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心病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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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日本人的戰事越來越膠著,周瑞康每天在城裏城外忙著各種布防,防空洞的規劃建造,全副精力的投入在戰爭,暫時收起了各種兒女私情,甚至連家他都不回了,有時候睡在民宅裏,有時睡在臨時帳篷裏,有時睡在參謀部的辦公室裏。 vw

    相城裏的混亂慘相,深山裏顯得安靜的像墳墓一般,小木屋裏,丁曉輝強忍著眼淚,微顫著雙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勺子,往她的嘴裏喂著。

    她機械的張嘴閉嘴,吞咽著藥汁,眼睛定定的看著前方,臉卻像迅速枯萎的花朵,再次褪去了顏色,她又咳了起來,情況之前更壞,他眼看著她的病情再次惡化,已經束手無策。

    他現在明白了,所有的跡,並不是因為溫潤的氣候,神的溫泉,或者自己精心研製的草藥,而是因為她心對周瑞康的那份期待和執著。

    他沮喪的將藥碗丟在桌子,任由藥汁搖搖晃晃的灑在桌麵,他知道任何凡間的藥物都沒用了,她的病根在心裏,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他坐在床沿邊默默的看著她,他美好的憧憬也徹底化為烏有了,他知道無論她是死是活,她也不會屬於他。

    一陣劇烈咳嗽後,她將視線集到他的臉,他倆靜靜的看著對方,卻各有所思,她對他微笑,虛弱的說:對不起,曉輝,我做不了你的新娘了。

    他低下頭,痛苦的搖頭:你本來也不想做我的新娘。是我自作多情。

    別這麽說,我欠你太多太多。我本該用我的一生償還的,可是我想我是沒有那個福分了。她握住他的手。

    他也緊緊的握住她的,笑道:他很英俊,我自愧不如,如果我是女人,也會對他念念不忘。

    你謙虛了,你知道你並不遜色。她淡淡的笑:你會找到好姑娘的。你一定會很幸福的。她急促的喘氣,氣不接下氣,他把她拉起來順著她的背,她軟軟的靠在他的肩窩裏劇烈的呼吸著,雖然她意誌不怕死亡,但是她的身體卻依然在掙紮。

    恍惚間,她的神智開始混亂,她用盡力氣抱住丁曉輝的腰際,昏昏沉沉的輕喚:瑞康,瑞康抱著我,瑞康,我好冷她開始說胡話:我還記得你騎馬的樣子,若梨說她愛了你我好吃醋,因為我也愛你了可是我不能愛你我配不你我好怕好怕可是我又好歡喜因為你也是愛我的娘罵我,打我我知道我不好我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遠走高飛遠離人世間的紛擾,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的說著亂七八糟的往事,突然間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他的心一陣強烈的酸澀,她的體溫在下降,她在死亡邊緣,他還能為她做些什麽,或許還有一件事他可以做。

    他緊蹙眉峰,將她放下,蓋被子,站起身來,衝出小木屋。

    周瑞康皺著眉頭,看著城防圖,和周圍的人談論著:城西的防空洞要盡快修好,還有要派人留意,小心漢奸的破壞。

    東南西北各要有一個防空洞儲藏糧食,一定要穩定糧價。還有你們看,次轟炸後,有兩家醫院被炸毀,要把醫護人員,還有藥品都保護起來,動作要快

    報告一個警衛兵走了進來敬了禮:外麵有個姓丁的男人,要見周校。

    瑞康皺著眉正在趴在桌子看地圖,根本沒反應過來,煩躁的說:不見,沒見到我在忙麽

    是。警衛兵剛一轉身,又轉了回來,說:哦,他還有張紙條給你。

    瑞康一門心思都在城防圖,不耐煩的接過紙條,揮手讓警衛兵出去。

    打開紙條一看,四方的紙隻有一個字:梅,但隻這一個字足以讓他心神一震。

    梅,丁,周瑞康突然一顫,扔下手的筆,衝了出去,看到警衛兵正在打發那個男人,忙開口阻止道:等下

    周瑞康終於和丁曉輝麵對麵的相見了,他開口問:你是

    丁曉輝他簡單的回答。

    他一愣,打量了他一下,除了神色沮喪黯然,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勁敵。

    你找我有什麽事

    丁曉輝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嗬,有什麽事我吃飽了撐的從北平跑到重慶來。

    看到周瑞康英姿勃勃的站在自己麵前,他突然很嫉妒周瑞康,加看到他無名指的婚戒,他懷疑自己來找他是否有意義他突然不想告訴他梅若君的事了,他官運亨通,婚姻美滿,怎麽還會在乎那個形容憔悴的小小的梅若君他不再說話,轉身走。

