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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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完卷, 王珩收拾好物品, 不緊不慢地從考號出來。

    未及門口,一道聲音傳來,“阿珩, 等等!”

    王珩回頭, 原來是官學裏的同窗, 其中兩人還是他縣試互結的對象,停下腳步, 打招呼道:“何兄、錢兄、於兄。”

    “阿珩,可算見到你了。”三人擠過人流, 來到王珩身邊,其中稍微矮一點的男子氣喘呼呼地說:“考前就想約你出來, 奈何你在閉門苦讀, 不好上門打擾, 如今考完,大家聚一聚如何?”

    說話的人名何睿東,是官學裏出了名的老好人, 在王珩所在的甲班, 學習刻苦, 今年一十八歲。

    另外兩人一名叫錢傑, 一名叫於坤林, 其中何睿東和於坤林都是王珩互結的對象之一。

    對於他們的邀請,王珩沒有反對。當時他能夠選擇他們做為互結對象,就是相信何、於兩人的人品, 也樂於交好。

    至於錢傑,王珩雖然不熟悉,但也知道他很會做人,功課也不錯,受學裏同窗、夫子喜歡。

    可以說,幾人都是官學裏出類拔萃的人,也是今年被看好能夠考取秀才的人選。

    因此,王珩答應的痛快,“好啊,明天景福樓我請客,叫上學裏的同窗,我們好好聚一聚。”

    隨著出海和花記的擴大,王珩手中的錢與日俱增。終於能做做小土壕,請同窗吃飯、小聚不在話下。

    何睿東聞言一樂,“那感情好,到時候一定要點上一桌好菜,讓你出出血。”

    “那我就等著了。”王珩毫不在意,反而樂見其成。

    兩人幾句話約定好明天的聚會,錢傑在旁邊突然道:“看王兄意氣風發的樣子,這次考試肯定十拿九穩。

    不像為兄,突然遇見搭截題,手忙腳亂,答得一塌糊塗,就是玩樂,也放不下心。”

    “錢兄說的什麽話?雖然縣試出搭截題是有點出人意外,但搭截題本是府試、院試所考內容。

    大家科考都是奔著最終的院試去,搭截題怎麽會不熟悉?難道錢兄一開始就沒想著通過縣試?”王珩直接問,語氣中透著疑問。

    雖然他不明白錢傑為什麽突然說這句話,但見招拆招總不會錯。

    錢傑沒有直麵回答王珩的話,反而抱怨道:“搭截題為兄自然做了,隻是這次出的題也太難些。為兄聽說,賢弟與縣尊大人相熟,平常沒少受他指點,想必這種題經常做吧。”

    然後,語氣的酸溜溜地說:“要不然賢弟怎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為兄是和你比不了,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受到縣尊大人的指點。”

    王珩冷冷地道:“你確實和我比不了。如果你把這些心思都花到讀書上,也不會到了如今連童生都考不上。”

    錢傑沒想到王珩會突然翻臉,臉色爆紅,指著他,“你,你……”

    王珩一臉坦然,“你什麽?你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暗指縣尊大人作弊?還是說我抄襲?

    我王珩行的端,做的正,所學所考皆出自真材實料,不像某些小人,想得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王珩本不欲惹事,誰想錢傑話裏話外夾槍帶棒,還扯上褚淩雲。

