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 張經的期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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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傳十十傳百,從這條街道傳到那條街道,再從那條街道傳到更遠的街道,從蘇州城的東南角傳到了西北角,整個蘇州城都聽到了,蘇州城鄭家的狀元公鄭光,回來了!

    這聲音離鄭府如此之近,家裏人沒理由聽不到,在前院後院廚房祠堂忙活的嬸嬸妹妹們,還有在家裏祠堂中安靜端坐著為鄭光祈福的老夫人,還有呆在裏屋一邊織衣服一邊思念著愛郎的趙蝶兒,全部都聽到了外麵的喊聲,她們不會不知道這聲呼喊意味著什麽,所以,一瞬間,在前院忙活著婚禮要用的彩色布匹的三嬸兒就反應過來了……

    一個健步衝到府門前,一把拉開府門,把顫顫巍巍往府門方向趕的老門房嚇了一跳,他發誓在鄭府裏工作二十年以來,他從未見過家裏的女主人們有如此矯健的身手!

    三嬸兒拉開了府門,一眼便看見一身淡藍色士子服的鄭光被一群街坊圍在中間開懷大笑,自己的丈夫也在其中開懷大笑,和街坊們共敘離別之情,一如當初,似乎壓根兒就沒變過,這些日子,家裏人也在尋思著,光兒考了狀元了,當大官兒了,以前的種種,就不能放到現在來用了,除了老夫人可以依舊,其餘的嬸嬸和妹妹們都要對鄭光更加恭敬才行,否則萬一鄭光這個男主人沒麵子不高興,大家可怎麽辦呀?

    當時老夫人就不高興了,光兒從小到大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像是那種富貴之後就不認人的人嗎?咱們鄭氏從十幾年前就相互扶持到如今,吃了多少苦頭,一直不離不棄,這份感情你們都忘了?光兒是咱們大家從小帶大的,什麽性子你們不清楚,我這個老太婆清清楚楚,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老夫人的話固然有理,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做了官的人和沒做官的人是不一樣的,前些年隔壁一條街上的李家男人考上了舉人,沒過幾天就把一直欺負他們家的舅舅一家趕出了蘇州城,還依靠不少人的勢力把他們的財產都給搶了,就留了條命和幾畝薄田,據說現在那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搞得大家現在都不敢對讀書人不尊敬,生怕某一天一個窮小子突然考上了功名,身價倍增,以前欺負他的人就要遭殃了。

    現在別說舉人了,鄭光都是官員了,還是六品官員,正正當當通過考試得到的正途,雖然咱們一直都和和美美的,但是做了官的男人都是要點臉麵的,以前鄭光年紀小,大家雖然聽他的,也時不時的說說自己的見解,現在鄭光做官了,就更該要麵子了,一家之主的男主人,肯定容不得女人亂說話,所以嬸嬸們和妹妹們私下裏也說過,以後再鄭光麵前就不要說話了,聽著就是,他是大家主,咱們鄭家都指著他過日子呢!

    但是看著鄭光緊握著對麵街張老叔的手不停地笑著,和街坊鄰居們一如過往的交談著,三嬸兒覺得自己似乎用小心眼去揣測一個光明正大的男人了……從小到大,這孩子什麽時候做過一件盛氣淩人的事情?從來都是以德服人,那麽小的孩子就知道用道理讓人家服輸,長大了,又能壞到哪裏去?

    聚集到這條街上的人們越來越多,很多人都從別的街道甚至是市集趕過來膜拜活著的傳奇,鄭光覺得也是時候了,不能繼續呆在這裏,不然到時候搞得大家的正常生活都要給弄亂了,便站到台階上,朝著街坊鄰居們大喊道:“各位,各位,靜一靜,靜一靜,大家高興,我知道!不過現在這時候不太好,好像咱們這裏熱熱鬧鬧的搞得別的地方的人們也來了。

    再這樣下去就是擾民了,我沒提前告訴大家我回來的消息,就是不想打擾大家的生活,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別為了看我一眼就把一天的生計給廢了,家裏還有妻子孩子等著吃飯呢!所以,今兒個大家都先回去,我這次回來蘇州,大家也都知道,三天以後,我就要成親了!到時候,歡迎大家一起來府上喝杯喜酒,好酒好菜弄起來,大家一起慶祝慶祝!”

    人群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各種恭祝之聲不絕於耳,之後鄭光朝大家行了一禮,便在大家的注視之下,進入了府邸,圍觀的人們興奮的討論著,一邊慢慢散去。

    從這一刻開始,蘇州城,乃至整個南直隸的頭版頭條,都是鄭光回來了、鄭光的婚禮還有狀元回鄉等等等等。

    不過大家似乎並不知道鄭光回鄉的目的是什麽,似乎一開始也沒人關注,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狀元回鄉和結婚的喜事上,人生四大喜事鄭家相公一口氣來了倆,真是爽快,羨煞旁人,於是乎,大家都忽視了鄭光到底是為什麽而回鄉的。