    周瑞康看不懂他臉變化著的表情,也聽不懂他的話,急急趕去追問:丁先生,你認識若君是嗎請你告訴我,她在哪她怎麽樣

    丁曉輝隻是沉默著往前走著,周瑞康急的快瘋掉,快步衝去,擋在他麵前,攔住他的去路,急問:嘉偉寫信告訴我,說你和若君要結婚了怎麽他頓了一下,眼睛睜的老大的看著他:啊是你,哦不,是她,兩星期前,在縉雲山是你他當時根本沒有仔細看丁曉輝,現在突然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更是震驚的結巴起來:那天在山,是你和若君天,她來了重慶怎麽回事,快告訴我他抓住丁曉輝的手臂,急促的問著。

    丁曉輝一把甩開他的手,但是周瑞康並不放過他。

    丁曉輝側著頭,斜眼看他,冷冷道:你關心

    天,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丁曉輝還在問他這麽愚蠢的問題,難道他看不到他的急切和驚訝麽

    當然,你知道我每天過得是什麽日子麽她在我心裏,腦海裏,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她,可是沒人告訴我,所有人都對我三緘其口,我根本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

    嗬嗬,周瑞康,四年多,你沒有寫過一個字給她,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你你關心她,思念她

    我沒有說謊,你並不知道我和若君之間的故事,你不知道我和她愛的有多苦。

    苦我和若君親眼看到你和你那美麗的妻子十指相扣,幸福恩愛的樣子。苦我是看不出來。他譏諷他。

    周瑞康沉默了,搖頭,歎了口氣說:我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解釋,但是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現在,請你先帶我去見她。她在重慶對嗎她在哪帶我去,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他的眼神哀求著,震驚和激動的情緒,讓他鼻尖發酸,眼眶泛紅。

    丁曉輝看出他的悲傷,看出他的無奈,看出他的急切,終於克製住自己滿心的嫉妒憤怒,緊蹙著雙眉,哀痛的說:好,我帶你去,隻不過,你要有點心理準備,她已經快不行了。

    什麽瑞康驚呼,張著嘴,隻覺晴天霹靂,完全無法相信,連連倒退了幾步。

    走吧,希望你還能見到她最後一麵。也算了了她的一個心願。

    瑞康已經被嚇的三魂丟了七魄,渾渾噩噩的跟著丁曉輝往前走去,一邊覺得天昏地暗,她快不行了最後一麵怎麽會這樣若君,若君,要死了不不不

    兩人坐著人力車,到了山腳,又急急忙忙的順著山路往爬,總算到了小木屋,進了屋子,卻並沒有了梅若君的身影。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她人呢瑞康急問

    我不知道,我走時,她在睡覺。

    瑞康衝到床邊,一摸被子,涼涼的,他的心也涼了。被子是他熟悉的幽香,是她身的獨有的清香,讓他魂縈夢牽的氣息,天啊,真的是她。他緊緊揪著被子一會,不再管丁曉輝,衝出了屋子,對著茫茫的大山,大聲高喊:若君你在哪

    他瘋了一樣在屋子周圍尋找,在竹林裏尋找,在山岩尋找,為什麽她不見了為什麽她千山萬水的追尋自己而來,為什麽卻要躲著他神靈啊,她在哪她在哪為什麽他倆之間總是有這麽多的阻礙

