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飲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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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不過,不一會兒,君瀾風便回來了。睍蓴璩曉

    身後一名壯年禦林軍正抓著狼狽出逃的落飛穎,那幾個身手不錯的男人卻不知是何方來曆,武功底子不弱,堪比大內侍衛,此刻卻逃得無影無蹤。

    落飛穎早就吐虛弱了,以致於身體隨便在哪處牆角磕了下都覺得疼痛難當,人早已昏迷過去,長發散亂地披垂下來,有如一具死屍。

    君瀾風一聲令下,禦林軍將落飛穎“砰”一下摔在台上。

    落飛穎仍是毫無反應攴。

    兩名劊子手中的一個揪住她的長發,將她的身子扳直,一張蒼白布有血跡的臉龐出現在眾人麵前,水漬淋漓,憔悴不堪,哪裏還是從前那個姿容絕世的大美人?

    斬立決!”顏少卿抽出一塊斬殺的牌子,狠狠摜在地上。

    雪下得愈發大了,人人瑟縮著擠在一起,目光透過清冷的空氣,望著台上迕。

    劊子手搓熱了手,舉起架子上的大刀,抬起,劈下。

    人們眼前一片血紅。

    一塵不染的雪地灑滿殷紅,似是綻開無數紅梅。

    落雲曦閉上眼,將這一幕從腦海中抹去。

    然,眼前一黑,似是什麽巨物擋在麵前。

    她睜開眼,便看到君瀾風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見她睜眼,男人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紫木傘,拉過她的手,輕柔地說道:“回去吧,外麵冷。”

    落雲曦點頭。

    春柳和丁家姐妹也表現得很勇敢,沒有露出絲毫害怕的神色,凡是想到台上那女子處心積慮地想要害自家小姐,憎惡的情緒便占了上風。

    好,殺得好,殺得好啊!”一道近似瘋瘋顛顛的女聲在雪地那頭響起來,倍是耳熟。

    落雲曦住步,詢聲望去。

    漫天細雪飛舞中,一名身著紫紅衫襖的中年女子散著長發,在雪地裏手舞足蹈,仰天長笑,那件襖子領口卻沒有係上,露出裏頭的一方白色。

    縱然隔得這麽遠,落雲曦還是一眼認出,那是宗人府的囚衣。

    囚衣的材質與其他衣服不一樣,光澤度也相差甚遠,十分粗糙。

    而那內穿囚衣的中年婦人不是別人,卻是落府的大姨娘,落子續和落夢女的生身母親。

    在兩個衙役的跟隨下,她踉踉蹌蹌地朝落雲曦跑來,緊緊盯著她,笑道:“三小姐,我是該感謝你呢還是該怨恨你?”

    混帳!”生性活潑強勢的丁雯上前一步喝道,“這是我們家顏大小姐,不是什麽三小姐!”

    麵對她的氣勢逼人,大姨娘卻隻作沒聽見,笑容含上一抹苦澀:“謝謝你替我女兒報了仇,其實,我早就知道是她下的手了,隻不過,在落府,我也隻有強咽苦果的份。但是,落家說到底還是栽在你手上,我兒子毀在你手上,我無法不恨你!”

    落雲曦心中暗歎一聲。

    大姨娘說白了又有什麽錯呢?

    即使落子續再不孝再不好,可也還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落雲曦不想再跟她說太多,轉頭離開。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君瀾風朝那兩名衙役打了個手勢,默不作聲地跟上落雲曦。

    身後響起大姨娘發了瘋似的嘶吼聲,似是被兩名衙役緊緊牽製著,追不上落雲曦的腳步了。

    巷子道口很窄,落雲曦快步行走,君瀾風陪在身側,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緊緊相挨。幾個小丫頭共撐一把傘,更是離得遠了,低聲說笑著,遠遠跟著。

    兩人的靴子踩在薄薄的雪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太子當真不救落飛穎了?”落雲曦問,“剛才那撥人是太子派來的嗎?”

