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不聽話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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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火龍的端木哲,眸光忽然一動,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視線,僅僅一瞬,他也能敏銳地感知到。洌璨啚曉
轉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前麵的落雲曦。
落雲曦的眼光並沒有立即避開,而是與他對望了一下,才漠然轉開。
端木哲有些怔然,曦兒……
小時候,他們曾結伴溜出宮,隻為上元節夜都街頭五顏六色的燈火,以及耀眼的燈火中,叫賣各色糖人的白胡子老爺爺楫。
而今,長大的他們有了更多的自由,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想去的地方,但他,卻不能夠陪著她,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也不是她。
心中莫名的酸楚,端木哲神情恍惚。
突然間,對麵的少女被一抹熟悉到刺眼的身子擋去,端木哲渾身一顫,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譖。
一身白袍、英姿勃勃的端木離不知從哪竄到落雲曦身邊,微彎腰,在女子耳旁低語,眉眼盈笑,光是一個側臉便俊美無儔了,在火光閃爍下極其夢幻。
竟是端木離陪同曦兒過來的?
端木哲的心刹那間沉入穀底,一片冰涼。
曦兒與端木離的關係,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她知不知道,那男人是她曾經最憎恨、最想要他死的對象?
端木哲不由苦笑,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
端木離展開右手手心,嘻嘻笑道:“雲雲,我剛去轉了一圈,偷偷拔下了三根龍須,聽說這東西放在床頭避邪的來,你拿去。”
落雲曦撫額無語,她愛熱鬧,可沒想到端木離比她還會湊熱鬧,無聊到去拔人家火龍的龍須,還信這個。
想歸想,她不忍打擊端木離的熱情,鄭重地接了過來,說道:“不看了,我們去別處吧,可別錯過更好看的風景。”
端木離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端木哲與落飛穎的方向,嘴裏笑道:“行,走,擠出去!”
端木哲臉色沉暗,望著火龍,心思明顯不在狀態,故而也沒注意到身旁落飛穎的異樣。
她蒼白著小臉,死死握住手中的蘭花帕子,用力之大,以至於指節發白,瞳孔中燃起怨恨的火焰。
原本,出來時心情很好,此刻,她所有的興趣,全被剛才出現的兩人攪沒了。
人山人海中,落雲曦跟著端木離,逛過幾條夜都最有名的街市,一路都能賞到精巧漂亮的燭燈,端木離更是買了一隻紙紮的蝴蝶宮燈送給落雲曦,並不值錢,但手工極其精致,落雲曦一看便愛上了。
禮不在貴重,而在心意。
端木離見她喜愛小玩意,一路不停地購買,直到兩人都拿不下為止,落雲曦很是開心,兩人有說有笑地去了三陽門。
三陽江麵,漂滿無數水燈,有蓮花、桃花、梅花等各種花型,一時間,粼粼水麵開滿五彩繽紛的花朵,豔光十射,美不勝收。
他們二人因看龍燈、買花燈、看雜技,速度很慢,所以錯過了帝後同放花燈,為天夜祈福的場景。
無數水燈順著江水的流勢飄遠,一艘兩層的豪華大船自橋底遊了出來,船身雕刻著九天飛仙的紋飾,霞衣彩披,在船上二十七盞宮燈的照耀下美輪美奐。
落雲曦識得,這船是皇家的,皇家有不少大船,上次在荷塘便曾見過幾艘。
果然,端木離低聲道:“要遊船了,雲雲,我怕是要過去一下。”
落雲曦點點頭:“你去吧,免得皇上要找你。”
你與我同去。”端木離一拉她的衣袖,不容分說,牽住她,徑直走向江岸。
待兩人走到時,江上已經多了不少中小型船隻了,朝臣貴婦們,有的隨帝後上大船玩耍,有的則開著自家小船,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落雲曦見父親落敬文領著大夫人上了大船,所以一上船,她便有意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晚是出來玩的,並不想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破壞了心情。
端木離順著她,從後側門進艙,瞧了眼二樓亮起的燈火,他輕笑,說道:“雲雲自己玩,小心別掉到水裏去了,我過會兒來找你。”
落雲曦橫了他一眼:“大過節的,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端木離的笑容濃烈起來,桃花目笑出了褶子:“吉不吉利,自在人心。我先去了,要吃什麽,隨便叫人拿,誰敢不拿,我來收拾他!”
