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一葉, 於江上急行, 兩岸山巒如黛，形成一個夾道，高山流水, 本該顯得清幽，可自從船支轉過一個彎, 拐向一條河流分支後, 縱使山巒如故, 可一股陰寒之氣還是湧上來。

    寒氣透骨，靈力被封, 謝歸心隻覺得自己被整個兒浸進了冰水裏，陰冷無比。墨十八單手撐頭, 看著兩岸的山巒發呆, 目光中空茫一片，謝歸心有時竟覺得對方現在的模樣像個迷路的孩子。

    腰間一緊，謝歸心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一旁的道人拉進懷裏，“冷？”

    謝歸心默默掙紮：“……不冷。”

    “快到魔界了, 大爺你再忍忍吧。”墨十八回神，給謝歸心倒了杯酒, “再喝點兒暖身？”

    謝歸心正欲抬手接過, 手腕卻再度被人握住，“別喝了，再喝就醉了。”

    謝歸心一把將手抽回來, 蹙眉，“多管閑事。”到底卻還是沒碰那杯酒了。

    謝歸心還被人抱著，看著對方摟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整張臉黑成鍋底，“放開。”

    “不放。”道人將謝歸心往懷裏拖了一把，“我冷。”

    謝歸心唇角抽搐，“冷就喝酒。”

    “會醉。”道人將腦袋埋進謝歸心懷裏，“醉酒誤事。”

    謝歸心掙紮，道人抵擋，兩人你來我往，船身晃動，墨十八單手撐頭，看著麵前的兩隻抱著抱著就打起來，唇角抽搐。

    他們究竟有沒有一點身處險境的自覺啊？這是要去魔界……不是去遊山玩水！得……還親起來了。

    墨十八看著被衣服蒙住眼睛按船上啃嘴的謝歸心，默默避過頭。難怪當初對方對他不感興趣，敢情他也是在下麵的那個啊。

    一天之內兩次被強吻，謝歸心已經處於炸毛邊緣，抬腳欲踹，卻被躲過，嘴唇被放開，謝歸心喘息，“偷襲我這麽多回，卻連臉都不敢讓我看見，算什麽君子！”

    “我不是君子，”道人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是小人。”

    謝歸心：“……”

    反手抓住道人的手腕，謝歸心抬手欲扭，對方果然躲避，謝歸心曲腿就是一踹……

    落空！

    “就知道你動手不夠，還要動腿。”腳踝被人捏住，胳膊亦被人抓住，謝歸心整個人像條魚般靠腰力躬起來，抬頭欲撞，“老子不但會動腿，還會動頭！”

    道人連忙鬆手，一把將蹦起一瞬繼而往後倒下去的謝歸心腦袋給接住，防止他的頭撞在甲板上。

    手指被謝歸心一個頭錘一砸，發出一聲脆響，謝歸心這會兒看不見，轉頭就一口咬在道人胳膊上，模模糊糊道，“而且還會動口！”

    謝歸心咬的非常凶狠，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而且……謝歸心一點血腥味都沒有感覺到，隻鼻尖嗅到一股素雪般的熟悉冷香。謝歸心蹙眉。

    鬆口，謝歸心蹙眉，“你放開我，讓我起來。”

    道人聞言，默默起身，順帶將謝歸心也拉起來。謝歸心一把扯掉頭頂蒙著的袍子，坐起來，看著麵前的酒杯，麵色陰沉。

    道人微怔，“怎麽了？”

    “玩兒脫了唄。”墨十八輕笑，“人家對你沒意思，你使勁兒的占便宜，我要是他，會想把你捏死。”

    墨十八話音剛落，謝歸心卻驟然抬頭，衝道人輕巧一笑，“上次你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道人沉默，半晌，規規矩矩的坐著，輕聲道，“忘了就忘了。”

    謝歸心挑眉，驟然伸手，勾住道人的脖子，“……昀辰？”

    道人神色淡淡，“穆宗主，你兒子現在怕是才桌子高。”

    謝歸心整張臉幾乎都要湊到道人麵前，盯著對方濃墨般的眼，眯眼，“是嗎？”

    墨十八看著那兩個臉幾乎又要貼到一起的渾蛋，唇角抽抽，好心的提醒，“魔界入口馬上就到，你們還是坐穩點比較好，萬一從船上摔下去滾進暗流裏，這裏可沒人能救的了你們了。”

    謝歸心緩緩坐回去，輕笑，“知道了。”

    道人直起身子，坐在謝歸心身邊，不動了。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河水灌進去，發出轟然悶響。墨十八起身，抬手在船周凝出一個罩子，牢牢將船隻護在其中。

    天光到此被切割成一線，光亮從頭頂漏下，落在兩人身上，白的晃眼。

    謝歸心一手撐頭，眼睛在道人身上轉了數圈，半晌，收回目光。船隻沿著水流飄進洞窟中，空曠的洞穴中傳來水流巨大的轟鳴聲，有如雷鳴。

    眼前一片漆黑，濃鬱的水汽在周身纏繞，謝歸心蹙眉。他討厭周圍都是黑色，尤其是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這特別容易讓他想起當年在玄冥牢呆的那數年，那種天地間隻有自己一人的絕望。

