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獵戶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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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之上,木亭之中,鳥雀依然振翅而飛,雲霧依然縈繞不息。

    白衣“徐寒”也依然盯著徐寒,他的手不知何時伸了出來,放在了棋盤上。食指與中指彎曲,輕輕敲打在棋盤上。

    咚。

    咚。

    輕響回蕩,像是某種樂曲的起調。

    其實世界的本質就是一方棋盤,每個人都身在局中。有的人渾渾噩噩,到死也無法知曉自己隻是一枚棋子,有的人先知先覺,明曉了自己的身份,便努力成為一枚有用的棋子,但還有那麽一小撮人,想要的遠遠不止如此。他們想要跳出這棋盤,成為執棋之人。

    而這一小撮人,大都死相難看。

    明局,出局,執棋。

    每一步都是難如登天之事,每一步也都凶險萬分。

    在帝君數以十萬甚至百萬計的生命裏,他所見過的做到這一點的生靈不過三人。

    天外虎視眈眈的鬼穀子,那對將他困在時間旋渦中的師徒。而現在,第四個人出現了。

    他敲打著棋盤的手指忽的停下,那輕微的聲響也隨之停滯,不知是否錯覺,那時的山林似乎愈發的幽靜。

    “我小瞧你了。”他重複著之前說過的話,“比我想象中還要小瞧得多。”

    徐寒麵帶微笑,那隻手卻依然壓在四枚黑子之上,嘴裏說道“吃一塹才能長一智,帝君不必自責,有時候即使神也會犯錯。”

    徐寒的話裏,顯然嘲弄多過勸解,而那帝君卻是坦然受之。

    他不急不惱,隻是在數息沉默之後問道“說說吧,這筆交易你想要如何做。”

    “我有一位大哥,叫做楚仇離,帝君可曾知曉?”到了這時,徐寒反倒有意買起了關子,他並不回答對方此問,而是問出了一個看似與之前的話題毫不相幹的問題。

    帝君摸不清徐寒的意思,卻很樂意配合他的故弄玄虛,他點了點頭,言道“你所經曆的一切我雖然並無法完全感受,但這個家夥我還是知道的,嗯…算得上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徐寒對於帝君的評價不置可否,而是繼續說道“楚大哥是個江湖人,他常與我說江湖草莽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做事卻最講究公平義氣。”

    “而關於這四枚棋子”徐寒鬆開了壓在棋子上的手,目光看向帝君“他們被鎖在世界的深處,需要我出麵說動子魚,她才會為帝君打開世界深處的通道,而之後也需要帝君親自出手才能將這股力量從世界深處抽出。”

    “我出工,你出力,依照江湖上的規矩,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徐寒的臉上露出了苦惱之色,似乎真的在很是用心的思索著這個問題答案。

    忽的他的眼前一亮,茅塞頓開,他言道“見麵分一半。”

    說罷此言,他再次伸出手,將那擺在棋盤中心的四枚棋子分成了兩半,一麵兩子,然後他看向帝君,微笑不語。

    帝君的臉色一變,然後沉聲言道“兩成?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買賣這東西,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隻講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筆買賣決定權在帝君,在下可沒有強迫帝君的本事。”徐寒依舊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的言道。

    帝君陷入了沉默,他盯著那棋盤,自己這方放著一枚又半子,右側放著四枚又半子,中間放著被分成兩撥的四枚黑子。他言道“既然你參透了星空萬域的秘密,就應該知道,算上這兩枚棋子,我的手中也不過三枚半的棋子,而他們握著四枚半,一旦這最後一層屏障破開,三擇其一,星空萬域冥冥中的意誌依然會選擇他們,拋棄你我,你覺得我會答應這樣的買賣嗎?”

    “況且,你又該如何安放這兩枚棋子呢?”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徐寒這幅軀殼如今已經被帝君所占據,兩成的帝君之力可並非什麽人都能承受的,就連徐寒自己在對抗鬼穀子時,那一成半帝君之力都險些拖垮他的心神,更何況足足兩成?

    帝君在心底暗暗思忖著,那個偽神?她顯然沒有這樣的本事,又或者是那位被鬼穀子們利用了足足十九次的紫眸少女?她亦沒有這樣的資格。

    “一個合格的生意人,從來都隻管拿貨交錢,從來不會去問買主買來做什麽。”徐寒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帝君心頭的揣測。

    帝君微微皺眉,又說道“可這買賣做了,最後我還是得人財兩空,我為什麽要同意呢?”

    徐寒麵色如常,他伸出手將那被分成兩撥的棋子,一撥推入了帝君一側,一撥放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後他又一次伸出了手,從那右側的四枚半棋子中取出一枚,輕輕的放回了自己一側。這才看向身前那位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白衣“徐寒”,問道“那若是我能從他們那裏為帝君取出一枚呢?”

