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失之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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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雲曦睨向他:“師兄,你看出來了?”
端木離一張英俊的麵龐微傾,桃花目認真地凝望著她:“這毒藥,不巧,我也有研製過,師父也不得其法,唯一能製出它的,便是看完我院內多年藏書的你了。2”
落雲曦心神輕顫,說道:“原來師兄認得這毒,那你……”
你是我師妹,這麽做,必有你的意思。”端木離的眼光瞥向太後離去的方向,意有所指,“這招雖好,可到底傷身了。”
對不起。”落雲曦低低吐出三字檣。
端木離一怔後,搖頭:“其實,煙兒她——”他的聲音一滯,改口道,“你確定要與世家這樣糾纏下去?”
落雲曦輕勾薄唇:“就算我現在抽身也無用,有些人,躲不開。”
如果你真的願意去躲,世間,還有你躲不開的人和事?”端木離低沉地說道兢。
落雲曦不語。
如果她不回京都,也許,就沒有這麽多事情了。可她,當真舍得徹底放下嗎?
不說這個了。”端木離見她被自己問住,薄唇輕輕上揚,綻開一個迷人的笑容,道,“曦兒,今天是你成人的好日子,師兄可以允諾你任何事。”
任何事?”落雲曦嘴角輕抽,“包括偷雞摸狗爬人屋梁嗎?”
端木離的唇瓣玩味地勾起:“這個主意不錯!”
落雲曦“撲哧”笑出聲,眼珠輕轉,道:“不過,我倒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師兄……”她欲言又止。
嗯?說!”端木離鼓勵地看著她。
落雲曦一咬牙,說了出來:“我想在晨樓對麵開一家青樓。”
她沒有算計到,那家酒樓是被端木離盤下來的,自己包下酒樓做什麽事,他遲早都是會知道的。
端木離臉色一僵,顯然未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驚愕地問:“你要與你師兄搶生意?”
落雲曦討好地笑道:“我分你一半的利潤!”
為什麽?”端木離揚眉問她,“你若喜歡,我將晨樓送你便是!”
將晨樓送我?”落雲曦被這句話震到了,笑容一頓,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所有的利潤都歸你,但我保管土地所有權。”端木離緩緩吐道。
落雲曦無語。
原來是這樣。
她就說,晨樓可是端木離的基地,從小碧那得到消息,這幾年晨樓發展了不少下線,聲勢比當初她親手建立的那支浩大得多,端木離不可能全部托給她。
見她麵露失望,端木離彎起眼角笑道:“曦兒,這可是一點也不虧本的買賣,不需要成本,不需要投資,賺多少你拿多少。如果你不是有我這麽有錢的師兄,誰會這麽資助你!”
落雲曦撇了撇唇,道:“可我喜歡獨自掌控,如果你也插手管理,我可找不到一點成就感。”
端木離輕笑:“那晨樓一切生意我都不插手便是!”
落雲曦知曉,他說的是不插手生意,並不代表不管理暗部事務,不過現在這樣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那曦兒就謝過師兄了。”落雲曦衝他俏皮地眨眨眼。
端木離笑道:“等你有空了,我帶你過去。”
嗯,可不能說我的真實身份,別讓人知道是名女子來掌管青樓。”落雲曦再次強調。
端木離點頭。
落雲曦看了眼天色,說道:“我娘和舅舅在家等得急了,我得回去報個平安。2”
我送你。”端木離右手兩指放在唇間一吹,火紅色的赤血撒開腳丫子跑了過來,親熱地蹭向端木離的長袍。
端木離眼疾手明地閃開了,敲了下它的額頭,翻身上了馬背,右袖輕揮,已將落雲曦帶了上來,二人一馬,飛一般地朝代府行去。
送落雲曦到了代府,端木離並未停留,低聲道:“曦兒,我去杜府,等太後走了,再過來看你。”
落雲曦目送男人打馬而去。
涼風吹來,端木離俊臉上的笑容凝結成冰,風幹的薄唇低聲喃喃:曦兒,你當真是端木哲的人?你什麽都記起來了?