    謝歸心抬手欲摸桌上的杯子，豈料手剛拿起來，便同另一人的碰到，緊緊握住。

    “別怕，我一直在這裏。”道人緩聲道，

    謝歸心蹙眉，手指掙了一掙，沒掙脫，對方反而將他的手握的更緊。

    眼前仍舊是一片漆黑，謝歸心索性閉目，至於被握住的手指，謝歸心也由得對方去了。

    反正，就算是占便宜，也隻有這最後一次了。

    船身劇烈搖晃，半晌，耳邊的轟鳴聲減弱，謝歸心睜眼，隻見墨十八拿出一顆夜明珠來，銀白的冷光自他手中透出來，將四周都照亮。

    四周是血紅的岩洞，無數水紋般的紋路流淌，而船下，一條暗河從低處往高處湧上——這河水竟然是逆流的。

    “神獄川？”謝歸心挑眉。

    “嗯？你居然知道這條河？”墨十八挑眉。

    “……此河流經魔界，是魔界唯一的水源，我自然是有所耳聞的。”謝歸心輕咳一聲，將手自道人手中抽出來。“沒想到這河居然通往人界。”

    “是啊，”墨十八挑眉，“若是攻打人界，怕是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謝歸心但笑不語。

    魔界，魔殿之外。

    天際一輪紅月，地麵像是鋪了一層血。林瑜被謝枯榮抱在懷裏，坐在魔殿王座上，眉目冰冷。

    九陌恭敬的站在大殿下，仰頭看著上麵的林瑜，眉目溫和，“王後，大勢已去，你若願意自己從上麵走下來，我不會為難你。”

    謝枯榮被雷劫劈了個重傷，看著被底下的九陌，磨牙，一把拽住林瑜的胳膊，“媳婦兒，你是願意和底下那個小白臉一起活下去，還是願意同你夫君我一起死？”

    林瑜輕笑。她很少笑，從來都是冷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看起來透著一股淩厲，此刻這一笑卻像是刀鋒上落了桃花，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豔，一時將謝枯榮看呆了。

    “當年我叛出仙道，隨你入魔，”林瑜伸手摟住謝枯榮的脖子，“同你這麽多年，自然是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好——”謝枯榮摟住林瑜的腰，目光溫柔，垂首正待親在林瑜唇上，隻聽得一聲破空聲響，“咚——”的一聲，一支長刀被人淩空投擲到王座之上，正正釘在謝枯榮頭頂，刀柄猶顫。

    “你們夠了。”九陌看著上方那對男女，咬牙。

    謝枯榮：“……媳婦兒，你看，他又在嫉妒我。”

    看著頭頂幾乎緊貼著謝枯榮頭皮的長刀，林瑜：“……”

    九陌抬手，四周烏壓壓的魔修全部盯著謝枯榮和林瑜，蠢蠢欲動。

    “誰殺了謝枯榮，誰就是下一代的魔尊。”九陌看著林瑜，一字一句，“生擒魔後者，吾以南方魔域三千裏為禮贖之！”

    一時間魔族內嘩然一片。

    三千裏，幾乎是南方魔域的十分之一，九陌用十分之一的封地來換一個沒什麽大用處的女人，真是瘋了。

    “九陌啊，你這可真是栽了。”耳邊一道戲謔的聲音滑過，九陌抬首，看著不知何時趕到的東域魔君，蹙眉，“不用你管。”

    對方大笑，而後伸手，手中驟然出現一把長刀，轟然一聲巨響，爆出一團赤紅火焰，直衝向王座上的兩人。

    謝枯榮撇嘴，一把摟住林瑜，周身瞬間爆出強大的魔氣，將火焰擋住。

    林瑜亦是抬手，將九陌方才扔來的長刀從牆上抽出來，同謝枯榮背對背站立，“衝出去？”

    “是殺出去！”謝枯榮大笑，雙眸赤紅，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度，一瞬爆發的氣流幾乎將魔殿低階魔族全部轟飛。

    林瑜自始至終隻是安靜的現在謝枯榮背後，手提一把長刀，眉目冷淡，像是一個冷眼旁觀者。

    魔域四君隻來了三個，九陌看著正在同謝枯榮纏鬥的三人，站在一邊，手中傀儡絲翻卷。

    “墨沉……想給我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九陌蹙眉，砰然一聲巨響，魔君之一被謝枯榮一腳踹飛，撞倒一根支撐的柱子，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大殿震動。

    九陌蹙眉，手指微動，傀儡絲瞬間纏繞，形成一條銀白的長鞭，看著被謝枯榮壓著打的另外兩人，咬牙衝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可能要晚一點兒了。建議明天早上再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