    丁曉輝也在找,這樣兩個深愛著梅若君的大男人在大山裏,瘋狂的尋找著她的身影。

    幾乎把整座大山翻遍了依然沒有找到她的蹤跡,她像是神話故事裏的仙子一般,消失在山巒翠屏之間。兩人一直找到夜幕降臨才垂頭喪氣的回到小木屋裏。

    周瑞康坐在若君的床,痛苦的抱著頭,他確定她在附近,他確定她已經聽到自己呼喊,她是故意不出來見他的,他一拳砸在床板,這該死的梅若君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麽時候。

    丁曉輝看著他的樣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內心,給自己和周瑞康倒了杯水,歎氣說:我想她是猜到了我會去找你,所以躲起來了。

    周瑞康雙眼通紅的看著他,接過水杯,喝了兩口說:我不明白,她千山萬水的來找我,為什麽不見我

    丁曉輝嗬嗬苦笑兩聲,搖頭歎道:見你又怎樣如果你倆見了,你會怎麽做

    周瑞康一愣,怔怔的看著丁曉輝,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己會怎樣會怎樣呢他會緊緊擁抱她,親吻她,然後呢然後呢他的痛苦的蹙起眉來,臉的肌肉都在下沉。

    丁曉輝搖頭道:你能給她什麽過去你倆是叔嫂,如今你已有家室。

    他沉默他很想說,他可以離婚,可是他說不出口,雖然若君是自己的情之所鍾,但是嘉琪卻對自己恩深義重,他倆一起槍林彈雨共生死,她為了他,身受重傷,終身不能生育,自己要怎麽拋下如果他向嘉琪提出離婚,那他簡直是畜生不如。

    他痛苦的垂下頭,丁曉輝坐在他對麵,定定的看著他一會兒,輕歎道:回去吧,她不會見你的。你在這裏坐十年,她也不會見你。她來隻想死前看你一眼。她已經見到了你,我想她心願已了。

    嗬,是的,她的心願了了,那我呢我的心願呢我根本不知道明天日本人的炸彈會不會把我炸成千千萬萬的碎片,我也想在我死前見見她該死的,她總是這樣。她總是想她自己,從來也不關心我。

    她如果不關心你,你早身敗名裂了。無論你大哥在不在人世,她此生都是你的大嫂,算要改嫁,她也隻能嫁給周家以外的人,你明不明白

    不我不明白瑞康火氣來了,站了起來:周家以外的人誰你嗎

    對如果不是你陰魂不散的杵在間,若君一定會嫁給我丁曉輝也喊了起來。

    嗬嗬,她說過她愛你她說過要嫁給你嗎瑞康大聲嚷嚷:我猜她一定沒有,因為她愛的人是我,是我,是我

    是嗎那你為她做過些什麽丁曉輝一把抓住周瑞康胸前的衣服,他被激怒了,因為瑞康說到了他心的痛處,梅若君不愛他,他隻是利用了她的柔順和恐懼,讓她接受了自己,他紅了眼睛也嚷起來:四年多,快五年了,你為她做過些什麽她失去你大哥的時候,你在哪她失去孩子的時候你在哪她窮困落魄的時候你在哪她為了賺錢熬夜刺繡的時候你在哪她病的快死的時候你又在哪大情聖他咬著牙狠狠的說,用力的把他推開。

    瑞康被他一連串的質問問的啞口無言,他無法辯解,可是他能怎麽辦他曾經用盡全力的去愛她,想盡辦法想要帶她離開,甚至不惜一切與親情反目成仇,背負著良心的譴責,想要愛她,可是她選擇了自己的大哥,自己是絕望了才離開的啊。

    這四年多來,他每天都在煎熬度過,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她,他隻能逃避,逃避他倆尷尬的身份,逃避他倆無望的愛情,逃避北平城裏的一切。

    瑞康沮喪的沉默了,他無言以對,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釋自己內心的矛盾糾葛,丁曉輝說的對,算他倆見麵了又如何他無法拋下嘉琪,那樣他真的連人也稱不了。

    丁曉輝平複了一下心的怒氣,說道:你走吧,隻有你離開,她才會出現,不然我怕她在山裏受了夜寒,今晚都熬不過去。你放心,我會照顧她。伴她走完最後一程。

    周瑞康不甘心的坐了會,終於點點頭,站起身來,他走了,無奈的走了,帶著長長的歎息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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