    帝君的臉色猛地一變,眸子深處的瞳孔瞬息放大,他雖然極力想要遮掩下這份異狀,但終究未有瞞過徐寒的眼睛。

    自知如此的帝君也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的詫異,他問道“你如何能做到?”

    徐寒看向帝君,嘴角上揚,言道“一個合格的商人,也從來不會去詢問賣家,貨從何來,帝君隻管驗貨交錢就好。”

    帝君又是一陣沉默,他眸中的光芒閃爍似乎在衡量著些什麽,這一次他足足花去了十餘息的光景,方才再次看向徐寒,他伸手將那兩枚被徐寒推到自己麵前棋子一把攬到身前,然後言道“若你真的能做到此事,這買賣本尊也願意一做。”

    “帝君放心,就是給在下一百個膽子,在下也不敢誆騙帝君。”徐寒笑著應道。

    帝君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他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隨即站起了身子“希望,咱們能順利的做完這第一筆,也是最後一筆買賣。”

    徐寒手裏憑空浮現出一杯酒杯,他朝著帝君舉起,言道“自然。”

    帝君不語,隻是身子卻在那時變得飄忽起來,又在眨眼的光景之後,消失在了這木亭之中,就好像他從未出現在此處一般。

    舉起酒杯的徐寒眨了眨眼睛,然後頗為自嘲的笑了笑

    ,這才獨自將那杯中酒一飲而盡。

    ……

    雲霧還在縈繞,鳥雀還在起落。

    飲下酒水的徐寒將酒杯放在了棋盤上,他站起了身子,兩道黑色的身影從山林間飛馳而來,一隻穩穩落入了他的懷中,一隻停在了他的腳邊。

    徐寒熟絡的抱著那懷中的黑貓,伸手為它捋順一路嬉戲所弄亂的漂亮毛發,嘴裏還頗有些寵溺的責罵道“就你調皮。”懷中的黑貓發出一聲輕喚,像是在還嘴,又像是在撒嬌。

    徐寒顯然很吃這一套,他臉露笑意,終是收起了繼續責罵黑貓的心思。

    隨即他邁開了步伐,走出了木亭,似乎想要去往那山林之中。

    可就在那時,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從天穹之上落下,直直的墜入到徐寒的跟前,化作了人形。

    那是一位身著華麗宮裝的紅衣女子,紅唇如火,鳳眼含春,似乎一顰一笑間都帶著一抹勾人心魄的風情,她雖然看似立在徐寒的跟前,但雙足卻與地麵保持著一段並不大卻確實存在的距離,而那的腳踝上,更是以紅線係著一道鈴鐺,說不得如何名貴,卻讓人暗覺精巧。

    徐寒對於對方的出現倒是並未表現出任何的詫異,他微微頷首,嘴裏恭敬言道“見過前輩。”

    紅衣女子盯著徐寒,目光似乎有些複雜。

    “這並不是一個好注意。”然後,女子說道。雖然她已經有意沉下了自己的語調,但就像汙暇掩不了白玉,烈火燒不熔真金,她的聲音還是如此好聽,如鶯啼,如雀鳴,隻是讓人聽上一句,哪怕是罵人的話也會讓人倍感享受。

    好在徐寒為了應付帝君的蠱惑,修煉過龍隱寺的《般若心經》,多少對女子的聲音有些抵抗力,不至於如何失態。

    “怎麽不好了?”接著他便反問道。

    “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夠在鬼穀子那些老怪物的手中取到一層帝君之力,但就算你做到了,屆時,你手握三層,鬼穀子與帝君各有三層又半分,你以為他們會選擇自相殘殺,讓你坐收漁翁之利?還是會將你選做目標,取得這更好取得的三層帝君之力,以此獲取星空萬域的認可呢?”

    “你在算計著虎豹,虎豹也在凝視著你,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帝君與鬼穀子。”

    徐寒撫摸著懷中已經睡去的黑貓,抬頭看向紅衣女子,好一會之後才一臉正色的言道“前輩教誨,晚輩記住了。”

    而這話說完,便沒了下文,他邁步錯開了紅衣女子的身子,從另一側走向那春意盎然的山林。

    紅衣女子臉上的神色一滯,在徐寒走出數歩之後方才回過神來,她轉頭看向徐寒,聲音不覺大了幾分,卻依然好聽得很。

    “你這是在找死!”

    徐寒離去的腳步停滯了一息的光景,當他再次轉頭看向女子是,他的臉上掛著的是一抹如星光半燦爛的笑容,他說道。

    “每一個殺過獵人的狼,都曾讓獵人以為他穩操勝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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