    應該不是。”君瀾風一隻大手輕撫她的秀發,眼睛平視前方,沉聲答道,“不說旁的,單說這事的危險性,他也不會頂著太子身份去冒這種險。何況在他心裏,落飛穎是柔弱純潔的,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但事實卻很殘忍,他這一段時間都難以振作起來了。”

    落雲曦思忖片刻,問:“適才那幫人會是誰派來的呢?”

    如果是杜晴煙的話,她還容易猜,但落飛穎可就不好說了。

    自從出了上次被強|暴的事情後,她幾乎斷掉了與外界的聯係。而一直圍在她身邊的人,無非就是太子,還會有什麽人想要救她,力量又如此大呢?

    端木離?還是說,”落雲曦眉頭挑起,“端木哲?”

    君瀾風見她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自己,不由啞然失笑,傘一低,掩住兩人身形,他已經彎下腰,拿高而挺的鼻子蹭了蹭落雲曦的,無奈道:“你問我,我問誰呢?”

    離得如此近,男人的氣息滾熱地撲了過來,落雲曦臉色微紅,調皮地吐吐舌頭:“我以為你是萬能的。”

    君瀾風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我將朝這個目標努力,以後,我將努力成為夜都的百曉生!”

    提到“百曉生”,落雲曦便想起那個自大的書生,忍不住“撲哧”一笑,推了他一把:“得了,走吧!”

    君瀾風“嗯”了一聲,牽住她的手,鳳眸彎起,一抹精光自眸底閃過,轉瞬即逝。

    ****

    繼落飛穎之後,落家叛國的案子也在宗人府開審。

    君瀾風上書一封,說河東地區旱災嚴重,恐與天夜屢次犯事有關,請求皇帝隻處置落家嫡係,一眾無關人員流放邊關。皇帝同意了。

    其實他也在想,在天夜人心不穩之時,大開殺戒未必是好事。君瀾風的奏折正好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連日大雪,雪厚數寸,菜市口寒風凜冽,天色昏暗,風雪飄搖。

    落家嫡係加上近身奴才也有三十多口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落敬文滿麵陰沉,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尋著,卻沒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杜學士,他果然是在利用自己!

    落敬文又恨又毀。

    其實,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在一開始,怎麽會不知道杜學士心存利用之意呢?

    隻不過,那時候他確實想要為女兒申冤,被杜學士三言兩語一挑撥一支持,便豁了出去。可他也確實沒想到,君瀾風竟然對落雲曦好到了這種地步!自己才攤上這樣一件大官司!

    杜學士倒好,事情一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口氣悶在心裏,將死之前,終於到了極致。

    落敬文嘶吼一聲,一仰頭,“噗”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濺了旁邊大夫人一身。

    眾人駭然。

    在上刑場前,為了怕死刑犯亂說話,早有人做好手腳,給每人服了啞藥,故而他們再痛恨也是無法叫出一個字的,隻能飲恨而亡。

    落雲曦並沒有來菜市口觀看,哪怕他們曾經一個個都對自己凶狠冷酷。

    她正一手執了藥卷,懶懶地倚在軟榻上,身旁的火爐吐著熊熊火舌,四周的窗子都被厚實的紙布掩住,唯有她坐處的這扇窗子卻是半敞開的。雖有冷風灌進來,卻很快消融在溫暖的火焰中。

    她抬起脖子,看著烏雲層疊的天空,天幕低垂,壓抑而沉悶。

    落家,再見!

    從此,這兩個字就要徹底消失在夜都了。

    那些和這兩字相關的記憶也隻會越來越淡,直到煙消雲散……

    天夜第一美人,也將永遠退出京都上流的圈子。

    真殘忍。”落雲曦輕輕說道,搖了搖頭。

    你是在罵你自己嗎?”一道雲淡風輕的聲音傳過來。

    落雲曦翻轉手腕,將藥卷扣在榻上,轉頭朝院口看去。

    蕭銘一襲銀白色長袍墜地,優雅從容地朝她走來。

    你剛才說殘忍,是說你自己殘忍,不放過落家一大家子嗎?”他說著,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落雲曦並不生氣,這反應倒是出乎他意料了。

    落家犯事,與我何幹?”她淡淡答道。

    真與你無關?”蕭銘緊走幾步,到了窗前,與她隻是窗台之隔,雙眼,深邃地盯住她,“就算不是你做的,是中山王,或者端木離構陷,也不過是為了你,說到底,你才是這紅顏禍水!”