    對於褚淩雲,王珩是絕對敬重的,怎麽會容忍別人對他放肆?真是孰可忍孰,士不可忍。

    “王珩,你欺人太甚!”錢傑怒吼,他是看不慣王珩,一個十二歲的崽子,居然比他還受學裏夫子待見。

    更可惡的是,他還搭上縣尊大人的關係,得到他做夢也想得到的東西,這讓他怎麽能不嫉妒。

    “嗬嗬,是我欺人太甚,還是你心懷不軌。”王珩站在那抱臂冷笑,絲毫不把錢傑的憤怒放在眼裏。

    錢傑看王珩的樣子,恨不得上前將他冷淡的表情撕碎,隻可惜他剛要行動,就被一旁反應過來的何睿東、於坤林兩人攔住。

    王珩、錢傑兩人之間的衝突發生在眨眼間,上一刻還笑意晏晏,下一刻便爭鋒相對,何睿東、於坤林兩人反應過來後,一人攔住一個,生怕他們發生衝突。

    “錢傑,你冷靜點,這裏可是考場,在這裏鬧事,你是想永遠被取消科考資格麽!”於坤林壓著錢傑,在他耳邊低吼。

    錢傑被憤怒衝昏的頭腦瞬間清醒,尤其是看見周圍的士兵已經注意到他們,向他們這裏張望時,冷汗刷地冒了出來,人也恢複冷靜。

    ”哼,王珩你別得意,哪怕你縣試過了,後麵還有府試、院試,我不信你還能一直囂張下去。”

    烙下狠話,錢傑轉身就走。

    瑪德,智障!王珩心裏暗罵。

    一旁的何睿東、於坤林兩人很不好意思,錢傑是他們帶回來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何睿東道:“我們沒想到錢傑會突然發瘋。

    那啥,阿珩,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你學識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根本不用在意他的話。”

    王珩拍拍兩人的肩膀,由於這些年他堅持鍛煉,飯量又跟的上,他的個子和十七八歲的兩人長得差不多,目測有一米七五,拍肩膀這個動作還是能做得到的。

    “我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別讓他一個人掃了大家的幸,明天景福樓,我們再相聚。”

    何睿東、於坤林兩人對視一眼,放下心來,紛紛點頭。

    不同於錢傑,他們對於王珩心裏是佩服的,佩服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學識,比之當年的花斐一點不差,甚至兩人有預感,王珩或許會打破花斐留下的記錄。

    出了一點小波折,沒有影響王珩的心情,可是當他出了考院看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的兩人時,額頭布滿黑線,快速向兩人走去。

    “珩哥兒,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啊,人看著都比平時帥了呢。”

    王玫一見王珩的表情,覺得事情不妙,有點心虛,口中話不自覺說出。

    “阿姐,你找的借口太爛了。”王珩看著她,淡淡地說:“每當你心虛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去誇別人,這個毛病你自己不知道麽。”

    原本王玫答應王珩會讓花氏回家,不在外麵吹冷風,結果沒做到,心裏是有點發虛的。

    但一聽這小子的話,心裏的發虛勁兒立馬飛了,挑起眉毛,指著他道:“王小珩,你長能耐了啊,居然這樣跟你阿姐說話。

    我是你阿姐知不知道,說我找借口,我找什麽借口了?我和娘辛辛苦苦在這的等你,你居然不領情,還擺一副臭臉色,給誰看呢?

    你這是不滿我還是不滿娘,你再這樣我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就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吹冷風。”

    王珩苦笑,再也裝不出冷淡的神色,“阿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反正我和娘就聽出這一個意思。”然後,王玫挽住花氏的胳膊,問道:“你說是吧,娘。”

    花氏笑著在王玫頭上拍了一下,“好了,你別逗你弟了,他剛考完,肯定累了,我們快點回家。”

    王玫吐吐舌頭,衝王珩做了個鬼臉,沒再說話,挽著花氏向馬車方向走去。

    王珩無奈,隻好跟上去。

    上了馬車,王珩就花氏大冷天在外麵等他的問題,再次發表自身看法,“娘,我們說好的,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娘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花氏指著自己,一臉無辜的說,“可是,我不是君子呀。”

    所以您就有了違約的借口,是吧!王珩看著花氏,心中無語至極,他怎麽現在才知道他娘臉皮有點厚?