落雲曦笑著點頭,送他離去,才轉身出艙,站到甲板上吹風。
不少達官貴婦結伴上船,身後傳來她們笑語連珠的聲音,她扶著高而結實的桅杆,吹著夜風,竟不覺得冷。
而大部分人,一上船便擠進艙中烤火去了。
岸上的嘈雜聲越來越遠,落雲曦知道,船開動了,她正欲回艙,突聞頭頂傳來嬌婉的說話聲:“透透風也是好的。”
窗子“咯吱”一聲打開了,一個腦袋探了出來,正看到裹著雪狐圍巾的纖瘦身形迎風而立,頓時驚愕地問:“那是誰?不怕冷嗎?”
聲音如此清晰地在上方響起,落雲曦自然地回過頭,仰望二樓,衝著窗口後的杜晴煙綻出一抹淺笑。
落小姐……”杜晴煙喃了一聲,表情呆滯。
女子紅嫩的薄唇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弧度不大不小,與眼角挑起的彎度相對應,眸光閃爍,鳳眸中的光芒有如漆黑的夜幕中兩顆明亮的星辰,刹那間芳華盡射,一笑傾城,不過如此。
少女的美,不在於她的相貌,而在於那羸弱的身姿展現出的無與倫比的自信!那雙煜煜生光的雙眸,足可睥睨天下,蔑視一切。
杜晴煙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一瞬的複雜,而後微微一笑,叫道:“落小姐,你上來,這裏有點心。”
落雲曦淡淡道:“不用了,謝謝。”
她甚至能想到,那間艙房裏可能還會遇到誰。
難怪了……
晴煙小姐,百曉生來了。”一人低低走過來說道。
嗯,你去幫我叫落小姐上來。”杜晴煙吩咐了一聲走開。
那人眼光在落雲曦身上掠過,抱胸站在窗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冷沉的聲音含上一抹譏諷:“落三小姐,你不會是心虛不敢上來吧?晴煙小姐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
說話的,正是血鷹。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江上清風吹得亂舞,中間那冷漠張麵龐剛毅堅硬,有如出鞘的寶劍,鋒利無比,一雙鷹眸,更是緊緊盯住落雲曦。
落雲曦看了他一眼,笑意向嘴角一邊偏去,頗為譏誚,抬步進艙,“蹬蹬蹬”踏上二樓的艙板。
一樓艙中,不少人向她看去。
落雲曦不用尋找杜晴煙所在的艙房,因為一上二樓,便看到血鷹提著劍,走出艙房,虎視眈眈地盯住她。
這裏是後艙,艙上都是類似的包房,皇帝皇後等人卻在前艙,那裏有足夠容納上百人的大廳。
落雲曦走過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恐懼,直到他麵前一尺處停下,兩人離得極近,近得可看清對方臉上的細紋。
血鷹,你這是什麽意思呢?我為什麽要心虛?我又為什麽要傷害晴煙小姐?”
她一字一字問道,擲地有聲,嘴角的笑意竟沒有半分收斂,而是擴散開來,刺著血鷹的眼睛。
你心裏清楚!”血鷹眸中騰起怒氣。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一點也不清楚!”落雲曦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什麽不打緊,可別將我扯進去!”
麵對她的強橫無禮,血鷹握緊手中的劍:“落三小姐,記住你的身份!”
落雲曦的眼光冷冷盯著艙門,而不是看血鷹,都如此了,那人倒也沉得住氣。
這些破事情,到底是誰給誰招來的?
她正欲說話,艙門卻應聲而開,裹著狐皮大麾的杜晴煙由侍女扶著,上前一步,好奇地問:“你們說什麽呢?”
幾天不見,她養得好多了,憔悴減少,肌膚有了些光澤,當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落雲曦略略看了眼。
血鷹看到這樣的杜晴煙,自是不忍說什麽可能對她造成衝擊力的話,勉強笑道:“沒什麽。”
杜晴煙探究似地打量他幾下,才笑著道:“外麵冷,進來吧!”
落雲曦進屋後,並不做作,侍女送來點心盤,她便拿了吃,眼光投向房內另一人。
一名生相白淨的年輕人坐在小桌旁,正低著頭,拈起一枚黑子,落在麵前的木質棋盤上,嘴裏道:“杜小姐,該你了。”
杜晴煙抱歉地對落雲曦笑了笑,道:“這是夜都有名的百曉生,我先和他下完這棋。”
她坐到年輕人對麵,落了一顆白子。
落雲曦心中卻很納悶,她原以為那男人定在房內,畢竟,他的人都出現了,可沒料到,他居然會不在!她上來,可不是來看杜晴煙與人下圍棋的,不過是想與血鷹對質幾句,殺殺他的銳氣罷了!
吃了幾塊點心,她起身道:“我先出去一下。”
說完,也不待杜晴煙答應,轉身步出艙房,連多餘的一眼,也沒向血鷹瞟去。
她一走,血鷹便抱怨道:“晴煙小姐,落雲曦這人名聲向來不好,你何必與她交好?折了自己的身份!”
