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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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長樂宮。

    報告陳國各處災情的文牒如雪片般被一個接著一個的送入了宮中。

    西邊的山峰傾塌,泥石流席卷了七個城鎮,就連引以為天塹的長武關也在這次大災麵前被從中截斷;東邊的江水倒灌,淹沒的城鎮良田更是不計其數,具體數字尚且還未統計完成;南邊靠近大淵山的城池中大半數被毀在一場巨大的雪崩之中;而北境,雖然未有受到其餘三境這般毀滅性的打擊,但北境素來缺糧,這番天災之中數個重要的糧倉被毀,雖然官府已經盡力搶奪糧草,但其中還是有大半數糧草毀於一旦,北境所麵臨的問題同樣嚴峻。

    總而言之,陳國的四境七郡九十六城無一幸免於此次災禍,若說真有誰能幸運的避開這次災禍,大抵隻有那領著十餘萬大軍,一路西進直取隆州之地的李末鼎父子了。那席卷整個陳國,甚至整個世界的天災來臨時,李末鼎父子的大軍正好抵達鹿角原,這處多少帶著些古怪,外界發生的天塌地陷於這處來說卻好似無物,也是依仗於此,這李末鼎父子以及他們手下的十萬大軍方才得已逃幸免遇難。

    這些天災當然算得上是觸目驚心,於每一處遭受這般大難的百信來說都是如此。

    而當這所有的劫難都擺在案台上,血淋淋又直白坦蕩的呈現在方子魚麵前時,這個女孩多少有些崩潰。

    她看著台下跪拜著的從各處趕來,大都灰頭土臉的官員們,腦袋發疼,在大概瀏覽了一番那些文書之後,她方才言道“這些給我作甚?”

    這當然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昨夜她熬夜背完了陳玄機讓她背的所有書籍,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今日一早便尋到陳玄機完成與他的賭約,這樣她就可以擺脫她現在的身份,重獲自由,去往大淵山幫助徐寒等人。

    可是今日早晨她本來已經興致勃勃的前往陳玄機的所在的住處,可走到一半,便是一陣天昏地暗,這樣反複折騰了數個來回,長樂宮中也是狼藉一片。宮門中的侍衛太監忙著打理這般亂象與救治受傷的傷員,方子魚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尋找陳玄機的心思,也轉身參與到這樣一場救助之中,待到一切做完便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方子魚本想著再去尋那陳玄機,可誰知道從各處趕來的使臣卻將她團團圍住,也才有了此刻的此情此景。

    從各處趕來的使臣們大都滿心憂慮,本來就盼著長樂宮中的陛下會給他們指出一條明路,可不想得到的第一個回答便是這樣的問題,那些使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在失望之餘也有著些許困惑。但拖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各地的災民都還等著朝廷的援助,故而其中一位使臣在微微猶豫之後還是邁出一步,小聲應道“稟告娘娘,是宮中大人讓微臣等將奏折遞到娘娘這裏來的。”

    方子魚聞言眉頭一挑,當下便再問道“哪位大人?”

    各地趕來的官員們隨即啞然,他們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員,鮮有來過金陵,就算來也大都未有進過後宮,那位指示他們的大人他們隻知道看他裝束是這宮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加上當時的情況緊急,這些官員們也都未做多想,便應了那位大人之言,此刻讓他們回想,那位大人姓甚名誰卻遠不是他們能夠說清的。

    一時間諸人麵麵相覷,那方子魚臉上的神情也愈發的狐疑,顯然也

    察覺到了其中貓膩,這番天災波及之廣遠非以往發生的任何一次天災可以比擬,這才過去了一天的光景,金陵周圍的所有城鎮都依然趕來,那隨著時間的推移,更遠處的各個郡城求援的奏折估摸著還會越堆越多。這樣重大的變故,按理來說身為帝王的陳玄機應當早已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來個身外化身,應付這諸多事物,哪有放著這些事情不管,反動盡數推到她這裏來的道理?

    就在這台上的皇後娘娘滿心疑惑,台下的各方官員不知如何應答之時。

    一位宦官模樣的年輕太監忽的從門口處低著腦袋,踩著小步急匆匆的朝著方子魚走來。

    方子魚的雙眸一凝,她記得這太監,便是昨日她見過的那位給宮中添加柴火的太監,而那些跪拜在台下憂心忡忡的官員們也在那時心頭一震,他們同樣記得這太監,便是他傳下的旨意,讓諸人將這各地受災情況的文書送到這皇後娘娘的寢宮中的。

    而這些官員在想到這一點後,便要向台上的方子魚陳述此事,可話未出口,那太監卻搶先一步跪在了方子魚的跟前,高聲言道“回娘娘的話,是奴才讓他們將這些奏折送到娘娘這裏來的。”

    方子魚的眉頭一皺,但卻未有動怒,而是問道“送我作甚?這軍國大事理應交給陛下,我一個婦道人家難道還能越俎代庖?”方子魚當然不喜陳玄機,而且也在大多數的時候很願意將這樣的不喜表露出來,可此刻畢竟是陳國生死攸關的大事,方子魚終究還是不願當著如此多陳國官員的麵做得太過難堪。

