

    哥哥一詞從他嘴裏吐出來，他的心髒便迅速地加快了跳動，幾乎大聲得快要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了。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還是那樣熟悉的目光。那人從始至終都一直在看著自己，戚果隻低著頭看著腳尖，完全不敢和他對視。

    他生怕自己一看到那目光，便直接就說漏了嘴。畢竟，他可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啊。

    戚崇海沒注意到他有些別扭的動作，隻從院長那拿來了那孩子的資料，快速地瀏覽了一遍，沒發現特別的問題，便點了點頭，走到他的麵前，笑了笑：“叫陶鶴是吧？今年十歲？”

    陶鶴收回自己執著的目光，點了點頭道：“過完這個月就十歲了。”

    不錯，挺有膽識。戚崇海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十分滿意，轉過頭對戚果招了招手，把他擺在陶鶴麵前。“他叫戚果。以後，他就是你的弟弟了。來，果果，叫哥哥。”

    戚果慢吞吞地抬起眼，撞進他黑沉沉的眼眸之中，他抿著嘴，將那個闊別已久的詞念了出來：“哥哥。”

    “嗯。”陶鶴直接就親昵地摸了摸他的頭。

    作者有話要說：　　戚果：仔細一想，當時如果選了個女孩子，那不就成了童養媳。

    陶鶴：……不可以，弟弟是我的。

    作者：反正最後也沒差！還不都是童養媳嘻嘻嘻

    上一章評論數嚇到，一下子冒出好多沒見過的小天使

    最近忙著畢業相關事宜每天事情都好多，我盡快開車盡快！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