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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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清自與沈慕漣有過一起對坐相伴等紀氏產子的經曆後, 便不自覺地同她熟絡起來, 閑暇時餘也會來無恙居和她說話聊天小坐片刻。

    來得次數多了,便也漸漸知曉她這五姐瞧著錦心繡腸, 實則是個手上針線活慘不忍睹的。

    隨著仲秋節將至,為了送去信忠侯府的節禮,沈慕清每回過來的時候沈慕漣均在緊趕慢趕地繡荷包。

    天可憐見的, 十根手指頭被針戳的, 都纏滿了紗布。

    頭回瞧見的時候,雖聽沈慕漣說她繡的是荷包, 可從外形上看卻比尋常荷包要大兩倍不止, 跟小時候奶媽媽給她縫了掛脖子上用來裝蜜餞點心的布兜兜差不多,沈慕清猜測約莫是五姐夫的喜好如此。

    這倒不打緊, 就是疑惑沈慕漣為何從頭到尾偏愛用一種顏色的絲線。

    沈慕漣不甚在意地誠實相告, 因為她僅會用一種線色繡到底。

    想當初剛跟朱氏學女紅,聽朱氏析毫剖厘地細數各類繡種,每種繡有十幾類繡法, 每種繡法又包含幾十種針法。

    光聽便叫人不寒而栗, 果然, 沈慕漣把耐心耗盡了也隻學會了刺勾挑這類最粗淺的幾種針法。

    她這回繡的是肥鴿, 底布照舊用的是適用於男子的藍色,繡線比著肥鴿的毛色選了灰色絲線。

    等下回沈慕清再來時,沈慕漣已粗粗繡出輪廓。

    沈慕清兩手托著荷包端詳片刻,分辨出大概繡得是隻雞,就是站得歪了些, 生得肥壯了些,身上的線條彎曲了些,不過為什麽頭上沒長雞冠,那莫非是隻吃得肚皮滾圓的雞崽?

    詢問沈慕漣後才得知,原來是照著掛在廊下三哥沈墨漪送的那隻鴿子給繡的。

    沈慕清艱難道:“等五姐姐把羽毛一層一層疊加著繡齊,應會極像了吧。”

    要把全身羽毛都繡上?

    沈慕漣舉起針線對著鴿身比劃了下,發覺要把整隻都添上羽毛是件要耗費巨大心力的事。

    她當即果斷放棄道:“罷了罷了,稍微添幾根明白它不是隻禿毛鴿就好,荷包要緊的是能用,外觀反在其次,你瞧我將它繡得這般大,拿來盛物的話連白米都能盛一大捧了,還不夠好嗎?”

    是這個說法嗎?沈慕清結結巴巴道:“已是,已是很好了。”

    “兩三月前我給世子繡的那個連抽帶都忘了縫,這個已比那個好上許多了。”

    沈慕清不太敢靜下心去想象,之前那隻到底是繡成什麽樣子的。

    仲秋節前夕,楊氏比著信忠侯府送來的節禮,差不多地整了一份禮單,為顯穩妥還拿給朱氏去過目了一下。

    朱氏看完也覺得足夠妥當了,隻又添了件沈慕漣繡的荷包。

    不得不說,沈慕漣的第二件繡品依舊不盡人意。上回是沈家人親手把東西送到世子手中的,這回卻得跟著節禮一塊送去,盡管朱氏瞧著戚恒是個好的,可戚家不睦也是事實,她怕東西送去先給不相幹的人看到,進而揪著慕漣不善女紅這點惡意中傷,還耍了個小心眼。

    特地等世子從十二營回來進了侯府大門後,才囑咐管事把節禮抬去,送至他的手上。

    一回生二回熟,總歸世子的眼睛應已經傷習慣了吧。

    仲秋節那夜,天上圓月皎潔如玉盤,周圍還透著圈蘊黃的光暈。

    沈家在後院設香案,擺上瓜果和各式餡料的月團,由沈老夫人攜府裏女眷祭拜月娘。

    雖然這個時空不是沈慕那個熟悉生活過的那個時空,這兒也沒有嫦娥奔月、吳剛砍樹、玉兔搗藥這類的傳說,可某些習俗又有些重合,譬如吃月團、拜月娘。

    拜完月娘,一眾人又轉至後院在掛滿花燈的涼亭裏賞月吃月團。

    廚娘做的月團類似前世吃的蘇式月餅,外層是酥皮,裏麵是軟糯的餡,鹹甜皆有。

    吃著月團,配著清甜的桂花釀,慕瀅慕潔兩個起了興致各念了首月詩,另有精明能幹的楊氏講了些聽來的民間趣事,正一派和樂融融的過節呢,沈家大房的三個公子過來請示沈老夫人想出府去坊市瞧熱鬧。

    聽說每年一到仲秋節那日,沿河的坊市會舉行各式賞月祭月活動,熱鬧非凡、盛況空前,朝廷也會下令放寬宵禁時間。

    沈慕瀅和沈慕潔小時候倒跟著出府去玩過兩三趟,等日漸大了沈老夫人便不許了。

    此時聽幾個兄長提出,便懇求著也想同去。

    沈老夫人思及前些日子聽沈老爺說起的致仕打算,想到若等老爺致仕回鄉了,老大和下麵幾個小的還沒考上功名的話,怕七丫頭和八丫頭也得跟著回老家,那往後這京城的繁華美景便是看一日少一日了。