    “稟告娘娘,陛下的意思學以致用方才是讀書最高的境界,娘娘若是你能將此事處理得漂亮,那這個賭約便算娘娘贏了。”那太監不急不慢的言道。

    這話那些等著朝廷下旨救援的官員們聽得似懂非懂,但大抵是明白了此事似乎真的要交給這皇後娘娘來處理,他們不免臉色一變,出於本能的覺得這樣的大事落在一個婦道人家的手裏終究讓人有些不安。不過作為當事人的方子魚同樣也在那時皺起了眉頭,她看了那麽多書,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坐在宮門中的皇帝陛下旁人看著那自然是威武非凡,一言九鼎,但身為皇帝,一舉一動,甚至一個不經意間的決定都有可能讓數十萬計的生靈陷入苦難。

    若是可以,方子魚並不想充當這樣的角色,這對於她來說終究是一個並不太好的體驗。更何況此刻這樣的天災之下,陳國的各處都遭了天災,當從何處調糧,何處派遣人手都並非一件容易得事情,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方子魚更是萬萬不想拿在自己手中。

    方子魚的念頭方才升起,還未來得及宣之於口,那跪在台下的太監便再次言道“陛下說了,若是娘娘不同意此事,那這個賭約便得作罷。”

    方子魚頓時火冒三丈,她一拍身前的案台,身子便豁然站起,指著那太監便要喝罵,可同樣話未出口,便被她自己給生生咽了回去,有道是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此刻的她本就沒有與陳玄機討價還價的資格,她需要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念及此處,方子魚的雙眸一沉,終於是收回了落在那太監身上的目光,看向案台上那堆疊著的厚厚的奏折,在冷哼一聲之後,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放在自己的眼前翻看。

    台下的諸多官員見狀,也知道這

    位他們第一次見麵的皇後娘娘接手此事已成定局,雖然心中有些擔憂,但也隻能暫且接受這樣頗為荒誕的安排。

    方子魚開始翻看奏折,宮門中的諸人都在那時靜默了下來,等待著方子魚給出他們期許中的救援之法。但隨著她的翻看,方子魚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在此之前她對於陳國境內的狀況便有了些許準備,可當她將這些奏折仔仔細細的一一看完之後,她方才知曉自己終究還是太樂觀了一些。

    幾乎陳國的每一處地域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要麽需要大量的人員趕往,要麽就需要數量巨大的糧草救濟災民,但方子魚卻不是神仙,哪有本事憑空變出那麽多人或者糧食,她仔細的盤算了一番國庫中的糧食若是全數撥出,也隻能維持整個陳國半個月的度用,想要挨過冬天,撐到明年秋收便需要將南境的儲糧之地的糧草運來統一調度,或許還可撐到那時,但此刻南境那幾處產糧的重鎮都被掩蓋在雪崩之下,想要將那處的糧草拉出,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尋到被大雪掩埋的城鎮,並且,這樣的過程也絕非一撮而就,同樣需要大量的糧草讓存活的百姓熬到那一刻。

    方子魚心地本就善良,她雖然不喜陳玄機,但卻知道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對於陳國幸存的百姓來說就是滅頂之災,此刻她思索著何處尋到這樣多的人力與糧草,早就忘卻了所謂的賭約。

    轉眼便到了深夜,等候方子魚下令的官員在宮門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而更遠的各個城鎮所送來的奏折也一刻不停的被遞入宮中。相互打聽了各處的境遇的官員們麵如死灰,這陳國沒了一處安生之所,大家都是泥菩薩過江,誰又能幫得了誰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那些官員們也都朝廷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直到子時來臨,那長樂宮的宮門忽的被人從內推開,諸多官員下意識的看向那宮門方向,而那處的情形卻是讓諸人一愣,隻見白日裏那位妝容隨意的皇後娘娘換上了一聲黑色錦衣,她麵色肅然的看向諸人,沉聲言道“國庫開倉賑災,各州縣可按報上來的幸存人數領取七日糧草,你們辛苦一趟,去領了糧草趕回各處,賑災去吧。”

    這話出口,卻並未讓這些官員們生出半分慶幸,他們紛紛叫苦道“這冬日漫漫,熬過了七日,接下來又該如何?”

    這樣的聲音很快便得到在場大多數人的應和,一時間這宮門外嘈雜一片。

    立在宮門前的黑衣少女眉頭一皺,再次言道“此乃帝命,諸位若有疑慮大可上書陛下,若是無有,便領命去吧。七日為期,各州縣所轄抵禦若有一人餓死,陳國律法自有懲處之法,七日之後諸位擔憂的糧草本宮也自會為諸位送達!”

    說罷,那少女周身劍氣一震,一把長劍便浮現於她的腳下,載著她的身子朝著遠方遁去。

    在場的諸多官員兩兩相望,皆想不到這位皇後娘娘究竟能在何處為他們變出糧食,但最終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隻能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紛紛離開了長樂宮,去往金陵國庫所在。

    而無論是那離去的少女,還是那在場的文武百官都未有見到的是,隨著少女方才那言一落,陳國境內各處,一道道稀薄的氣息在那時緩緩的湧向少女的體內,在她的背後漸漸凝成了一道神龍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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