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地獄之盟
字數:6932 加入書籤
一路風雨急驟的打在馬車,周福盡量在安全的範圍內以最快的速度驅趕著馬車,豆大的雨點打在他的臉,生疼生疼的,他知道主人家的焦慮,知道梅雪飛的生命正在走向終結,雖然大雨如水幕一般讓他無法完全睜開眼睛,他還是強撐著加了一鞭子,馬車飛快的在風雨奔跑著。 vw
瑞康聽著急促的馬蹄聲和雨滴劈裏啪啦打在車棚的聲音,又是焦急又是煩躁,他用雙手搓了下臉,盡量使自己放鬆下來,可是並沒有多少效果。
總算趕到梅家,瑞康跳下車,衝到大門口,急急拍著門,雖然雨聲很大,但是院子裏依然傳出了陣陣哭泣聲,讓瑞康的心揪的更緊。
翠柳冒著大雨打開大門,看到瑞康,大吃一驚,喊了聲:二少爺。
瑞康不管她,快步衝進臥室,那個狹小房間裏,隻點了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屋內除了藥味,此時還有死神的味道,三個女人或坐,或跪在床前抽泣著,床的梅雪飛直挺挺的躺著那,閉著雙眼,瑞康看不出他是死了還是沒死。她跪在床前緊緊的握住父親的手,難過的看著父親幹瘦的麵容。
若君他喚她。
她沒有回頭看他,隻是在心裏一顫,他不應該來的,不該,她在心裏喊,為什麽他要來,為什麽她整顆心都在努力的準備接納父親即將與自己永別的事實,她已經很努力了,她的心悲痛欲絕,但是依然在強撐著最後的一絲理智,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應付他了。
瑞康,你來了,你真的來了。若梨從椅子站起來撲進瑞康的懷裏大哭起來,哽咽的說:我好害怕,一直在想如果你來了好了。
瑞康見她哭的傷心,他自己心裏也很難過,勉強忍著悲痛輕撫了兩下若梨的頭發,說:梅伯父怎麽樣
陳玉琴用手絹捂著嘴,又痛哭起來,她的眼睛早已經紅腫,瑞康鬆開若梨的雙臂,走進梅雪飛的病床前,這才看清,他的嘴唇還在輕微的顫動,還在堅持生命最後的一絲氣息。
瑞康不由自主的也跪了下來,對著梅雪飛說:梅伯父,我是瑞康,我來看您了,我爹娘,還有大哥都讓我替他們轉達問候。
說也怪,過了不一會兒,梅雪飛竟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朝床邊轉過頭來,他的眼珠沒有光彩,似乎隻是空洞的看著前方,若君和瑞康並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他們。
爹若君將父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兩顆珍珠般大的眼淚的滾落下來。爹,您能看到我嗎我是若君,我回來看您了。您看看我,看看我爹,您不要拋下我啊
陳玉琴和若梨也來到床邊,不停的呼喊著,梅雪飛忽然微微的動了兩下手指,搖了搖頭,顫動著嘴唇,用微弱的說:別哭沒時間了我我還有事未了
說著抬眼看著妻子陳玉琴的臉,說:玉琴玉琴我的書櫃裏,有個小盒子,裏麵收著當年我兩的定情信物那個玉佩,你還記得嗎再窮,我也沒當玉琴我對不起你我死後好好照顧若梨。
雪飛我從來也怨過什麽啊,我當年嫁給你是因為我的一顆心都在你身啊。陳玉琴回想起過往的種種,是啊,很多年前,她是被他的才華吸引,心甘情願的跟了他,做了後母,一直任勞任怨的維持著這個家。她還想說什麽,梅雪飛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什麽了,口喚道:若梨,若梨
若梨趕緊撲到床頭,哭喊道:爹,爹,您不能拋下我啊,你不是想讓我考大學做女狀元嗎我馬能考了我會讓梅家再次興旺的,爹,您趕緊好起來,好起來吧
梅雪飛伸手摸了一下女兒的臉頰,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說:你是爹的好女兒,聰明伶俐,你姐姐的悟性更好,隻是隻是說著說著,梅雪飛露出一個擔憂的眼神,顫巍巍的說:你太驕傲了
我改,爹爹,您別死,別死啊,我改。若梨哭的稀裏嘩啦,引的若君心最後一絲的防線也崩潰了,跟著哭了起來。梅雪飛戀愛的摸著若梨的頭發,用盡全力擠出一個笑容。
又說:玉琴,若梨,你們出去我有話和若君還有瑞康說
屋內四人都是一愣,但是既然梅雪飛已經吩咐,雖然不理解,誰也不會在這最後的時刻再去質問和違拗一個快死的人意願。陳玉琴默默的點點頭,擦著眼淚扶起女兒若梨走了出去,帶了門。
爹,您有什麽話說吧,女兒在這。若君緊緊的握住父親冰冷的手。
瑞康,瑞康梅雪飛並沒有理會女兒,而是喊著瑞康的名字,瑞康頗感吃驚,趕忙前也回應:伯父,我在這。
