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多出來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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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徐寒便與諸人一道來到了十九口中所言的牛頭墓。

    他扒開了最山頂處的墓碑前的雜草,看著那墓碑上破損不堪的字跡,嘴裏如是問道:“就是這裏?”

    小十九有些心不在焉的低著頭,並未在第一時間回答徐寒的問題。而一旁的周淵可不敢怠慢徐寒,見十九不言他便趕忙一臉陪笑的言道:“我們那日來此尋了個遍,也問了許多周圍的百姓都言從未聽說過這附近哪有一處牛頭村。後來還是遇見了一位獵戶,方才尋到這裏。”

    “而且據他所言,在幾個月前他曾見過一位小姑娘與一位小和尚來過此處,聽他的描述外貌似乎與徐閣主想找的人極為相似,而且出現的時間也是吻合的。”

    “嗯。”徐寒聞言點了點頭,卻也不置可否。

    隨即他又伸出手將那墓碑上的塵土擦淨,這才看清了那墓碑上的字跡:大楚靖緣公主,愛妻方傾清之墓——愚夫李東君立。

    “李東君!?”見著那最後幾字,徐寒不免身子一震。

    “就是你想的那個李東君。”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在徐寒的耳畔響起,徐寒回眸看去,卻見葉紅箋正提著一本厚厚的古書,沉眸看著他。

    葉紅箋的神色平靜,似乎並無半點異常,但事實上她越是如此平靜,徐寒便越覺不安。

    但葉紅箋卻似乎並未感受到這一點一般,她邁步走到了徐寒身側,手中的古籍在那時被她塞到了徐寒懷裏,然後她便轉眸打量起眼前的墓碑,嘴裏言道:“昨日聽十九說過這事後,我便去了一趟衍下城,在太守的衙門中尋到了這份城誌。”

    說著葉紅箋還伸手從那墓碑上輕輕的捏下了些許邊緣風化掉的石屑,放在掌心上細細打量。

    徐寒又是一愣,他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書本,卻見那有些泛黃的扉頁上寫著《衍下城誌》幾個大字。

    他趕忙打開那城誌,便將其中有一頁的書頁被有心的在頁腳折起,徐寒心頭一暖,也猜到了這必是葉紅箋所謂,他大抵可以想象昨日夜裏,在聽聞這事之後,葉紅箋一人去往衍下城取得此物,又熬夜尋找線索的模樣。但他很快便壓下了自己心頭的那份悸動,沉眸看向那書頁上的文字。

    這城誌顯然已經有了些許年份,書頁泛黃,上麵的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徐寒廢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將上麵所述之事看得明白。

    大周曆三年,亡楚餘孽盤踞於牛頭山中,上將軍劉莊奉命剿敵。

    三千悍卒圍牛頭山六十七日,絕其升天之路,斷其遁地之門,賊軍膽寒,於第六十七日傍晚盡數自決於牛頭山上。

    徐寒看完這處,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但還不待他發問,低頭打量著手中石屑的葉紅箋頭也不抬的再次言道:“再往後看。”

    徐寒一愣,這才發現這書中還有一頁的頁腳同樣被葉紅箋折起。

    他不疑有他,又趕忙低頭翻看。

    大周餘孽伏誅,數百死屍堆積如山,無人安葬。附近百姓常言此地夜裏常有女子哀嚎之聲,似是亡魂不散,時任太守礙於餘孽身份不敢妄自安葬。

    同年七月,一高僧雲遊歸於此地,於這屍骨前做法百日,終是消減了亡魂業力,將其安葬,牛頭村也由此改名牛頭墓。

    看完此文,徐寒方才再次抬起頭,看向葉紅箋問道:“可這城誌上也並未言說那高僧的身份...”

