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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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公公道:“回宮,雖然也可能難逃一死,但至少……九族不受連累。”

    跟著一個沒了未來的君王,才是真的找死。

    眾將領一瞬間,竟是都痛哭起來,此時此刻,叫他們背棄心中的東西,是比流血還要痛的事,所以,抽泣聲不斷。竟是壓抑不住。

    路顯榮聽到了,想發火,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他隻能用眼睛盯著過來的王公公。

    王公公見他想殺人的眼神,卻說不了話,無能為力的表情,心中似乎也鬆下了一口氣。

    整日擔驚受怕,他寧願回宮赴死,也不願意再這樣提心吊膽下去了。

    “陛下。”王公公話出口,反而沒那麽怕了,道:“一國之君崩在京外是恥辱,老奴護送陛下回宮……”

    路顯榮嘴角抽搐,胸口劇烈起伏著,吃人的眼神一直死死的盯著王公公。

    王公公幫他擦去口水,道:“……這也是無可奈何啊,已經到絕路了……”

    又一夜過去,城下沒有人了。

    郡守再過來看時,訥訥道:“竟然真的走了,真的會回宮嗎?!”

    “不回宮,又能去哪兒?!”幕賓道:“隻怕太子心知會走到這一步,早已經備好了人馬在路上候著君王車駕了……”

    郡守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道:“先生是說太子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步?!”

    “太子的網,從一開始就將陛下往這一步逼著走,一步步的仿佛一個獵手,將獵物逼到絕境,卻又不會一擊而死,這個太子,才是真正的高手,”幕賓道。

    “與陛下對抗,他也討不了好處,隻有給一點活路,便能真正立於不敗之地……”郡守喃喃著,冷汗已經從額上下來了。

    幕賓道:“危機現在才剛開始,這一切,不是結束,是開始啊,大人!”

    年輕的太子,以後會成為可怕的君王。

    更理智,更有智慧,布局精深,隻會對北郡虎視眈眈。

    郡守的眼神呆滯了,似乎有點害怕。

    幕賓用折扇將臉上勾起的嘴角壓了壓。不枉他布局到如此。現在北郡,必為太子肉中之刺。

    用北郡的人馬拖住洛陽,足夠晉陽喘上一口氣的了。

    北郡是京中第一道防線,怎能不治,如果不收回北郡,太子何以君臨天下。

    這才是難題,郡守的難題……

    呼,吸,呼,吸……直累到馬癱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定遠侯才回了些神,他似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天地渺渺,到處都是天地茫茫,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掙紮著憑著意誌爬了起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他去扶馬,馬閉上了眼睛,隻剩下喘氣的份了。

    它累的夠嗆,隻剩下半口氣,實在沒力氣再眼開眼睛看上主人一眼。

    定遠侯用手撫了撫他的馬身,手都在顫抖。他的嘴唇很幹,他都忘了自己究竟多久沒有喝水,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定遠侯動了動唇,啞著聲道:“……隻剩下我和你了……委屈你跟著我這個沒用的主人,來了這裏,牽累了你……”

    馬呼著氣,半點都不動。

    定遠侯看著天上的雲,累的什麽也不願意去想了,他閉上眼睛,頗有種聽天由命的感覺,在馬兒身邊一並睡著了。

    夜晚很冷,很他凍醒。

    他掙紮著起了身,摸著馬兒的呼吸放緩,才輕輕的鬆了口氣。

    起了身,撿了些柴火,又弄了點水來,架上火燒了一鍋,放溫了自己喝了兩大碗,然後用水壺小口的去喂馬。

    “多少喝些,”定遠侯無法放棄這個老夥伴。尤其是現在成了他的唯一老夥伴。

    馬兒掙紮著睜了些眼睛,感覺到火花的溫暖,用濡沫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小口小口的開始喝著溫水。

    定遠侯鬆了一口氣,隻要還能吃東西,馬兒終究是不會死的。

    馬兒喝夠了,往火花旁邊移了移,似乎也貪戀火光的溫暖。

    定遠侯去收割枯草,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哪一種馬愛吃,哪一種不愛,他都用刀割了不少回來,放在馬嘴邊上,道:“看著能吃的吃一些,以前都是仆人喂你,現在隻剩咱們兩個,我隻怕要疏於對你的照顧了,待以後能尋些餅子,我再喂你別的,現在將就一二吧……”

    馬兒很溫馴,睜著眼睛,懶懶的開始啃起草來,進食並不快,卻也不慢。

    定遠侯眼中有些酸澀,現在隻剩下他與馬兒兩個人了,能去哪兒呢?!

    陛下那裏嗎,去了又能如何?去京城,不甘心,可是家眷尚在京城,多少是個牽掛。

    定遠侯往南方看了看,道:“要不然咱們去晉陽吧,以前那個丫頭總說晉陽多好多好,他,也在那裏,我想去看看……索性放下一切功名利祿,為江湖遊客,不管朝廷之事了,隻去尋他,好不好?!”

    那些在心中根植下的種子其實作用還是很大的,現在到了這個處境,他發現對於忠不忠心,早已經不剩下任何執念了。

    他已經盡了力,盡了餘生之力了。

    定遠侯心疼的摸著馬兒的腳,道:“跟了我這麽多年,苦了你了。”

    他看著馬兒腳上全是血,走了太多的路,它堅持到現在,真的是用盡了力氣。頓時心疼不已,道:“此去晉陽,怕是走陸路不行了,可是丟下你,我不能。索性一起坐船走吧,現在那邊亂著,隻怕也無人能顧得上我們,走水路你也能少吃些苦頭……”

    馬兒嗚了一聲,十分溫馴。

    它通靈性,能聽見定遠侯語氣裏很多的東西,那些無奈,傷感,還有內疚,自責,茫然,無所適從。到最後隨波逐流後的歎息。

    定遠侯趁著夜色,去尋了一隻兔子回來細細烤了,填了肚子,然後草草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將身上的鎧甲脫了下來,沉了水底,換上從農人家買來的打了補丁的布衣,往江邊走去了,他沒有騎馬,牽著馬兒走的慢吞吞的。

    手上握著一柄劍,隻有這柄劍,舍不得丟了,他戴著草帽,看著馬兒走的一瘸一拐,道:“再忍忍,到了江邊,我買一條船,我們順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