梅雪飛的眼珠艱澀的轉了轉,看了看床邊的這兩人,突然扯著氣,掙紮著撐了起來,一把抓住瑞康的手,瞪著眼睛說:替我照顧她,答應我
梅雪飛的話猶如門外的春雷一般當頭劈在兩人的頭頂,震的瑞康和若君都是驚訝萬分,彼此對望了一眼,瑞康還未反應過來,若君結巴著說:爹,我是瑞康的大嫂她想爹一定是因為在彌留之際,神智糊塗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梅雪飛搖搖頭,不理會女兒的話,隻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瑞康,一張已然青灰色的臉,神色極為凝重,突然又一把拉起若君的手,塞到瑞康的手心裏,用了最後的力氣緊緊的將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憋著氣又說:瑞康,答應我,照顧她,保護她。
周瑞康心掀起滔天巨浪,看著眼前即將離開人世的梅雪飛,他有說不出的悲痛,看著身旁纖細柔弱的若君,他有說不出的矛盾,他的心當然是願意,一千一百個願意,但是現實他要如何才能做到遲疑了片刻,他終究無法拒絕一個臨終老人的囑托,最終還是握住了若君的手,鄭重的點頭向梅雪飛保證道:梅伯父,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所能照顧若君,保護若君。
聽到瑞康的保證,梅雪飛像是了卻了一樁大事般,神情鬆快了許多,緩緩的躺了回去,嘴角浮出一個笑容,眼角卻流出一滴淚水,嘴裏呢喃著:香雲,我來了,等等我。香雲是若君生母的名字,若君知道父親的心裏一直深愛著母親。說罷,瞪著雙眼,全身抽搐著,蹬了幾下,長長呃籲出了一口氣,永遠的閉了雙眼。
啊爹爹雖然若君做了一整天的準備,想盡量的克製住內心的悲痛,但是當這一刻來臨時,她還是受不了,受不了,她放聲大哭。
瑞康也難受的眼眶通紅,他想安撫她,但是他自己也是一團亂,尤其梅雪飛臨終的囑托,更是讓他不知所措。
陳玉琴和若梨聽到若君的痛哭,也衝了進來,母女三人在床邊哭成一團。
瑞康站起身,將位子讓給她們,自己走了出去,站在屋簷下,今晚的風雨盡然怎麽都停不下來,幾個小時了,雨勢隻是越來越急,天空烏雲密布,閃電在雲層穿梭閃爍,時不時的將夜幕撕裂開。看著院子裏被狂風吹的東倒西歪的樹枝,瑞康想也許這是天意在為梅雪飛的離世哀痛,也是為梅若君悲慘的命運歎息。聽著屋內撕心裂肺的哭聲,瑞康自己也覺得鼻酸,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
二少爺,梅老爺他周福前問。
瑞康難過的說不出話,隻是搖搖頭,緩了緩情緒說:明天一早你開始料理後事吧。
周福哎了一聲,翠柳也抹著眼淚,前道:咳,雖然我們和梅老爺隻是親家,但是這場麵實在是讓人忍不住的難過。
周福安慰說:是啊,但是生死有命,也是命數,二少爺,您也要多勸勸大少奶奶,要節哀順變啊。
瑞康蹙著眉點點頭,他的思緒還在剛才梅雪飛的臨終囑托裏,梅雪飛怎麽會將若君托付給自己自己和若君的身份如此的尷尬敏感,自己要怎麽去照顧她,保護她咳他實在是心緒煩亂。
三人正站在屋簷下歎息,突然間從房裏跑出一個身影衝進了雨裏,捂著嘴,但是哭聲卻在空氣傳播開,若君打開大門,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
若君瑞康不假思索的跟了出去。
她受不了,受不了一向慈愛,疼愛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一具冰冷僵直的屍體,那緊閉的雙眼,那灰青的臉孔,她無法麵對父親的屍體,再多呆一刻,她都要瘋了,所以她跑了出來,她需要痛哭一場,宣泄一場,而大雨是最好的掩飾,掩飾她的哭聲,掩飾她的痛苦,掩飾她的矛盾。
她沒有目標的在屋外的小樹林裏奔跑,不知道要跑去哪裏,她隻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大聲呼喊,她根本感覺不到風雨是多麽的狂暴,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全身已經濕透了。她迎著風雨的方向,仰起頭看著烏雲滾滾的天空,任由急促的雨點拍打自己的臉頰,任由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狂風卷著樹葉朝她襲來,她也無所謂。
若君他找到她,輕聲喚她,她全身顫抖著低下頭,看著他,一雙灼熱的眸子,這是一個男性的呼喚,他站在她麵前,是那麽近,那麽近,近到足以讓她思想停頓,意識消逝,精神迷亂,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身的熱氣,是的,她感受的到,他的溫度,他的心意,他的愛戀。