    不過,王珩是不會這樣認輸的,“可是,你是商人。人無信不立,做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守信是最基本的準則。”

    花氏反駁,“在成為一個商人的前提下,我還是一個女人。孔子不是都說了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我偶爾違約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王珩受到一萬點傷害,吐血倒地,最後祭出殺手鐧,“您要是再這樣不顧身體,出爾反爾,我就不考了,陪您在冷風裏吹著。”

    好吧,花氏認輸。這一點她真不敢賭,按照她兒子的性格,這話還真的能說的出,做的到。

    花氏再三保證以後不會了後,馬車也到了家。

    門口王玥、小花兩人張頭張腦地望著路口,看到馬車過來,立刻跑過去,嘰嘰喳喳地問:“珩哥兒,珩哥兒怎麽樣,考試還順利嗎?”

    “都答完了,現在隻等著三天後發案,到時候就知道結果了。”

    “三天後就出結果嗎?”王玥驚訝,“我記得當時斐表哥考了好幾場呢。”

    “縣試確實是要考五場,用時半個多月,但每場考完,隔幾天都會出考試結果,沒中的不會進行下場考試。”

    王珩解釋道:“在縣試的五場考試中,第一場被稱為正場,如果在第一場錄取,那麽就有了進行府試的資格,其他四場考試,可考可不考。”

    “那就說,珩哥兒你如果在第一場被錄取,之後就不用再考了?”花氏眼睛發亮,期待的問,她希望王珩一步到位,省得再受四天罪,雖然可能性很小。

    剛在考院時,王玫雖然說王珩精神很好,但花氏還是眼尖的發現王珩表麵下掩蓋的疲憊。

    王珩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答道:“雖是這樣說,但最後兩場沒人會拒絕,因為最後兩場連覆會關係到縣試的排名。”

    “哦?這又怎麽說?”王玫感興趣的問。

    之前花斐縣試時,全家雖然關心,但也沒弄清具體的流程,隻知道花斐連考了五場,五場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花氏看出王珩的疲憊,打斷道:“今天先到這,珩哥兒累了一天,先讓他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王珩搖頭,“娘,我沒事。正好趕上你們感興趣,我就簡單說說。

    縣試五場,第一場為正場,正式錄取五十人,三天後結果出來會進行公布,稱為發案。

    發案分為兩案,即正案和副案。正案五十人,把考生考號以圓式表達,不寫考生姓名。圓式分為兩圈,內外兩層,內層二十人,外層三十人,逆時針排寫。

    這五十人也就是第一場正式錄取的人,擁有府試資格。

    接下來還會公布副案,副案分為三張,每張五十人與正案相同,隻是不再分內外層。這一百五十人過了第一場,但還不夠,需要進行第二場和第三場的招覆、再覆,隻有過了招覆、再覆的人才有資格進行府試。

    兩千餘考生,除了正、副案上的二百人,其他人皆不在圈內,被稱為出圈或出號,也就是說他們沒考過。”

    “這、這淘汰率也太可怕了吧。”第一次聽到這樣說法,王玥張著小嘴,不敢置信。

    王珩微微一笑,“科考之路,從來不是簡單之路,每一名秀才、舉人、進士,都是身經百戰,擠掉了千百人才獲得一個名額。”

    “果然,讀書人才是最可憐的人。”王玫感歎。

    王珩隻是笑,不表達看法,汝之蜜糖,彼之□□,不身在其中,誰知道呢。

    “珩哥兒照你這樣說,縣試最終錄取多少人?”小花舉手,問出心中疑問。

    “一百人。”王珩答,“第二場、第三場考試會再淘汰一百人,隻錄取五十人。

    這五十人加上第一場的五十人,共計一百人會進入第四場、第五場的連覆,進行最終的縣試排名。

    縣試排名結果公布,稱為長案,第一名稱為案首。按理來說,每一個縣的案首都有資格直接進行院試,參加最終的秀才試。也就是說一縣案首,在公布時,他就已經算作過了府試,是一名童生了。”

    “童生?”花氏感覺暈乎乎的,對她來說童生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沒見縣裏官學的夫子有不少都是童生嗎。