杜晴煙盈盈笑道:“每次你提到她都是這語氣。”
血鷹強壓下去想要說出某些事的衝動,深吸一口氣。
他可不信落雲曦沒有勾|引自家主子,他認識王爺雖不久,但卻不一定比九煞了解得少,爺豈是那種被美色迷住的男人?一定是落雲曦使了什麽妖娥子!
杜晴煙見他不說話,也不問,繼續與百曉生下棋。
隻走了幾著,百曉生卻抬起頭,清淡的眸光射向對麵的杜晴煙,說道:“杜小姐,你的心亂了。”
杜晴煙一愣,蒼白的雙頰飄上紅暈,百曉生已撤了她剛落的黑子,語氣含著幾分不屑:“落三小姐,偽裝廢物這麽多年,即便再聰明,也威脅不到杜小姐天夜第一才女的地位。”
杜晴煙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百曉生笑了,他的笑,仍然很清淡:“那就放下吧,寒門千金與皇家公主的區別永遠很大,如果她是寒門千金,那你便是皇家公主了。她如果識相,便不會不給杜小姐麵子。”
杜晴煙重新落了一子,臉一紅:“別這麽說,叫人聽去不好。”
百曉生搖了搖頭,繼續下棋。
艙房外,落雲曦很是無語,嘴角緩緩勾起清冷的笑。
寒門千金?皇家公主?識相?這名百曉生,顧名思義,掌握不少時事的人,在這個時代,便是個活新聞,他居然這樣說自己?
她並不生氣,隻是覺得可笑,並不放在心裏,下艙逛了會兒,有意去打聽齊娉婷是否來了。
前幾日見她,說是回娘家過上元節,不知道有沒有與齊府一起過來。
仔細一問,得知齊府今晚並沒出來,她才安了心,見端木離還在應酬,便七拐八繞,又繞回到杜晴煙的房間。
百曉生如此輕蔑她,她不會說什麽,但並不代表,不在行動上藐視他一下。
一推開門,好幾道視現“刷刷”全向她射來,落雲曦愣了一下。
杜晴煙仍與百曉生在下棋,她的身旁,除了血鷹,又多了兩人。
君瀾風披著貂皮大襖,發袍皆濕,臉色肅然,看到是她推門,沉冷的眸光也裂開一道驚愕的縫隙,差一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克製住這樣的衝動。
九煞見狀,暗暗叫苦。
落雲曦隻是停了一下,鎮定自如地走過來。
落小姐,外麵不冷嗎?快坐!”杜晴煙見她回來,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立刻笑著指揮貼身侍女白芷為她看座。
落雲曦坐下來,很快將君瀾風與九煞出現的事情拋到腦後,端起侍女沏來的熱茶,輕泯一口,悠悠開口:“怎麽你們下一棋這麽久?”
杜晴煙並沒說什麽,這話卻惹到了百曉生。
他是有名的棋癡,旁的事還好說,凡是涉及到下棋的事,他便會露出真性情來。
落小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幼稚!”他年輕的麵目呈現出幾分嘲意。
血鷹見百曉生開口便是數落落雲曦,幸災樂禍地說道:“何止是幼稚,我看她是不會下棋,才會說出這沒見識的話來!”
君瀾風很不喜歡聽這話,冷聲道:“血鷹,禮貌一點。”“我不夠禮貌嗎?王爺認識我前,就摸清我的性子了。”血鷹忍不住地駁道,“還是說,王爺要護著落小姐呢?”
九煞頭腦“嗡”地一聲,這話說得可直接了,他急急上前,拉住血鷹的衣袖:“別說了!”
血鷹也知道有些過了,可是,他也忍很久了。
君瀾風麵色不變,沉聲道:“本王教出來的人,在外麵不懂禮貌,本王也不該管一管?還是說,隻要管了,就是本王護著別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這點規矩你都受不住,那你趁早離開!本王可不留惹是生非之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嚴厲,幾乎是疾言厲色了。
血鷹自覺理虧,做為中山王的下屬,在這種場合,原本確實沒有他說話的地步的,脹紅著臉不說話。
一兩個不聽話的奴才,並不值得王爺動怒。”落雲曦緊跟著的話差點將血鷹氣得吐血。
你說誰是奴才?”他質問道。
君瀾風截住他的話:“血鷹,你現在就是個奴才!”
血鷹深吸幾口氣,是的,他現在隻是名奴才,沒有資格與這些主子們爭執!
落雲曦的眼光卻瞟向百曉生,笑意盈盈道:“官是官,民是民,自古民就低了官一等,不知道百曉生先生,你是官呢,還是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