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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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寧國公府送來的帖子時, 沈慕漣是詫異的。

    不說寧國公府與她無甚關係, 便是於沈府而言,兩府若有個婚喪喜事平常間也是沒有什麽人情往來的。

    唯一能硬拗的關聯也就是前段時日寧國公府的傅元貞與她同赴了一場鬥秀宴, 如果這也能稱之為關聯的話。

    雖覺莫名其妙,但沒法子,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 這話也同理可用在後宅女人身上。

    即便心存疑慮, 可國公府派來接人的馬車都停在沈府門口了,情麵難卻, 縱沒有情誼還有麵上的事呢, 少不得要跑一趟。

    沈慕漣帶著夏桃一塊去的,誠然, 比起夏桃, 木椿年長些,心思更慎密,朱氏也更放心木椿。不過考慮到木椿要嫁人, 一時半刻也不能跟了她嫁去侯府, 那作為其次跟著慕漣挺久的夏桃就得盡快適應起來了。

    天子腳下的宅邸, 越是建得接近皇權中心的越是顯貴, 譬如百年老字號的寧國公府。

    她聽文嬤嬤敘過,同樣作為百年老字號,信忠侯府現已沉寂落寞空剩了個名頭,而寧國公府則如日中天勢頭猛進。

    這一代的寧國公傅柏在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已作為伴讀相助左右,連嫡親妹子也送給太子做了側妃, 且育有一子,聖上登基後,傅氏母憑子貴封為貴妃,傅柏又極受聖上重用,風頭幾欲蓋過聖上真正的嶽家計太師府。

    坊間曾有傳言,說第一任皇後遇刺一事與寧國公府脫不了幹係,隻是事後卻查出是裕王一脈的叛軍所為。

    之後傳言便逐漸不了了之,寧國公府照舊安好無損富貴如常,但自那以後寧國公府與太師府開始勢如水火,相看兩相厭。

    “沈小姐,這邊請走。”一進國公府,就有個微駝背的婆子等在那處替她引路。

    沈慕漣趁勢問道:“不知國公夫人尋我來所為何事?”

    婆子一臉諱莫如深道:“等沈小姐見過夫人自然就知曉了。”

    還賣關子?沈慕漣越發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待行至內堂院前,那婆子攔下夏桃道:“沈小姐徑直進去即可,小丫頭便隨老奴去偏廳靜候吧。”

    夏桃頭回跟著沈慕漣出府時就因沒把好門遭了外男誤闖,心有餘悸,此時聽婆子說她不能跟著進去心裏委實不願,挽著沈慕漣的胳膊哪肯撒手。

    婆子為難地瞥向沈慕漣,沈慕漣輕拍她的手背道:“隨這位媽媽去吧,在他人府裏便要守他人府裏的規矩。”

    夏桃無法,隻得鬆開手,跟婆子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偏廳。

    步入內堂,沈慕漣第一眼就看到端走在上座的國公夫人,披羅戴翠珠光寶氣,麵上濃妝豔裹粉頰絳唇,倒丁點瞧不出已近四十的年紀了。

    “沈慕漣見過國公夫人。”沈慕漣盈盈上前,福了一禮。

    寧國公夫人頷首道:“沈小姐,隨意坐。”

    話雖如此,可整個內堂寧國公夫人自己坐了把墊了軟墊的扶手椅,另有她左側一個婦人坐了把單靠,除此之外也僅剩她右側的一把單靠無人坐了。

    說是隨意,其實隻有獨家選擇。

    早聽文嬤嬤說起,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懂得如何說漂亮話,如戚恒他姑那樣做了郡王妃還咋咋呼呼滿京城說侄子壞話的真是少數,人家背地裏都在嫌她跌份的。

    沈慕漣半垂的眼神輕掃,擇了上座右側的那把單靠過去坐了,坐下後她才微抬眼簾,狀若無意地觀察對麵那個婦人。

    冷眼瞧著約莫有三四十歲,穿著樸素,精神有些不濟,在寧國公夫人麵前顯得頗為拘謹,椅子也隻挨了外沿窄窄一角。

    沈慕漣正揣測著這是何人,寧國公夫人先開口了,她道:“沈小姐,這位是禮部郎中的夫人嚴夫人。”

    那個害死慕漣的嚴家小姐嚴慧的生母嚴夫人?沈慕漣恍若嗅到了一股來者不善的味道。

    嚴夫人跟得了指令似得抬頭轉向沈慕漣,殷切道:“沈小姐。”

    “嚴夫人。”

    “今日冒昧請沈小姐來,主要是為了我家慧兒的事來懇求沈小姐。”

    沈慕漣莫名地看向寧國公夫人,寧國公夫人捧著盞茶娓娓道:“嚴夫人二十多年前曾與我有恩,前些日子托人送信給我提起關於八年前的那樁往事,思及嚴小姐一個綠鬢朱顏的小姑娘,在廟裏熬清守淡粗衣齋飯硬熬成個容顏枯黃的老姑娘,於心不忍,便依了嚴夫人的請求厚著顏麵來作這個和事老。”

    沈慕漣聞言沉住氣道:“恐怕嚴夫人是求錯人了,嚴小姐的事我無能為力。”

    “怎會無能為力,”嚴夫人激動之下“騰“一聲站起道,“你是當事者,隻要你肯原諒慧兒,那護國……那旁人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嚴夫人沒有膽量攀扯護國將軍府,話到嘴邊及時住了口,可在場的人又有誰聽不出來。

    沈慕漣反問:“若我不能原諒她呢?”