    “沒錯就是童生。”王珩肯定道。

    花氏呼出一口氣,她雖然對案首心動,也希望兒子能考個案首回來,但她更知道,以王珩目前的程度,別說案首,就是過了縣試,都是祖上保佑。

    “案首雖好,也隻是個童生,沒什麽好羨慕的,斐哥兒還是舉人哩,也不是沒中案首麽。可見這案首也不一定怎麽樣。”

    花氏怕王珩心裏有壓力,故作不在意的說。

    對此,王珩持反對意見,“一縣案首還是很有份量的,不說舉人都是案首,但做為案首,確實擁有優勢。

    咱們先不說案首,就是縣試其他二十名在考取時也會有優勢。剛說了縣試第一名是案首,如果最後排名在前二十名的,在府試時會被提做堂號。

    所謂提做堂號,就是在府試時坐在離主考官最近的地方。

    這樣一來,一可以方便主考官了解本試最好考生學識程度,二杜絕了考生作弊的可能,三還能使考生在主考官麵前露露臉,更利於過府試。”

    待王珩講完,花氏四人才知道一場縣試裏麵居然有許多關鍵,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之後,王珩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赴同窗會,當然錢傑並沒有來。

    二月十一,是第一場發案的日子。

    一大早花氏就叫醒了王珩,雖然她對王珩過縣試並不抱什麽希望,但萬一過了呢?

    “娘,現在還早,才什麽時辰,發案還沒開始呢。”王珩捂著眼睛,迷迷糊糊的說。

    “不早了,衙門前已經圍了一群人,等你到點過去,連外圍都擠不進去,更不用說看成績了。

    幸好,我早早地叫老李去前麵占位子,要是等你呀,黃花菜都涼了。”

    王珩討好一笑,“薑還是老的辣,還是娘想得周到,我馬上好。”

    “你快點。”花氏催促道:“我定了衙門對麵酒樓的位子,我們上那去等消息去。等老李有了結果,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王珩穿戴整齊,對花氏道:“娘,今天發案,衙門外麵肯定亂,你就別過去了,我和阿姐去,你就在家等著我好消息吧。”

    花氏想想自己的情況,同意了。

    等王珩和王玫來到縣衙,縣衙前已經被兩千人考生圍得水泄不通,真應了花氏的話,擠都擠不進去。

    王玫看著眼前的人海,打了個哆嗦,“我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去酒樓等消息吧,希望李叔殺了進去。”

    王珩心有同感,兩人一起向酒樓走去。誰知進了酒樓,裏麵也是人滿為患,二小忙得腳不沾地。

    “客官,對不起,小店今天已經客滿。”

    “我們有預定。”

    王珩說出花氏之前定的雅間,小二核對後帶領兩人進去,笑容滿麵的說:“客官,就是這間,您有事喊小的就行。”

    花氏定的雅間靠窗,正好能看見發案現場。王珩和王玫坐下不久,就聽外麵傳來幾聲炮響,一隊衙役將最終結果貼在牆上。

    然後,王珩就聽見人群中發出“我中了,中了,哈哈哈!”、“怎麽會沒有我,哇哇……”、“唉,等來年再來吧。”等諸多聲音。

    他們高興者有,痛哭者有,失望者有,慶幸者有,人生百態,不外如是。

    聽著下麵的聲音,王珩似乎也隨著他們起伏,緊張起來。

    王玫這會兒大聲不出一下,就怕觸動王珩的神經。

    突然,樓下傳來一串腳步聲,大喊中了,中了!

    王珩蹭得站起來,跑過去推開門,一看原來是別人,懸起的心啪地一下子落下,又吊起。

    “怎麽樣,是李叔?”王玫反應慢一拍,從王珩身後向外看,邊問邊看。

    “不是,是別人。”王珩放開攥著的門框,故作輕鬆地說,“看來我們還要再等一會兒。”

    “你別擔心。”王玫安慰道:“李叔走的早,應該很快就會……快看!那是不是李叔!”

    王珩望去,隻見李老頭喘著粗氣,向二樓跑來,他也發現了王珩兩人,咧著嘴,大喊道:“少爺,中了,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本章,51章修改了一下數據,今天大長章更新完成^_^