而杜府那邊,一直忙到傍晚,才有客人陸續過來,說道:“杜小姐病重,這及笄之禮隻能如此草率了。”
杜晴煙久病於榻,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歎息了幾聲,理所當然地坐在代府前臨時劈出的大天井內喝酒猜拳,談笑風生,坐等晚間的煙花盛會。
落雲曦換了一襲月牙白輕紗覆麵繡淺黃杏瓣的褙子、淡綠色長裙,靜靜站在偏院的高階上,眺望如水月色,側臉廓被月色籠罩,朦朧美麗。
腳尖點過屋瓦,起伏出輕微的“咯吱”聲,在這美好的夜晚,有如琴弦上拂出的水樂,一抹黑影出現在牆頭。
是我。”君瀾風低沉地說道,鳳眸倒映著少女如畫的身影,眸光更加幽暗了。
落雲曦眉眼微動,打量了下四周,抬頭喚道:“下來。”
君瀾風默不作聲,躍了下來,朝這邊走了幾步,然,身影隻停在光影交匯處,薄唇柔和地彎了一個角度,目光溫潤地凝望著她。
落雲曦的雙腿不受控製地朝他走去,一步步,並不快,頭頂繁茂的四季青一點一點遮住灑下來的月光,眼光適應了黑暗,男人隱於暗處的五官也越來越清晰。
怎麽了?”落雲曦停下步子,奇怪地問道。
若是往常,兩人間有這樣的距離,他不可能不迎過來,而不會站著不動。
君瀾風看著她的眼睛,又慢慢移開視線,緊握的拳頭一鬆,似是費了很大力氣,才開口說道:“婚暫時退不成了,曦兒,你說過,現在的我沒資格對你說什麽,我會等事情辦完了,光明正大地求娶你。”
落雲曦不語,心卻漸漸往下沉,那似乎是一個無底深淵。
原來,他來這麽晚,又是為了這事,而,這婚,果然沒那麽好退。
君瀾風深吸一口氣,聲音越加沉啞:“你說過不會原地等待,會喜歡上別人,所以,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視線,隻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說完,往後退了兩步,身姿一縱,步法奇異,已然躍出牆頭,風揚起他的後衣襟,隱隱約約傳來他的低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隻不過,後麵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落雲曦便沒聽見了她靜靜地站在樹下,保持著君瀾風離開時的身姿,筆挺地站立著,眸光打著結,半晌,她才回到主房。
春柳急急來找她:“小姐,中山王都到了,你怎麽還不去?代大人催得急。”與她同來的還有齊娉婷,她原本幫著落雲曦在外院招待賓客,這會兒才抽身來後院。
哦,好。”落雲曦應了一聲,帶上房門,三人一同去了前院。
再見君瀾風,他已站在群臣之間,臉上掛著冰山般的疏離,與一眾討好的笑容成鮮明對比。
落雲曦過來時,他的臉色才見緩和,說道:“落小姐來了,快去放煙火。”
代任連忙安排下去,一麵指引落雲曦去主座,席上,太子、端木離、端木奇皆在。
落雲曦便是九雲,這件事在場人全知道了,所以此刻都向她看過來,視線十分專注。
一朵又一朵金菊紅梅在暗空綻開,五彩繽紛,百花爭豔,耀亮了半邊天空,妖嬈萬分,足足放了半個多時辰都沒有停歇。
所有人都乍舌了。
天啊,好美,平時很少看過這麽美的煙火!”
好多煙火啊!”
真是煙花盛世,沒想到代家居然還有這本事,能弄到這麽多煙火!”
是啊,不過也很正常,你看中山王、二皇子、六皇子他們都在,誰知道是不是他們幫忙的呢?”
落雲曦耳邊此起彼伏著驚歎之聲,突然,那些聲音同時迸發,響亮了數倍:“哇!”
讚歎聲中,夜幕星垂,千花競發,一時掩蓋了星月風芒,搖搖墜落,成為無數拖著尾巴的流星箭。
牆外的街巷,無數腳步聲在跑竄,夾著孩子們的歡呼聲:“好漂亮!我們去追流星啦!”
這是難得一見的“千樹瓊花”煙火,眾賓客隻於幾年前在皇室賞識過,未曾想,今晚居然有幸一睹奇觀,紛紛鼓起掌來。
落雲曦心中也萬分讚歎,低下頭,揉了揉發酸的脖子。
那一次,落飛穎及笄時,也沒有放這麽長時間的煙火,以至於四周的賓客喊得嗓子都啞了。
真的好美,表姐,這要多少煙火啊?那可得花多少銀子!”代文娟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側,一臉呆滯地問。
銀子?”一道譏嘲的男聲插了進來,無腸抱著雙臂,出現在落雲曦另一側,嘴角輕勾,“你縱有萬兩白銀,也買不到‘千樹瓊花’,這可是我們爺費了不少周折弄來的好東西。”
代文娟當即有些豔羨地看向落雲曦。
替我謝過你家爺了。”落雲曦輕語淺笑,“勞他費心了。”
落小姐說得是哪裏話,這是我們主子心甘情願的。”無腸笑嘻嘻道,“小丫頭,你可不要亂說出去。”
他說著橫了代文娟一眼。
代文娟意識到他那聲“小丫頭”叫的是自己,臉微紅,點頭:“我不會亂說的。”
她本能地後退兩步,正要離開,卻撞到後麵人的胸膛。
對不起對不起!”她趕緊道歉。
九煞一臉冰冷地望著她,代文娟觸到那冷嗖嗖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低著頭去了。
無腸見九煞來了,知道必是有事,立即閃去了暗處。
落小姐。”九煞畢恭畢敬地喚道。
落雲曦淡淡一笑,以示回應,卻沒有開口。
九煞遲疑了下,低低說道:“午後,杜小姐身子起色很大,爺與太後單獨提起退婚一事,想要作個了斷,後來,是老王爺趕了來,要給爺下跪,不允許他退婚,爺不得已壓了下來……”
他的聲音緩慢低沉,落雲曦卻聽得心驚動魄。
老中山王?”