    心下歎息,麵上佯裝猶豫,待沈慕瀅和沈慕潔再三許諾會聽話不亂跑等承諾後,才勉強頷首同意。

    由大房嫡出的大公子沈墨灝、庶出的二公子沈墨瀾和四公子沈墨池,並長媳年氏,和婆子隨從護著四個姑娘出府。

    沈慕清卻道,紀氏在坐月子,墨淙晚上特別會鬧騰,她要回院子去照看墨淙便不去了。

    沈墨灝正愁帶著四個妹妹出門責任重大,聽沈慕清這麽說也樂得少一個。

    沈慕漣覺得她不能去有些可惜,可看她麵上輕鬆沒什麽遺憾的表情,猜測大概本就是個喜靜不愛鬧的性子。

    因要出府,她們幾個姑娘又回去換了身衣裳,臉上還要戴上半遮麵的輕紗。

    朱氏在旁一個勁地叮囑隨同的木椿和夏桃,要小心攙牢小姐不可讓她被別人擠了去;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瞧時辰晚了就催少爺把小姐送回來雲雲。

    沈慕漣換好衣服後,問朱氏要不要把墨漓也帶去。

    朱氏忙不迭拒絕,直道他還不曉得呢別去引他,你一個就夠我操心了。

    亥時左右,沈慕漣她們乘了兩輛馬車來到雲河坊的西街街口,此處已是車馬駢闐。

    下了馬車,她們順著西街的人流慢慢走去沿河的坊市。

    隻見河岸兩邊懸燈結彩、燈火輝煌,各類小商小販沿街叫賣,食的用的玩的,常見的新奇的,應有盡有,河裏一艘艘畫舫在水麵上不疾不徐地悠悠劃動,畫舫上絲竹弦樂嫋嫋傳來。

    沈慕漣自穿來這裏,第一次見到古代笙歌鼎沸的場景,有種雖身在其中,可卻恍如置身畫中的不切實感。

    沈慕瀅和沈慕潔如被放出籠中的小鳥,哪兒人多熱鬧就往哪兒擠,沈家大哥喊了幾聲“小祖宗跑慢些”硬是沒什麽效果,隻得帶著兩個弟弟緊跟著追上去。

    年氏陪了沈慕漣走在後麵無奈搖頭:“真是胡鬧,人這麽多,還跑這麽快,若是出個好歹可怎生是好?”

    畢竟是她倆求了老夫人才得益能跟著出來的,沈慕漣也是領情的,聞言笑道:“難得能出來逛逛,有大哥他們還有隨從護著,大嫂寬心,況且七妹妹和八妹妹兩人機靈著呢,有丫鬟貼身攙牢她們,才敢如此放縱的。”

    吉祥客棧二樓。

    周懷溪憑窗眺望遠處河上畫舫,怨氣衝天道:“也不知你們兩個什麽毛病,唐大郎都包好畫舫了,偏生不肯去,聽聽聽,人家在那賞美人輕歌曼舞,咱們仨在這幹吃花生瞎喝酒,那我出來究竟有何意義?”

    秦秋剝著花生悠哉道:“我和文實已是定親的人了,自然要避嫌,你若真想去的話,盡管雇隻小船自己去,興許還追的上呢。”

    周懷溪轉身瞪著他道:“我是這麽不仗義的人麽?再說了,要避嫌你們兩個定親的可以安靜地坐在船尾自斟自飲,難道舞姬們還會生撲上來不成。”

    “那誰說的準,”秦秋說著把手裏的花生丟進嘴裏,撩起腰間的精致香囊道,“未來夫人替我繡的香囊,還放了安神的藥草,若是在畫舫上不小心弄掉了叫別人撿去,那我不是哭都沒處哭。”

    “……炫耀個什麽勁,這裏又不是你一個人得了,”周懷溪氣得捂著胸口對戚恒道,“把你家沈姑娘仲秋節替你繡的貼身物件拿出來給他瞧瞧!”

    戚恒聞之舉著酒盞的手一頓,回憶了下收到的那隻布袋子,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道:“都說了是貼身之物,當然不會貿然帶出來給你們瞧了。”

    周懷溪好奇道:“你到底在防什麽,把沈家姑娘繡的東西藏得如此嚴實?”

    戚恒假裝沒聽到,轉頭望向窗外,驀地怔住。

    “你怎麽了?”秦秋問道。

    “我好像看到沈姑娘了。”

    周懷溪嘲諷道:“拉倒吧,你那叫日有所思半夜做夢。”

    戚恒盯著窗外放下酒盞,嘴角勾起道:“我去去就回。”

    莫非真瞧見了?秦秋和周懷溪互看了一眼,都聚到窗口張望。

    沈慕漣和年氏正立在一個做泥人的攤前,方才年氏見這個老大爺捏的泥人小巧有趣,便叫他捏個小老虎打算回去逗小兒子。

    忽聽身後有人喊她的姓氏,沈慕漣一臉莫名的回頭,但見就在離她兩米開外的地方,戚恒單手負背站定,嘴角綻笑。

    “世子?”

    “沈姑娘。”

    沈慕漣怔忪地摸上臉上輕紗道:“我遮成這樣了,世子居然也能認出來?”

    其實戚恒也覺得詫然,樓下茫茫眾人,熙來攘往,掎裳連袂,他剛剛居然真的隻靠著一個背影就把人認出來了。

    沈慕漣眨了眨眼:“世子?”

    戚恒望著她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因周圍燈火映襯,璀璨如一波盈盈秋水將將要溢出,他心如擂鼓道:“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

    客棧二樓的周懷溪和秦秋眼睜睜看著說去去就來的戚恒,就這麽轉身陪著佳人步入人群中,一去不回頭。

    被遺忘的周懷溪、秦秋:“……”

    作者有話要說:  朱家常出場的四兄弟名單:

    老三:朱棠,四兄弟的領頭羊,每回挨打挨的最重的那個。

    老四:朱楓,最近女主男主剛喝過他喜酒的那個。

    老六:朱栗,愛聽戲愛吃栗子的是老六。

    老七:朱欒,當初被世子揍的最慘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