    葉紅箋在這時也似乎打量完了手中的石屑,她的玉手輕輕一揚,手中的石屑便在那時在寒風下被吹起,化作塵沙散去。

    “這墓碑有兩百年的年歲,時間也能對上。”葉紅箋顯然有意與徐寒為難,她根本不曾回頭看徐寒一眼,便在那時自顧自的言道:“根據大夏的記載,楚後五年,也就是大周曆的第四年春,李東君西行歸來,自那時起,龍隱寺便一改之前中立的態度,全力支持大夏太祖李翰兵。也就是因為如此當時的李翰兵方才能後發製人用短短三年的時間統一了北境內割據的諸侯,建立了能與大周分庭抗禮的大夏王朝。”

    這段曆史也算不得什麽辛密,李東君能被大夏王庭尊為國師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當年正是由於他的從中搭橋,方才讓龍隱寺倒向了大夏一脈。

    隻是徐寒依然不解,嘴裏故而問道:“但饒是如此,也不能確定這個李東君便是那個李東君。”

    雖然關於李東君的生死,甚至善惡徐寒都抱有極大的懷疑態度,但對方畢竟是天下聞名的聖僧,如此  有悖於佛家之道的事情,徐寒卻是不敢妄加揣測。

    聽聞遮掩的葉紅箋在那時終是忍不住側頭狠狠的白了徐寒一眼,但又似乎覺得此舉不妥,很快便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不經意間流出的風情萬種,那忽然醒悟後的謹小慎微。二者交織在一起,落於那素來驕傲的女孩身上,卻是讓人不由得格外心疼。

    “龍隱寺的藏經閣中有大片的文獻記錄李東君的平生,其中固然真假摻雜,但大多數記錄他前半生的事情時都曾提到過一位女子,有人言這女子是大楚公主,也有人說是上將之後,更有人言是仙人嫡孫,雖然說辭不同,但無一例外此女子的身份想來都是無比高貴。”

    “書中曾言,李東君方才在龍隱寺中學成後,曾到當時大楚國都長安開壇傳授佛法,但當時已是大楚末年,楚帝迷信半妖之法幾近不能自拔,對於佛法不屑一顧,甚至頗為仇視。”

    “故而在聽聞李東君在自己眼皮底下開壇傳法之後極為憤怒,曾命大軍捉拿李東君,也是這位女子出手方才保下李東君無恙。但以當時大楚的情形來看,似乎隻有公主的千金之軀方才能做到這一點,而事後更有傳言李東君歸去龍隱寺後,那女子因仰慕李東君,曾一路趕赴龍隱寺,在龍隱寺求取佛法。甚至當年李東君決定西去昆侖瞻仰先賢們的大乘佛法時,那女子也曾出現在相送的隊伍中...”

    “而大楚滅亡之後,有記載的嫡係大楚皇室中便有一脈皇族之女在大楚滅亡後帶著殘部試圖對抗四起得諸侯,隻是在數次兵敗後,對於那隻殘部的去向的記載便變得模糊了起來,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楚後二年的青州附近,而那皇族之女當時的封號便是這靖緣二字!”

    葉紅箋這一番長篇大論聽得在場諸人一陣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的光景,他們方才反應了過來。

    “可這...和我們今日之事有什麽關係。”周淵見氣氛沉默,故而在一陣遲疑之後忽的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紅箋阿姨,你說這些幹嘛,咱們要找的不是那個叫廣林鬼的小和尚嗎?跟李東君有什麽幹係?”一旁的十九也從昨日未有尋到自家師父,今日旁敲側擊周淵又不予回應的失落中回過了神來,然後一臉奇怪的看向葉紅箋,臉上的神情頗為不解。

    今年方才過了雙十年華的葉紅箋被人稱做阿姨,自然是件極為不爽的事情,她俏麗的臉上太陽穴周圍隱隱有青筋鼓起。

    她又看似漫不經心的瞟了一旁的徐寒一眼,然後幽幽言道:“隻是感歎,人活一世,不過數十載,生老病死轉瞬即逝,我想當李東君立下這樣一塊墓碑時,心底也必然是追悔莫及。所以...”