    “為何不能呢!八年了,縱她有錯,日日在廟裏擔柴打水鋤田灌肥地做粗活,每天隻許吃一頓飯,夜裏抄經到子時方能歇下,等到卯時又要晨起做活,周而複始,原先青蔥白玉般的人如今已連半百的老婦都不如,還不能放過她嗎?”

    “如何量刑,慕漣一個常居閨閣的女子不懂,嚴夫人若覺得罰重了,何妨去府衙,去刑部,去大理寺那些會判官司的地方伸伸冤。”

    “什麽?!”

    “沈小姐,”寧國公夫人凝眉道,“勸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已得其所哉後福無量,何不後退一步情恕理遣,放過嚴小姐,過往恩怨就此兩清。”

    “國公夫人,非是慕漣心胸狹窄,當年嚴小姐瞧我柔弱好欺,誆我墜入池塘險些溺斃,我祖父祖母未曾將她捆縛送官已是仁至義盡,後是嚴氏族人為正家規才決議將嚴小姐送入廟中,令她修行悔悟,慕漣試問自己還沒這等能耐,能說動嚴氏的長輩聽我一個小女子的話,如若嚴夫人實在覺得嚴氏長輩罰重了,我還是那句話,與其尋我,不如去府衙,去刑部,去大理寺那些會判官司的地方伸伸冤。”

    就是明言,當年私了已是極大便宜,不要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

    寧國公夫人聞言把茶盞重重往一邊的矩形茶幾上一放,內堂頓時陷入一陣死寂,半響,寧國公夫人才緩緩道:“倘若沈小姐說句話真能放嚴小姐出來呢,你也不願?”

    “不願,慕漣做不到以德報怨,當年嚴小姐害過我的性命,能活下來是我自己的運,於她而言,我亡她用命償,我生也容她生著還,至死方休,這才叫恩怨兩情,”沈慕漣說著起身福禮,“小女久居繡樓,不曾讀過多少書,言語中如有衝撞,還望國公夫人海涵。”

    “……既如此,那我也無話好說,來人,送沈小姐回去!”

    嚴夫人急著還待說些什麽,被寧國公夫人一個橫眼攔下,“你也先回罷,她不肯,我也強求不得。”

    嚴夫人心有不甘,又像想到什麽,追著沈慕漣離開的身影急急去了。

    不歡而散,傅元貞等她倆都走盡了,掀了簾子從後麵走出來道:“我早告訴娘了,她是個厲害的,定不會依的,娘還不信。”

    寧國公夫人惱道:“哪曉得她如此油鹽不進,任我好說歹說一意孤行,嘴巴比骨頭還硬,你瞧好吧,就憑她這種忍不了的性子,日後有的是苦頭吃!”

    傅元貞小聲嘟囔道:“可我怎麽盡瞧見她給別人苦頭吃了。”

    夏桃見沈慕漣上了馬車後臉色不好,關切道:“小姐,怎麽了?”

    沈慕漣沉著臉道:“沒事,就是方才氣急了說話稍衝了些。”

    想到方才在國公府,一隻衰狽,一隻過分膨脹的惡狼,兩人三言兩語就想把涉及人命的事輕飄飄抹去,就克製不住一股怒氣壓也壓不住地上湧,她果然學來了杜女士遇事衝動不計後果的一麵,哎……

    沒想到回府途中,猶不死心的嚴夫人還追著她的馬車來了。

    或許是覺得這是唯一的希望了,說話也再無甚顧忌,隔著布簾苦苦哀求讓沈慕漣向外祖家求求情,放了嚴慧出來。

    沈慕漣同隔著布簾勸嚴夫人回去,嚴夫人不聽,她便叫車夫無需再去理會盡管往沈府趕,卻不查這一幕被路旁如聞到肉骨香味的劉禦史收入眼底。

    三日後,劉禦史在朝堂發難。

    痛斥護國將軍府的人霸道橫行社威擅勢,欺淩禮部郎中嚴氏一門將柔弱女子拘禁山廟,還有工部侍郎沈聞仲家教不嚴,縱家中女眷當街威嚇婦人,致使嚴氏求告無門!

    若是嚴郎中在這,定會上前捂住劉禦史的嘴,可惜他品級不夠,沒有上朝資格,不知自己即將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