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鐵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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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頭發被剃的很短,短到可以看到青色的頭皮,他穿了軍裝,和所有人一樣坐的直挺挺的,雙目如炬,聚精會神的聽著講師在台講課,他認真的做著筆記,不再呱噪,不再嬉笑,不再吵鬧。小說他一改在北大那種萬千寵愛於一身,風光無限的做派,他變的很低調,很沉默,很內斂,除了必要的同學間的交流,大多數時間裏,他都是獨自一個人學習,鑽研,寫心得,或者找教官求教。他的體格在大量的操練變得強壯,他的頭腦在不斷的習練變得智慧,他的意誌也在艱苦的生活變得堅強,他心裏隻有一個夢想,是戰場殺敵。

    沒多久日軍轟炸了海,一路逼近南京,軍校又輾轉到了武漢,動蕩的歲月,艱苦的日子,漫長的苦難和恥辱卻才剛掀開帷幕。

    程嘉偉最終沒有報考軍校,而是在外圍幫軍校做些采購工作。嘉琪加入了醫療隊,學習各種醫護技能,她認真的學習著,希望將來有一天能拯救戰場那些年輕的生命,當然,她還有一個深埋在心底的恐懼,或許將來某一天,在前線殺敵的瑞康會需要她的治療,或許她可以救他一命。

    北平的變故他們誰都不知道,火車停運了,家書也無法連接骨肉親情了,隻有無盡的思念和擔憂在彼此的心湧動著。

    周末,瑞康總會抽兩個小時到程家兄妹的住所去看看他們,他十分意外也感激他們長途跋涉的跑來陪伴自己,隻是他並不是很高興他們離開家園為自己奔波。

    這個簡陋的小村屋前有個半人高的籬笆圈著的小院子,裏麵散養了幾隻雞,在院子裏咯咯咯的覓食,推開竹門,一股食物焦糊的味道撲鼻而來,院子裏煙霧彌漫,像是剛經曆了戰爭一般,程嘉琪正不停擺動著雙手,想要揮開麵前濃烈刺鼻的煙霧,煤球爐的鐵鍋裏不知道燒裏些什麽,不停的冒著濃煙,她被嗆的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忍不住捂住口鼻,逃開去。

    煙霧蒙蒙,一頭撞正衝進來當救火員的周瑞康,煙霧熏的兩個人都無法開口說話,瑞康眯著眼,快步衝勁屋子,拿起兩塊抹布,抓住鍋柄,快速扔到了院子的地,然後從一旁的水缸裏,舀了一瓢涼水澆在鍋子,唰的一聲,又是一股濃濃的白煙升起,兩人等到煙霧散開,定了定神,看看彼此,瑞康搖搖頭笑道:你這是要燒房子呐

    唉,次你們說我沒煮熟,這次我想煮久一點她咳了幾聲,用手背擦了一下被煙熏的酸疼的雙眼。程嘉琪臉是橫七豎八的好幾條的灰痕,用手背一抹,頓時成了大花臉,看的瑞康忍俊不止,笑說:你快去洗洗臉吧,不然待會嘉偉回來又要笑你了。

    果然,話音未落,門外騎來一輛自行車,程嘉偉把車停在籬笆旁,看著滿天的煙霧,用手左右扇著,呱呱亂叫著走進來:唉,這是日本兵投炸彈了麽你們在搞什麽啊

    一見到程嘉琪的花臉和地的鍋子,還有熊熊燃燒著的煤球爐,嘉偉誇張的搖頭歎氣道:唉,不用說,準是我們家的大小姐的傑作,今晚的紅燒肉是不是泡湯了說著蹲下身子一把揭開鍋蓋,一股刺鼻的燒焦味衝的三人不約而同的捂住了鼻子,鍋子裏哪裏還有什麽紅燒肉,水早燒幹,隻有幾塊已經化成黑炭的塊狀物體粘附著鍋底。

    三個人看著這一坨黑乎乎的東西,都禁不住的笑起來。

    哎,你把肉煮成碳算了,你看看你的臉,唱個李逵都不用化妝了。嘉偉拉著嘉琪邊看邊笑。

    嘉琪也不扭捏,拍打著嘉偉,跟著他們笑,瑞康走到水缸旁,給她舀了一盆水,笑說:快來洗洗臉。

    嘉琪這才走去洗臉,嘉偉在一旁笑道:我呀,早料到她做的飯沒法吃,次的那個青菜是生的,在一次的魚忘了放鹽,咳,所以啊,我在路買了點熟食。嘉偉從自行車解下兩包熟菜。

    嘉琪擦了擦臉,抬頭說:你不早說,早說我不做了。要不是瑞康趕來,我估計連這房子都燒了。

    我是讓你多鍛煉鍛煉,不然你怎麽嫁的出去

    他們兄妹兩說笑著,瑞康在一旁陪笑,他覺得自己真是變了許多,如果換做是在兩年前,他一定會跟嘉偉一起和嘉琪開玩笑,甚至可能還會和幾句李逵下山的唱詞,大家一起樂一下。

    可是現在的他,心被太多的回憶,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痛苦捆綁著,又或許是因為之前愛的太徹底,燃燒的太徹底,他的心已經猶如這鍋裏被燒成了碳的紅燒肉一樣,不再鮮活,不再鮮豔。