    說道這處,她又有意無意的看了那徐寒一眼,又才意味深長的言道:“所以饒是聖人,也有這般苦惱,前車之鑒猶在,我們更不應...辜負這韶華光陰。”

    這話十九自然是聽不懂的,但徐寒與秦可卿卻是在那時紛紛臉色一變,神情莫名。

    不過還不待徐寒等人消化掉葉紅箋這忽然而來的感歎,葉紅箋很快便再次言道:“當然除開感歎,這李東君的身份於我們來說也確有極大的幹係。”

    說道這處,葉紅箋臉上的神情頓時肅穆了起來。

    她言道:“廣林鬼曾說過他來自大夏一處偏僻的廟宇,但那廟宇叫什麽名字,具體在於何地他都說不明白,甚至那自他記事開始便一直與他朝夕相伴的老和尚的名諱他也是一概不知。”

    “這其中的詭異之處咱們暫且不論,但說那次劉叮當失控,強闖龍隱寺後,曾有一道自稱李東君的僧人投影自廣林鬼的體內湧出,由此可見這小和尚與失蹤的李東君必然存在著某些聯係。”

    “再言那位森羅殿自稱地藏王的殿主,似乎對於此事也是知曉的,那日他見著李東君的出現並未露出太多的異色,而從他當時的話語中也不難看出他似乎對李東君極為了解。”

    徐寒聽葉紅箋說了這些,在微微沉吟之後,也接過了話茬。

    “從玲瓏閣第一次見到廣林鬼後我便覺察到這個小和尚的不同尋常,缺如紅箋...紅箋姑娘所言...”徐寒說道這處微微有所停滯,似乎並不太能習慣這稱呼上的轉變。不過似乎除了葉紅箋,其餘幾位專心想要弄明白這牛頭村為何憑空消失的諸人並未注意到徐寒這短暫的停頓。

    “廣林鬼與大夏國師李東君的關係存在極大的疑點,但最為奇怪的是...若是牛頭村真的不存在,那廣林鬼在玲瓏閣大戰之後,究竟去到了何處?”

    “會不會是哪個廣林鬼騙了大叔?”本著以己度人的原則,十九提出了自己的懷疑。

    “應當不會...”徐寒皺著眉頭言道,他觀廣林鬼為了那個劉叮當可謂奮不顧身,當時劉叮當身陷險境,幾乎被體內暴走的半妖之力吞噬理智,幸得徐寒出手相救,方才以帝君精血救下了劉叮當的性命。

    廣林鬼就算不對徐寒感恩戴德,但劉叮當的狀況卻極為不穩定,想來就是為了劉叮當,廣林鬼也應當不會在這個事情上麵欺瞞徐寒。

    “況且你們不是說過之前亦有位獵戶曾見過廣林鬼與劉叮當回到此地嗎?若是他們真的想要誆騙於我就不應當自己再回到此處,因為若是我們來尋他,必然便會由此發現他們的蹤跡。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或許他們在他們自己的心底也是如此認為——牛頭村是存在的...”

    這樣的推論不可說毫無道理,但其中卻還是存在著一些匪夷所思,甚至無法解釋的細節。

    周淵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即言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有人製造出了一個幻境,或者用某種神通改變了你們口中那二人的認知,而且據說那廣林鬼與劉叮當在牛頭村被滅門之後,劉叮當便生了怪病,隨後那地藏王便出現,而劉叮當也是由此被改造成了半妖...也就是說這一切很可能都是地藏王有意為之。可...”

    周淵的話還未說完,聽聞這番話的徐寒卻忽的身子一震,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一隻手忽的伸出擋下了周淵的下文,皺著眉頭嘴裏言道:“你方才說什麽?”

    周淵一愣,卻是不敢忤逆徐寒,他害怕自己是否是說錯了什麽話觸怒到了徐寒,故而小心翼翼的言道:“我說這一切是否與地藏王有所聯...”

    “不對。”可這一次他的話也同樣未有機會說完便被徐寒再次打斷。“再上麵一句...”

    周遭的諸人大抵也都疑惑於徐寒此刻古怪的態度,故而紛紛朝著徐寒遞來的目光。

    周淵卻是愈發的心驚膽戰,他小心的打量著徐寒的臉色,如履薄冰的再次試探性的說道:“是廣林鬼與劉叮當在牛頭村被滅門...”

    “對!”徐寒有些神經質的在那時一拍腦門,隨即他沉著目光在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然後低下了腦袋,抬起了眼眸,以一種古怪至極又陰沉至極的語調,幽幽問道。

    “若是牛頭村從一開始便不存在的話...”

    “那一直跟在廣林鬼身邊的劉叮當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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