    鄭光回家之後,和家人的歡聚與歡欣自然是主旋律,而其餘的就被忘掉了,老夫人淚水漣漣,握著鄭光的手就不放開,連聲招呼家裏人去準備飯食,她要和小孫孫好好兒的講一講這段時間的事情,趙蝶兒直接從房裏麵竄出來,一下子撲到鄭光的懷裏,雖說快要結親的兩人適不適合見麵的,但是都在家裏麵,沒有外人,大家也就都不在意了。

    鄭家的喜事暫且不提,單說駐守在蘇州城內的蘇州知府和蘇鬆巡撫還有三省總督這三位大員正巧聚在一起商討軍務,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鄭光編練而成的黑旗軍,人數少,但是極其精銳善戰,範慶曾經聽鄭光說起鴛鴦陣是出自唐順之的手筆,鄭光走了以後唐順之很快就來了,範慶很高興地向讓唐順之來幫助練兵。

    誰知唐順之說鴛鴦陣是出自他的手筆,但那隻是理論,他從未付諸於實踐,也不知道付諸於實踐之後的戰績如何,現在知道了,卻發現自己的陣法已經被鄭光更改了不少,再者他也不善於練兵,並不知道鄭光是如何把一群悍民編練成令行禁止的精銳之師,練兵之術也不是他傳授給鄭光,不知鄭光從何處學到,抑或是他天縱之才,自己學到。

    他詢問了黑旗軍內的將領,還有鄭光的兄弟鄭勇,但是都不能完美的複製之前鄭光的練兵之法,看著黑旗軍的將士們每天按照將軍們的號令列成整齊的鴛鴦陣練習,還專門拿鄭光製作的草人進行刺殺訓練,拿木槍木刀進行格鬥訓練,還有每天雷打不動的十裏負重越野跑,這樣的訓練量和士兵們自覺自律的樣子,都讓唐順之深為讚歎。

    範慶也對唐順之說笑,說之前他做知府的時候,鄭光的三千新軍編入蘇州府下轄,糧草供應都歸蘇州府管理,而這批新軍,三千人的糧食供應量抵得上別的衛所兵六千人的供應量,他還親自去查看過黑旗軍為何需要那麽多糧食,偶爾還需要肉食供應,結果看了一天,他再也沒說一句話。

    自己的將軍不在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如此的自律自覺,每天雷打不動的訓練,就算是下雨,他們也把營地周圍的地劃了一個圈,成了一個跑道,搭上雨棚,下雨了就在雨棚裏麵跑,說這是鄭光定下的規矩,鍛煉身體不能間斷,每天都要鍛煉身體,保持強健的體魄。

    而且這支軍隊還非常愛幹淨,範慶說起這件事情也是哭笑不得,鄭光不知為何,對這些大頭兵的衛生要求極高,以前的一些壞習慣全部都給鄭光強迫著改掉,每天早上起來都必須要漱口洗臉,擦洗身體,飯前便後必須要洗手,然後天熱的時候每天至少洗一次澡,天冷的時候也要保證兩天洗一次澡,晚上入眠前也要漱口,還要洗腳,每天都要!

    所以黑旗軍對水的需求量很大,也就是東南不缺水,專門給他們在一條河邊紮了營地,然後他們還專門有砍柴隊,一百人的隊伍,負責全部軍隊的柴火需求,輪流來,一天一換,砍柴隊可以免除每天的負重越野跑。

    除此之外,鄭光還有很多自己發明的練兵工具,比如沙袋,比如杠鈴和啞鈴,比如單杠雙杠等等,還有名喚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的士兵每日必修課,據說每個士兵每天都要保證一百個伏地挺身和一百個仰臥起坐,現在黑旗軍內部還有一些比賽,其中一項就是比誰做的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更多。

    看著那些光著膀子渾身肉塊的士兵,唐順之不發一言,越來越覺得鄭光在這些方麵已經超越了自己。

    要知道,鄭光可是早就說了自己不會去練那些衛所大爺兵,隻會練新招募的兵,唐順之雖然深知東南衛所兵的腐朽,但終究沒有親眼見過是怎麽個腐朽之法,還抱有一絲幻想,覺得自己這個老師不能輸給學生,便提出要去看看,範慶大喜過望,帶著他一起去看,看完之後唐順之仰天長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這個老師已經不如學生了。

    範慶忙問為什麽,唐順之說,學生都能看清的事情,我這個做老師的居然還對他們抱有幻想,豈不是不如學生嗎?唉!

    範慶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也沒再提這件事情,隻是希望鄭光早些歸來,幫助他練兵,之前得知朝廷要在東南設立三省總督的時候,他就知道鄭光距離歸來已經不遠了,東南若要平倭,少不了鄭光編練出來的新軍,三千黑旗軍已經如此強悍,若是有三萬呢?

    得知朝廷設立三省總督的三天之後,新的聖旨低調進入總督府和浙江巡撫府,總督府就在蘇州,因此範慶和唐順之都得知了鄭光即將被派來東南擔任金華府義烏縣知縣的消息,聖旨裏還說了,要張經利用自己的職權,給鄭光一個便於練兵的臨時軍職,之後上戰場也可以帶上鄭光參讚軍機,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保證他的安全。

    得知此消息之後,張經第一時間把範慶和唐順之找來,召開一次非正式的戰前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