    紅顏禍水?”落雲曦好笑地將這四個字重複一遍,左手緩緩摸到藥卷,猛一下抬臂,直接砸到蕭銘臉上。

    不知道,我這個紅顏禍水能不能迷倒你呢?”

    偏生的,她動作粗魯,說話卻是極其嬌媚,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眼角一挑一斜間,嫵媚嬌豔不同尋常。

    蕭銘先是一震,心有火氣,可看到她的表情時,心卻軟了下去,失神地看著她,喃喃:“如果我願意呢?”

    對不起,我不願意!”落雲曦含著笑,說出潑冷水的話。

    你不想要九英草了?”蕭銘兩彎長眉猛一下皺了起來,低頭,將那卷藥書揀了起來,匆匆瞥了一眼。

    似我這等殘忍的紅顏禍水,被毒死不是更好嗎?免得再禍害更多的人了。”落雲曦一麵逗弄他,一麵站起身,雙臂展開,關上了窗戶,將他隔在了房外。

    蕭銘無語,幾番欲言又止。

    屋子裏靜悄悄的,他也沒有立即離開,有些不舍地站在雪地裏,癡癡看著窗紙發呆。

    雪沒有停,雪花紛飛,灑在他頭上、衣上,不一會兒,他全身便白了薄薄的一層。

    有那麽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將九頭散的解藥交出去的。

    可是,這個女人,為何就那麽倔強了?難道她寧願死也不願意跟著自己?就因為自己身患絕症嗎?如果自己真的活不長久了,她更加可以哄騙自己的啊……

    是不是她的真實,更讓他這般放她不下了呢?

    蕭銘失魂落魄地想要離開,無腸不知何時飄然落在他身後,有禮貌地叫道:“南王,請將藥書留下。”

    蕭銘沒說什麽,將藥書扔給他,揚長而去。

    落雲曦坐在房內,柳眉打結。

    她並不是不想要九英草,現在是因為有靈丹妙藥支撐著,如果再研製不出解藥,她不知道這具身子還能撐多久。

    蕭銘提出的條件未免太苛刻,她不會答應的,所以,希望隻能寄托在海國王子的身上了。

    想著,她隨手從枕下抽出一張地圖細細觀看。

    這地圖很大,上頭用炭筆細細描繪著,地點距離也寫得很清楚。

    這時代,跨國性的地圖還沒有,這是君瀾風自製的世界地圖,上麵自然也繪出了幾個零落的海國。

    纖纖素手指在了西德國的位置,落雲曦暗歎一聲,這撥人到底什麽時候能到啊!該不會是遇到海風海浪被耽擱了吧?她的生命可耽擱不起啊!

    正頭疼地想著,窗外響起一聲輕笑:“曦兒,你將藥書扔在門口做什麽?”

    說著話,君瀾風握著無腸放在房前的那本藥卷翻窗而進,冰天雪地的味道彌漫了一屋。

    瞥到她手中的地圖,君瀾風腰一彎,便將她打橫抱到腿上,笑道:“西德國的人幾天後就到了,這一回他們製造了新船,更快了。”

    冷!”落雲曦控訴道。

    還冷嗎?”君瀾風將她攬進懷裏。

    一股熱氣自內而外地散發出來,落雲曦頓覺身上一熱,不禁蹭緊他,笑嘻嘻地說道:“不冷了。”

    嗯,這才乖。”君瀾風滿足地輕哼一聲,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

    (第一更四千,還有三千。今天一共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