    其實程家兄妹倆也已經察覺到他的變化,他們經常會說些笑話,希望能夠多逗逗他,讓他開心起來,隻可惜效果甚微。

    走走走,吃飯去。嘉偉拉著他,三人走進小屋。

    哎喲嘉琪一拍腦門,愣了一下,睜著眼嚅囁著說:我忘了煮飯了。

    三人都傻眼了,過了兩秒鍾,嘉偉怪叫起來:天啊,你真是沒救了哎。那現在怎麽辦難道我們光吃菜麽

    嘉琪不好意思的咬著指甲,做飯真的不是她的強項,程家雖然不徐家那麽風光,但是家庭殷實,從小她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長大後雖然母親也嚐試教過她女紅烹飪,但是她始終更喜歡舞弄墨,所以根本沒認真的學過。

    沒事,我來吧。爐子的火沒熄,很快的。瑞康淡淡的笑著,從米缸裏舀了些米,淘洗了一下,加了清水,放在爐子。

    嘿,沒想到,周家二少爺還會煮飯呢程嘉偉新的看著他。

    瑞康看著他,嘴角揚起一個帶著苦澀的笑容,什麽也沒說,手不由自主的伸進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和打火機,燃起一支來,靠在牆邊,緩緩的噴雲吐霧。

    是啊,周家二少爺怎麽會煮飯呢那是因為梅若君在小閣樓的廚房裏教過他

    那個星期天的午,他膩著她,看著她在廚房裏像仙女一樣轉來轉去,他也想幫忙,卻總是越幫越忙,她笑,輕輕的捏他的臉頰說:你幫我煮飯吧。

    好,你教我。他撒嬌的輕聲說,在她身後環住她柔軟的腰肢,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窩裏。

    她拿著飯鍋,認真的教他,放多少米,放多少水,多大的火,她在那解說著,他卻在她身後搗亂,雖然眼睛看著那鍋子,但是鼻子在她耳根後,不停的嗅著她身的幽香,嘴唇火熱的吻著她的脖子。

    別鬧,瑞康,你把弄的好癢。她笑著在他懷裏扭動,轉身入他懷,四目相視,瞬間什麽米飯啊,青菜香菇啊,燉排骨啊,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們的眼隻有彼此,瞬間好似離開了這個又小又舊的廚房了,好似去到了一個鋪滿鮮花的大草原,總之他們的神魂又飛進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他帶著醉人的笑意看她,眼的深情把她的心都看化了,她紅著臉,攀住他的脖子,踮起腳來,看著他的嘴唇,鼻息的交流,身體的碰觸,讓她如癡如醉,她主動吻他,那兩片小小的紅潤的嘴唇帶著玫瑰花瓣的芬芳,像尋找陽光的花朵,輕柔的貼著他的,讓他全身血液沸騰起來,他興奮的擁緊她,用力的吻她,舌尖攫取著她的芬芳。

    那一次是若君唯一一次把菜煮糊了,而他也學會了如何煮飯。

    溫習了一遍回憶,他的眉頭緊鎖,臉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的緊緊的,他猛烈的抽著煙,希望尼古丁有止痛的功效。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和誰在一起,他現在經常如此,除了課訓練,隻要有一點點的空隙,他的神思都在遙遠的北平小閣樓裏回旋。

    他的痛苦和頹喪讓程氏兄妹不住搖頭,暗暗歎氣。嘉偉知道瑞康和若君的事,是因為他用了排除法,把他所知道的與瑞康認識的的女性排除了一遍,當他講到梅若君時,嘉琪為難,緊張的表情證實了一切,震驚之餘,他也替瑞康歎息,隻是他還未經曆感情,說不出什麽寬慰的話來。

    你去勸勸他,我看他這個樣子,快難受死了。嘉偉搖頭走回房裏。

    嘉琪無奈的歎氣,走前去,拉了拉瑞康的衣袖,把他的思緒從小閣樓裏拉了回來,他木然轉頭呆呆的看著她,眼溢出的悲傷,瞬間讓嘉琪心酸澀的滴出淚來。

    瑞康,你真的放不下她麽

    他沉默不語,扔下煙蒂,用腳踩滅了,走到爐子旁,蹲下身子,看著鍋裏沸騰的米水。

    你這是在作繭自縛,你明知道你倆是不可能的。她蹲在他身邊輕聲說。

    我知道他盡量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看著她,她眼不自禁流露出來的的絲絲柔情,讓他心驚,暗暗倒吸一口氣,他的感情世界已經完結,他已經準備好隨時為國捐軀,可是嘉琪的情深義重,他要怎麽忽視或許唯一的辦法是沉默。他轉開頭,避開她的視線。

    你為什麽不嚐試愛別人她關心的問。

    他幹笑兩聲:那你呢他反問。

    我她語結,是啊,她自己呢自己如此瘋狂的翻山越嶺的跟隨著他是為了什麽為什麽不去嚐試愛別人呢這句話分明是在問她自己。

    沉默了片刻,她站起身,望著夕陽,歎了口氣,微笑起來:你愛她愛吧,如我不也愛著一個幻影麽,有何不可隻要愛的坦蕩,真摯又有何不可你說是嗎

    他也抬起頭來看著夕陽,嘴角微微揚起:你是一個聰明智慧的女子,生性有開朗豁達,真是難得,你該遇到更好的男人的

    她忙打斷他:哎,我不管你想不想梅若君,但是你也別來幹涉我愛誰哦。她揚起眉毛,搖了搖手指。

    他呡了下嘴唇,歎了口氣,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他知道再談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事,都是情癡之人,他怎麽會不了解嘉琪心所想從她跟他從北平到南京,又到武漢,他知道她那份海枯石爛的決心。

    鍋子裏的米飯熟了,飄出濃濃的飯香,他將蓋子蓋起來,拿進屋子,三個人吃完了飯,瑞康回了學校晚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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