嗯,爺十五歲後,他就沒再管過府中事情,沒想到,被太後請了來。”九煞麵露愁容。
落雲曦默然,良久說道:“我知道了,其實,沒必要與我解釋。”
九煞堅定地說道:“不是爺要我來的,是屬下自己想過來和落小姐說說,爺,表麵風光,卻無人體會他的為難。”
落雲曦淡然道:“九煞,你是想要我體諒你家主子嗎?他對我如何,我心裏清楚,但是,他的為難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可能為了他一句‘為難’,空等他一輩子,你說呢?”
九煞鼓起勇氣道:“屬下知道與小姐無關,但看在爺癡心一片的份上,希望小姐能多多念及他的好。”
落雲曦微抿唇:“好了,你先去吧。”
九煞不敢說太多,快速離開。
看了眼君瀾風的位置,落雲曦注意到,他坐在幾個朝臣之間,正手捧碧玉酒盞,笑顧左右,與人碰杯後,一仰頭,將酒喝盡。
落雲曦輕蹙眉頭,這個樣子,可不像他。
她徑直朝君瀾風的那桌走去。
見到主角到來,幾個客人停止了打鬧,含笑望向她。
君瀾風一手捏著酒盞,轉過一雙清明透亮的鳳眸,直直看著她。
落雲曦接過桌上一隻空酒杯,熟練地斟滿酒,又將君瀾風的酒盞斟了八分,端起自己的酒杯,在他眼前晃了幾下,微微笑道:“王爺,多謝你操心了,區區薄酒,不成敬意!”
君瀾風眯眸一笑,握了酒盞,與她碰杯,一口幹盡。
落雲曦將酒杯擱在酒桌上,沒有多餘的動作,衝四周人揚開一抹感激的笑容,她才快步離開。
君瀾風握著酒盞的手指抓緊了。
落雲曦手法高明,眾目睽睽之下,在君瀾風的這杯酒內投了一枚解酒藥,她用身體擋住眾人的視線,卻沒有瞞君瀾風,所以君瀾風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在關心他嗎?君瀾風的心田彌漫起無限喜悅與柔情,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將這杯加料的酒喝下,雖然動作誇張,卻絲毫不減他的優雅。上天真是不公平,長得帥的和長得漂亮的,哪怕是打哈欠,都十分美麗,而長相偏差的,就連微笑都醜得怕人。
宴席很快到了尾聲,落雲曦與代家人一同送客。
君瀾風雖然不醉,可雙臉仍沾染了酒氣,泛著紅潮,外袍早就脫了,露出裏雅白的線衫,貼住他高大健壯的身姿,修飾得極為俊美。
代任見他要離府,趕緊跑過來:“王爺,您現在走?要不找個房間歇歇吧?”。他直覺地以為君瀾風喝醉了。
君瀾風原是想告辭的,可聽他這麽一說,突然間就改了主意,作出一副酒醉深重的模樣,撫著頭喃喃:“有些頭暈,代大人先去送客,本王去後院找個偏房睡一下。”
代任立刻誠惶誠恐地道:“是,是,王爺,叫管家送你去。”
不用!”君瀾風阻止了他,“本王雖然酒醉,還認得日間的路。”
代任隻好由他,目送他走遠,才轉頭去招呼客人。
落雲曦微蹙了眉,這男人怎麽會醉?他不是喝了那杯下了藥的酒嗎?
太子見中山王如此,交代了九煞幾句,帶著嬪妃離開,他根本沒注意到,曾水蘭的臉色在經過這一天後,完全變成了青色,那是氣的。
端木離、端木奇、穀丞相等人一一離開。
落雲曦送完客人,揉了揉快要閉起來的雙眼,想到端木離臨行前囑咐的話,要她早些睡,今天累一天了,要好好休息,她嘴角上揚,朝後院行去。
行了一半路,她突然折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沒記錯的話,白天,君瀾風便在那院子歇過腳。
代府本小,兩邊離不得幾路,很快就到了。
還未進院子,落雲曦便聞得一股濃濃的酒味,不由以袖掩鼻,快步進去,叫道:“九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