她的眼睛裏滿是淚水,無助而柔情的看著他,她輕輕的咬著她漂亮的下唇,肩頭不停的聳動,她在竭力的克製,克製著心的無助,矛盾,悲痛,絕望,他被她弄的心痛的猶如針紮一般,眉頭緊鎖在一起。
瑞康她極小聲的喚他,但是在他耳裏簡直是仙樂一般,她在呼喚他,她需要他,她需要他,她需要他,他腦海裏不停的重複著,胸膛裏的火山熔岩,早超越了四周的狂風暴雨,他的熔岩從胸口噴發出來,他要她,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緊緊的擁抱她,捧住她的臉,激動的吻住她的雙唇。
她沒有掙紮,她的心裏何嚐沒有一座燃燒已久的火山而且她此時需要他強壯的臂彎,需要他的熱情,需要他熾烈的愛,她環抱著他的寬寬的背,他的鼻息帶著男性獨有的氣息,緩緩輸入她的體內,使她沉醉,有種麻醉的作用,讓她覺得全身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她從不知道,他那棱角分明看去堅毅的嘴唇是如此的柔軟而富有彈性,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不由自主的回應他。
耳旁是風刮樹葉的沙沙聲,天空的霹靂聲,還有綿綿不絕的滾滾雷聲,似乎要將整個大地都撕裂開來一般,若君沉醉在他的親吻裏,迷迷糊糊的想,也許天是要將他們腳下的大地劈開,讓他們下地獄,可是在他的懷裏她並不覺得害怕,她隻是更緊的抱住他。下地獄好吧,如果他兩的愛情注定要下地獄,那下吧。她不怕,她相信他也不會怕。
果然,瑞康鬆開她些,又在她花瓣似的雙唇輕啄了一下,柔情又悲傷的看著她,嘴角揚起一個無奈卻幸福的笑容,心疼的看著她,輕柔的說:如果要下地獄,你怕嗎
她揚起長長的睫毛看住他,微微一笑,堅定的搖搖頭。
他心疼的將她再次攬進懷裏,緊緊的,緊到幾乎要把她嵌到自己身體裏去。
地獄,並沒有讓他們等多久讓他們體驗了第一次地獄之火的威力。
姐你們在做什麽若梨尖銳而錯愕的聲音劃破雨夜,如刀尖般刺進若君的心髒。
她驚恐的轉過頭來看著心愛的妹妹,一道閃電乍現,讓若梨的臉看去慘白,眼睛睜的老大,死死的盯著他們,嘴唇不停的顫抖著,手的油紙傘跌落在一旁,傘頭朝下的在地轉動著,她的表情從詫異變成了震驚隨之變成嫉妒最後變成了憤恨。
若梨若君嚐試前和她解釋,但是她要說什麽自己已經是在地獄的人了。
瑞康拉住她的手,輕聲說:既然她看到了,也不用解釋什麽了。
天啊天啊天啊你們若梨看著他們緊扣在一起的十指,不再懷疑是自己眼花,不可置信的搖頭,甩的跟撥浪鼓一樣,她的眼是滿滿的失望和傷心,是嫉妒和憤怒,是痛苦和絕望。
若君鬆開瑞康的手,前拉住若梨的手,努力的想解釋幾句:若梨,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別碰我你這個騙子她全身顫抖的像在抖篩子,一把推開若君,哭著說:你說要幫我可是你
不,不是這樣的,若梨,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幫你的若君極力的想解釋,可是若梨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她根本不要聽姐姐蒼白無力的解釋。她大聲怒吼道:別再騙我了
又指著瑞康狠狠說:你這個玩弄女性感情的衣冠禽獸,你招惹我,又和程嘉祺定親,還有那個祝雅芬,現在又勾引我姐姐,你簡直是魔鬼
若梨你這麽說並不公平,我並沒有招惹你,我一直都是愛著你姐姐他嚐試告訴她真相。
我不要聽,不要聽若梨捂著耳朵,瘋狂的搖頭,幾乎是在尖叫,怕再刺激她,瑞康隻好閉嘴,不再說話。
若梨不停的尖叫,若君很害怕,想去擁抱她,可是剛碰到她的衣袖,若梨用力的一把甩開她的手,眼神變得冰冷,讓人不寒而栗,嘴角向下拉,死死盯著若君,又盯著瑞康,伸出食指,用力的指著他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你們無恥,你們不要臉,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說完轉身飛奔而去,若君哀戚的看著若梨緩緩的消失在雨幕之。
她好傷心,好累,瑞康將她攬入懷裏,在她的發際邊印了一吻說:我們先回去把你爹的後事辦了。其他事,我們慢慢處理。
我想,地獄之門已經向我們打開了。若君哀歎了一聲,悲傷的看著他。
瑞康撿起地的油紙傘,攬住她的肩頭說:那讓我們去地獄走一遭吧。兩人緩步往梅家走來。
4141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